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138章

  「好。」

  她幾乎沒有猶豫。

  儘管之前諸多考慮,但少年人總是能夠義無反顧地去做任何事情。

  就好像,那遙不可攀的高峰,那觸摸不及的明月,她膽怯,卻又往上伸出了手。

  ……

  很快,魚青影和盛聿懷搭乘專機回港。

  港區夜晚稍有涼意,但比京區溫度高上許多。

  專車從機場一路到醫院。

  

  車窗側開一道縫隙,盛聿懷的視線一直落定在黑夜深處。

  而女孩的手一指握在男人的大手之中。

  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緊張。

  既害怕盛從山病危嚴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又害怕要在那種情形下見到他。

  但一路往前,沒有後退之路了。

  是她鼓足勇氣選擇的。

  盛聿懷似乎看出女孩的緊張,低聲安撫,「小影,你記住了,不需要得到別人的認可,我的父親也無所謂,你只是和我一起去看看他而已。」

  「他也許會惱羞成怒,那是因為我們比他都有勇氣,活到他那個年紀,大概午夜夢回間偶有後悔,但只怕總是越發執迷不肯承認過去的錯誤而已。」

  魚青影聽出來他的意思了。

  這是在點他父親曾經那樣對他的親生母親,那個一輩子也不被知道的盛聿懷的真正的母親。

  下車到了醫院VIP高層病房。

  搶救剛剛結束,人救了回來,從手術室推回病房,盛之彥哭得眼睛通紅。

  看到魚青影和盛聿懷趕過來的時候,他愣了一下,低頭擦去眼淚,不想被看見這幅樣子。

  然後連忙從病床前的座椅起來,

  走到他們面前,克制著保持不失控的樣子,「你們來了!爸爸暫時沒事了!」

  盛聿懷伸手按在他肩膀之上,格外有力量感,「嗯。」

  他不多言。

  但阿彥還是幾乎又要淚奔。

  他克制又克制。

  「我去上個洗手間。」

  然後將病房這裡交給了哥哥和小影,匆匆離開片刻去調整狀態。

  魚青影見盛從山暫無大礙,心底稍稍一松,抬眸看了過去,正好對上了那雙虛弱的眼睛,從前嚴肅威嚴的盛從山此刻才從麻醉里半醒過來,看起來脆弱到聚不攏光。


  僅僅也只是恍惚一瞬,那雙眼睛又耷拉下去,對她到來似乎波動不大。

  她設想了許多緊張的時刻,但在此刻全都不存在。

  眼前的人只在生死之間沉浮,其他似乎全都不重要了。

  盛聿懷拉過她的手走到病床前,他坐下來低頭看著虛弱至極的父親,父子倆平時話少,除了見面因為意見不同爭執等,很少這樣平和地面對面了。

  盛從山那雙瞬間仿佛蒼老的視線從兩人握著的手上移開,落在兒子冷漠的臉龐上。

  他一絲說話的力氣也無。

  在氧氣面罩下,呼哧張嘴兩下,又作罷。

  緩緩搖搖頭,閉上眼睛似乎睡著了。

  也似乎不予計較,也無心計較。

  魚青影原本打算開口打招呼的話又吞下去,深吸一口氣,看著病床上的視線轉而看向身旁之人。

  靠近更近一些,壓低了嗓音道:「這件事要告訴秋姨嗎?」

  在病院的何秋太太不知道狀況怎麼樣。

  也許不該告訴她,會加重她的病情。

  她聲音壓低,但是病床上的人似乎聽見了,又艱難睜開眼睛,蠕動著嘴唇道:「別……別告訴……她……」

  幾個字說得十分費力,虛弱的嗓音被氧氣面罩隔離掉了許多,聽得支離破碎的。

  魚青影看過去,有些驚訝。

  是驚訝於在這樣肅穆嚴厲的人面前,也是有絲絲表達擔憂的時刻。

  十分罕見。

  盛聿懷開了口,聲音低沉平穩,「不會,您放心休息。」

  盛從山的視線就這麼和他的撞上,幽黑而又平靜,從小到大,他一直知道這孩子的能力和沉穩的性格,是與眾不同而又青出於藍的。

  遠勝同齡之上,極其的優秀。

  雖然小時候新娘潭發生的事情,被他知道了,那是傷害他最深的時候,年紀小小遠走他鄉,是在逃避他們。

  是冷漠叛逆的一次反抗。

  他知道對不起,但總是說不出口,也從不說溫柔的話。

  只有嚴厲的教導。

  作為父親,他不想承認,他是不合格的。

  孩子冷漠到這樣偏執的地步,與其說他,不如說是自己,不是一樣的偏執?

  越是虛弱的狀態,眼神碰觸之中,越是思緒攪動到掀起頂峰的無法平靜。

  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就算這次搶救回來,也許下一次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握著兒子的手,

  像是同滿受驚嚇的小時候的孩子,小時候聿懷道歉。

  「聿懷……」

  「爸爸……對不起」

  「對不起……你……」

  那雙因為病弱無法聚攏光芒的眼睛,此刻萬分愧疚又放低姿態的懇求原諒。

  但那隻手去始終沒能握住兒子的手。

  魚青影被這樣的狀態嚇到了,畢竟才手術,情緒波動是不太好的,病人需要平穩休息。

  而大佬,毫無波動。

  冷漠到在看一個好似毫無關聯的人。

  那漆黑眼波深邃而不見底地,只是看著哭訴道歉的病床上的人。

  這樣子的情況,魚青影不知道怎麼就覺得雖然他無法代表大佬去原諒過去的事情,但是,她不認為大佬是真的如表面一樣毫無波動的。

  他只是在長久冷漠的血液作祟之下,他也需要一點點往前的力量和勇氣。

  就好像,小時候連在大人面前哭的勇氣也沒有了。

  越長大,越不可能輕易開口。

  此刻,她僭越了。

  她伸手握住了大佬的手腕,她的手一雙運動有力的手,也充滿了力量一樣。

  在大佬面前,推動著往前一步。

  她給他一點點勇氣。

  將那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往前伸過去,讓盛從山的手緊緊抓住,而握在了一起。

  盛聿懷外面平靜如深海,內里渾身血液肆意涌動而瘋狂,那雙漆黑冷漠的眼睛,毫無波瀾情緒的眼底,掀起巨浪。

  他看著握住他手的父親,那雙從不在人前掉一滴眼淚的父親,此刻無法言說的紅著眼眶,溢滿了淚水。

  蒼老虛弱到陌生。

  實在是陌生到可怕。

  陌生到,他一點點想起的小時候。

  明明不過是一瞬間的觸碰,卻仿佛將小時候所有的事情都經歷了一遍。

  甚至又回到了那個被推入水潭的時刻。

  窒息感漫延上來。

  幾乎要不能呼吸。

  直到——

  女孩輕輕撫摸他的頭頂,在他耳畔低低地說:

  「阿聿,我在這兒呢。」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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