第128章 末入黑暗

  第128章 末入黑暗

  「嗯。」羲和輕輕地應了一聲,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有了實在感,「我會治好姑姑的,我帶了很多藥過來,我能治好她身上所有傷。她不能說話,我就多說些,說給她聽,逗她笑。她想不起從前的事情,我就一遍一遍地給她說。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回原本的模樣。」

  羲和憧憬著未來,眉宇間滿是溫柔。

  太陽半垂在天邊,染出一片赤紅,燃盡了整個天穹,街頭上的人們行色匆匆朝著家的方向趕去,這世間的一切人和事都有了歸處。偶爾有幾家亮了燈,在微黑的夜色下成了行人前行的微末火光,寂靜的冷夜添了幾分暖意。

  「我忽然想起當年你走的時候,天也是這個樣子。」

  那年羲和與柳原坐在城樓上,一直坐到了天徹底黑透。

  蕭明瑄沉默了兩瞬,嘶啞道:「抱歉,當年是我對不住你。」

  

  羲和忽然低聲笑了笑,「現在能說,當年為什麼不說?五舅舅確實攔了你,但當時從爹爹下旨至你離開足足有兩日的功夫,沒有人限制你,但……你也沒來找我,沒跟我說過一句,哪怕我就在不遠處的浮華宮。」

  繼而道:「蕭明瑄,其實當初你是想走的,對嗎?」

  蕭明瑄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景元帝的條件很誘人,甚至算得上慷慨。他想回北厲奪權就必須聽景元帝的。

  他不敢去找羲和,更不敢聽到她的聲音,若是多看一眼,恐怕都要捨不得走了。羲和抬頭看著蕭明瑄的面容,明明對方比年少時更加俊美無雙,可羲和只覺得有些陌生,她知道眼前人是她的小哥哥,可這張臉怎麼看都覺得違和,像極了一張虛假的人皮面具,她幾乎看不到這張面具下隱藏的真實,或者說她不敢去揭開。

  「蕭明瑄,你不用覺得愧疚,你沒做錯。」羲和起初確實有些怨懟,但想通了也就那麼回事了,「就像當年你讓我做的抉擇一般,我也……放棄過你。」

  那年冬天,蕭明瑄少年心思外露而問出的那個問題,羲和也給了否認的答案。

  兩人四目相對,都看清了彼此眼底最深的東西,也是他們一直著意去忽視的東西。

  多方揉雜之下,對方從來都不是首選。

  或許在某一個下雨夜,或者在某一個密室里,曾萬蝶振翅於心尖,為彼此而淪陷過。

  蕭明瑄為羲和的心善而退讓過,羲和因蕭明瑄的偏執而包容過。

  親眷,信仰,抱負,野心,愛意。

  無論怎麼排,他們都是彼此的最後一位。

  羲和是,蕭明瑄也是。

  他們是……同一類人。

  蕭明瑄神情間的緊張退去,轉而一片淡然之色,他低頭沉思了一陣,忽然笑出聲了。

  「你笑什麼?」

  蕭明瑄彎下身子,羲和往旁邊挪了挪,留出一點地方,他便順勢坐了下來,兩人背對背靠著,像小時候一樣。

  「我只是忽然發現,你和我都是賭徒。」

  蕭明瑄曾經天真地以為只有他自己開了一場以命為賭注的棋盤,今日才發現他傻乎乎小姑娘早就把棋盤掀了。

  「你想讓我聽你的,我想讓你變成我想要的樣子,結果誰都沒做到。」不知是不是心裡太過悲傷,面上反而是風平浪靜,語氣間還帶著幾分打趣的味道。

  「羲和,你了解我的,我絕不會放手。」

  若說人總是貪心的,蕭明瑄便是其中的頂峰者。

  人和權利,他都要!

  羲和彎眉笑了笑,「你當我是坐以待斃的?我已經十六了,我若鐵了心要嫁人,你又能奈我何?」

  「嫁人?」比起幼時那個一聽就要炸的小崽子,此刻的蕭明瑄顯得正常多了,但說出的話依舊滿是癲狂,「你若是敢嫁人,我就殺了他,你選一個,我殺一個。等全皇城都沒人敢娶你的時候,你就是我的了。」

  羲和唇邊的笑意微微收斂,她忽然開口道:「我想問你一件事,如實告知我,可以嗎?」

  「你說。」

  羲和深吸了一口氣,將這十年壓在心口的疑惑問了出來,「那兩年的挑燈看劍,江南同游,是你為求自保或礙於我身份下的委曲求全嗎?」

  十年間,她輾轉反側,無數次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心癢難耐,卻終究得不出一個答案。

  「不是!」蕭明瑄正色道:「羲和,我若是那種為求生存便曲意逢迎的人,便不會窩居於明月宮數年而不出。」

  他雖是質子,但只要放下身段去討好那些皇親貴胄,日子也不會那般難過。

  若無羲和,那般孤單的日子,他估計會一直過下去。

  沒有光彩,沒有盼頭,每日只望著四方四正的天,虛晃度日。

  「只有你,也只因為你,我才願意走出明月宮。之後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絕無半絲委曲求全之意。」

  或許是夜色作祟,為這般瘋狂的人都添了一抹柔色。羲和慢慢靠近那張面具,鬼使神差地湊上去在蕭明瑄的唇上啄了一口。

  蕭明瑄頓時僵在原地。

  在對方想要再進一步的時候,羲和卻一個閃身退了回去,只笑盈盈地看著他,如火的晚霞鋪在她身後,太陽的最後一縷光斜著映照在臉頰上,顯得遙不可及。


  「蕭明瑄,少來你那一套,我可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公主了。」

  蕭明瑄抿了抿唇,回味著方才的滋味,傻乎乎地問了一句,「所以?」

  「所以……各憑本事吧。」

  *

  夜愈發深了,趙謹淵和南宮宴走了一圈又一圈,不僅沒打聽到趙綰予的下落,反而把蕭明瑄和羲和搞丟了。

  「他們兩個會不會已經回客棧了?」走了一下午,南宮宴也有些疲累。

  「或許,回去看看。」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尋人也不易。

  「成,走吧。」

  南宮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剛走兩步,忽然看見遠處仿佛多了一道火光,沖天而上。

  「走水了?」

  趙謹淵聞聲看去,皺了皺眉,「不知,要不要去看看?」

  南宮宴忽然心口一痛,仿佛被針扎了一般,痛楚密密麻麻地湧上心頭,只一瞬便煙消雲散。

  「你怎麼了?」雖然知道眼前這位是曾經的背叛者,但因為對方跟姑姑的關係,趙謹淵難得關心一句。

  南宮宴揉了揉心口,仿佛方才的痛感只是錯覺,「沒事,可能是餘毒發作了,一會兒就好了。」

  體內有殘餘的千機散餘毒,南宮宴偶爾就會覺得心口疼,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還去看嗎?」趙謹淵指了指那處火光。

  過路人聽見他們議論那處的火,便插了句話,「二位是外地人吧,想必不太清楚,那不是走水,而是在焚燒無用的麥稈。」

  偏遠鎮子裡聚眾焚燒的事情也不少見,確實不是什麼稀奇事。

  「沒什麼好看的,走吧。」南宮宴擺了擺手,無甚興趣,「還是快回去看看那兩個回來沒有,有沒有帶回阿綰的消息。」

  一日找不到趙綰予,他心底便一直不安寧。

  「回吧。」

  兩人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身後火光沖天,積成一片黑雲,仿佛有些許火星順著微風飄了過來,落在了南宮宴黑袍的背後,一點星光沒入黑暗,再也尋不到蹤跡。

  得知趙綰予只是去了山里,後日便歸,南宮宴總算放下了心。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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