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時間暫停
第22章 時間暫停
午後的陽光,明媚耀眼。
落進水裡,隨水波搖曳,零零碎碎,如星辰穿過黑夜,墜入白日,驚起波光瀲灩。
沈南曦看得久了,眼神逐漸失焦,好半天才回神:「爸,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沈暮山被充足的陽光照得有幾分晃神,沒有接話。
沈南曦莞爾,自己說下去:「可樂死的時候,你告訴我『時間暫停,秋後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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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樂是沈南曦養的一隻柴犬,養了五年,因為車禍去世。
她哭得很傷心,一直哄不好。
沈暮山就送了一塊電子手錶給她。
告訴她,難過的時候,把時間暫停,這樣就不會難過了。
她當時八歲,早就到了明事理的年紀,丟掉手錶,指責沈暮山騙人。
沈暮山卻說:「這不叫騙人,我們只是把時間暫停,以後再算帳。」
她愣了愣:「以後算帳?」
沈暮山按動按鈕,數字停下來,「你看,時間是不是暫停了?」
她好像弄懂了什麼,有些信服的點頭:「是。」
沈暮山擁著她的肩膀:「現在你難過的時間被我暫停了,所以你不難過了。」
她一摸臉上,驚奇的發現,自己不哭了。
可一轉頭,又看到牆壁上的鐘依舊在走,根本沒停。
沈暮山解釋:「這是你的時間,自然跟別人的時間不一樣。」
這麼解釋好像有道理。
她破涕為笑,拿著手錶戴上,小腦袋一轉,好奇的問:「那『秋後算帳』呢?」
沈暮山這次回答就有些敷衍:「秋天的時候再把時間放出來,算算自己難過了多久,以後就不許難過這麼久了。」
她:「只是這樣嗎?」
沈暮山:「只是這樣。」
看到沈暮山恍然中綻放出一絲笑意。
沈南曦知道,父親和自己想到了一樣的過去。
她打開包,拿出那塊手錶,交到沈暮山手裡:「爸,等你做完手術,調養好,差不多就是秋天了,到時候我去京城找你算帳。」
沈暮山如她童年一樣,破涕為笑。
沈暮山四點還有一個檢查。
沈南曦扶他回病房稍作歇息。
病房在十八樓。
電梯行駛到八樓的時候,停了一下。
銀灰色的電梯門打開,進來一位手拄拐杖,身形佝僂的老者。
老者進了電梯,卻沒按樓層。
沈暮山好心問了句:「老爺子,您住幾樓?」
老者歪頭看過來,一雙渾濁的眼睛黯淡無光,盯著沈暮山的臉看了幾眼,搖搖頭,遲緩的說:「我,我不知道。」
這時。
電梯門到時間關閉。
「等等!」
一隻潔白的手突然出現,阻擋其合上。
沈南曦眼疾手快,按下開門按鈕。
千鈞一髮之際,門定了一下,朝兩邊滑開。
眾人鬆了一口氣。
「謝謝。」
電梯外的那個人走進來,清澈的聲音有幾分熟悉。
沈南曦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人扶著老者的手臂:「爺爺,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察覺到電梯裡有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緩緩轉頭。
烏沉沉的眸子,忽然與一雙琥珀色的瞳仁撞上。
兩人俱是一怔。
「小曦?」
醫院餐廳,臨窗的位置。
沈南曦和邵軒,面對面坐著,都有些沉默。
兩人自四年前分了手,再也沒有見過。
如今貿然遇見,第一句話總是難開口的。
牆壁上的掛鍾在行走。
秒鐘的「滴答」聲很清晰。
每走一秒,沈南曦的心臟就跟著跳了一下。
她默默數著自己的心跳聲。
莫約數到兩百二十七下,她看到水杯里的水震出一圈漣漪。
有個小孩,蹦蹦跳跳的從他們身邊經過。
「哥哥。」
叫了邵軒一聲。
「姐姐。」
又叫了她一聲。
而後,好奇的發問:「你們是情侶嗎?怎麼不說話?」
小孩的奶奶跑過來,說了句「打擾了」,抱著小孩離開。
場面有些膠著。
沈南曦手指扣著椅子邊緣,眼皮抬起一點,去看對面的人。
對面的人也在偷偷看她。
視線交錯間,兩人微微怔忡,然後,一起笑了。
邵軒面若冠玉的臉上浮出一抹紅:「小曦,好久不見。」
沈南曦素白的面龐生出粉色:「好久不見。」
接下來的話,就容易說了。
邵軒:「原來我上次看到的人真的是你。」
沈南曦也想起來了,那個熟悉的側臉,含笑道:「你怎麼會在港城?」
邵軒大三那年,去了加州進修,時間是四年。
現在才過去三年。
邵軒:「我在一次野外拍攝中受了傷,沒法繼續野拍,換了專業。今年年初,拍了部記錄片,被秦柯導演看中,他鼓勵我轉行做導演,我就跟他一起來港城了。」
沈南曦愕然:「野外拍攝?」
邵軒學的是油畫專業,怎麼會參與野外拍攝?
邵軒明了沈南曦的疑惑,笑了笑:「去了加州後,我把專業改了。」
沈南曦眉尖似蹙非蹙:「為什麼要改?」
邵軒看著她,濃墨般的瞳仁像是嵌了啟明星,亮得讓人恍惚:「你說過,我更加適合攝影,去了加州之後,我很少能畫出讓自己滿意的畫,只有拿起相機的時候,才有對色彩的敏感度。」
沈南曦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皮眨動間,眼底浮現出許多複雜的情緒。
剪不斷,理還亂。
沉默間,又想起和邵軒分手那天的談話。
他們大一相識,大二戀愛,大三那年,邵軒得到一次出國進修的機會。
沈南曦和邵軒有約定,兩人畢業以後,去參加環球攝影。
這次機會,無疑是打破了兩人的約定。
邵軒家庭不比沈南曦優越,美術專業又很燒錢,全額獎學金進修是一次難得的機會,稍縱即逝,他不想放過。
邵軒:「小曦,你等我四年好不好?」
沈南曦:「邵軒,你不適合油畫,你的攝影天賦明明更高,為什麼會為了錢,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她的話說得尖銳,專門刺向邵軒痛處。
邵軒也有幾分生氣,語氣變冷:「小曦,我不喜歡攝影,我只喜歡油畫。」
沈南曦:「那我呢?我不會去加州,也不會等你,你要繼續堅持嗎?」
那是沈南曦第一次感情用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邵軒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沈南曦以為自己按下了父親送給她的那塊電子表,難過的時間暫停了。
然而。
她還是聽到邵軒一字一句,十分堅定的說:「小曦,我們不一樣。」
註定要走不一樣的路。
沈南曦冷笑:「我們的確不一樣。」
接著提出分手。
也不管邵軒答不答應,轉身就走。
一個星期後,邵軒出國。
她在家裡病了一個月。
她是學攝像專業,環球旅行拍攝野生動物是她的夢想。
正當她準備休學,自己一個人旅行的時候,沈暮山心臟病發。
她再也沒碰過相機。
這是個悲傷的話題,沈南曦不想再談,忍著鼻尖的酸澀,轉移話題:「你受了什麼傷?怎麼會不能參加野外攝影?」
邵軒把手放在膝蓋上,揉了揉:「我在野外看到一隻帕洛斯韋爾德藍蝶,太過深入,被野獸襲擊,腿部感染嚴重,只能截肢。行動不便是野外攝影師的大忌,不得已放棄了野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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