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找到

  韶音與鳳於飛在秘境中, 日夜不停，尋找著李逢春的蹤跡。

  轉眼過去兩個月。

  「吼！！」

  獸吼聲，鳥鳴聲, 摻雜在一起，地動山搖，林木片片倒塌。

  「師兄，你看。」韶音御劍飛行在空中，此刻指向下方, 樂道：「又是這傻貨。」

  過去兩個月，他們換了數個地方，沒想到又看到棕熊了。

  它不知道又打了幾架。這會兒模樣又變了不少, 背後生出一對肉翅, 並且不對稱，一大一小，那肉翅上似有什麼在動，看久了眼睛疼。

  之所以認出來，還是因為它半個棕色, 半個白色的腦袋，區別於其他生靈。

  鳳於飛沒看，只在前方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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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對這些無聊的事情, 沒有半分興趣。

  然而飛出去一段, 他忽然止住身形：「等等。」

  「怎麼了？」韶音跟著停下, 問道。

  鳳於飛身形定在半空，側著臉龐，仿佛在感受什麼。眉頭漸漸蹙緊, 忽然眼神一厲, 折身返回！

  他速度極快, 韶音差點追不上：「師兄，究竟怎麼了？」

  鳳於飛不答，只是往後方折返。

  韶音加快速度，跟上去。

  不過十幾息的時間，兩人返回剛才經過之處。

  倒塌的山體凹陷處，仍是那頭棕熊，此刻正跟一隻鷹隼鬥著。

  棕熊身軀魁梧，四肢粗壯，在地面罕有敵手。然而那鷹隼，渾身黑色鐵羽，喙若金屬打造，閃著寒光。

  雙爪更是尖銳如勾，鋒利無比，一爪子下去，棕熊身上便是數道深刻的傷口。

  棕熊不敵，渾身血淋淋，肉條亂飛，不多久便倒在地上，再也翻不了身。

  「吼！！」

  它揮動著粗壯的前肢，然而奈何不了黑鷹，被黑鷹按在地上，兇猛啄食，很快胸腹被啄出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只見那血淋淋的大洞中，臟腑破損，攪在一處，卻在黑鷹的啄動中，有一片綺麗色彩，若隱若現。

  閃耀著雲霞般的光芒，不沾任何血肉髒污，美輪美奐。

  「這是——」韶音見過鳳凰本體，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一片鳳凰尾羽！

  鳳於飛當然也認出來，他遠遠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才立刻返回。

  「師兄，你被它咬過？」韶音望著那片鳳凰尾羽，驚訝地道。

  之前不是說，他被樹人打得很慘嗎？怎麼這棕熊的肚子裡，也會有他的尾羽？

  鳳於飛神情一厲，右手瞬間變爪，一把將巨鷹的胸腹剖開，揮爪一甩。

  霎時間，巨鷹悽厲鳴叫一聲，飛向遠處，沿途灑下片片熱血。

  鳳於飛揮出數根梧桐木枝，將棕熊四肢釘在地上，這才變爪為手，俯身一抓，那根鳳凰尾羽頓時來到他手中。

  非常漂亮的羽毛。

  映著火光，紅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他望著這根尾羽，俊美的臉龐漸漸爬上令人顫慄的怒火，帶著驚痛，看向棕熊的眼神，恨不得將它碎屍萬段！

  「師兄……」韶音見他反應不對，怔了一下，隨之落在地面上。

  看著他捏在指間的尾羽，又看看地上混沌亂嚎的棕熊，一時明白了什麼。

  這尾羽，只怕是他送給李逢春的。

  現在李逢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身上的東西又出現在棕熊的肚子裡。他……

  可能被這棕熊吃掉了。

  「師兄！」她緊緊攥住他手腕，「師兄，你冷靜點！」

  鳳於飛悲怒交加，渾身燃起火焰，顫抖不止。

  「我知道你很傷心。」韶音厲聲道，「但這不是你傷心的地方！」

  這是秘境，是不詳之地。

  他雖是神獸，這不詳之地對他的侵蝕，速度遠遠低於人類。但情緒大起大合之下，極容易被鑽了空子！

  「不是我傷心的地方？」鳳於飛渾身爆發出火焰，澎湃靈力幾乎將她掀飛，「哪裡是我傷心的地方？！」

  掌門師父出事，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只知道被重重鎖住，關押進一座山峰中，任何人不得靠近。

  師叔說他入魔了，不再是從前的他，叫鳳於飛不要再惦記。

  後來他苦苦哀求，被現任掌門帶著，遠遠看過一眼。

  那人披頭散髮，滿眼紅光，被牢牢鎖住，似野獸般張大嘴巴嚎叫。高大的身軀明明還是熟悉的樣子，但卻早已瘋魔。

  掌門師父是將他從無盡空寂中帶出來的人，給他身份，教養他長大，但現在他入魔了。

  唯一熟悉的修士，給他烤肉，給他帶酒，說歷練中的趣聞給他聽，約好從秘境出來後，一起去歷練，但也死了。

  他是鳳凰又如何？族人拋下他，長輩、友人也都離開了他。

  「轟——」

  一團鳳凰之火，將地上的棕熊籠罩，棕熊頓時叫得更悽慘了。

  韶音看著被釘在地上的棕熊，它張開豁口的大嘴，痛苦淒嚎著，明明想要打滾，卻半分動彈不得。

  她當然不會同情一隻妖獸，而且是殺害了同門的妖獸。

  但是……

  「你做什麼？」鳳於飛抬手，又要加火，卻被韶音攔住了。

  韶音擰眉道：「不知道。但我覺得哪裡不對。」

  她說不出來。

  冥冥中有一絲靈光，但她抓不住，只是看著這棕熊淒嚎，有些地方說不上來的違和。

  「有什麼不對！」鳳於飛看著棕熊，眼中恨意濃郁，「我要燒死它！」

  甩開韶音，又一團鳳凰之火，燒向了棕熊。

  棕熊剛才拼命扑打著身上，堪堪將火焰滅掉大半，又被一團新火籠罩，再次悽厲嚎叫起來。

  一時間，飛鳥驚走，妖植逃離，獸族飛奔，整片地界安靜得仿佛只有他們三個。

  鳳於飛足足燒了一個時辰，才把這棕熊燒死。

  倒不是說，棕熊多麼難死。只是鳳於飛恨它吞了朋友，有意減弱火焰的威能，刻意折磨它。

  終於，棕熊奄奄一息，停在地上不動了，粗壯的四肢也重重垂落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濺起細細煙塵。

  「哼！」鳳於飛心中悲痛未消，正準備再燒一把火，將它燒成灰燼。

  卻在這時，棕熊發生了變化。

  它魁梧的身軀竟開始縮水，鋼針般的毛髮也慢慢褪落，毛絨絨的臉孔逐漸變形，粗壯的四肢慢慢變得修長。

  雖然過程緩慢，但已經能依稀看出，「它」在變為人形！

  鳳於飛的表情凝固住了。

  「啊！」韶音終於想起來，那絲屢屢抓不到的靈光，究竟是什麼了！

  這棕熊，它可能不是一頭熊！

  而是一名修士！

  一名被秘境改造的修士！

  像當初的風夕城主，因為被餵了神血，才化作一頭怪物，四處奔嚎。

  「不——」

  鳳於飛連連搖頭，臉色煞白，此刻想到什麼，腳下既想往前，又忍不住後退。

  「棕熊」的人形越來越清晰，棕色的半顆腦袋，漸漸化作清秀的人臉模樣。

  布滿傷痕，血跡斑斑，但鳳於飛只覺得自己心頭被狠狠一擊！

  「快，幫忙！」

  韶音已經跪在地上，腿邊是一大攤丹藥瓶子：「把這些餵給他！」

  風夕城主能變成怪物，秘境中歷練的修士，當然也能變成怪物。

  這怪物的肚子裡剖出一根鳳凰尾羽，他生前究竟是誰，已經不言而明了。

  鳳於飛嘴巴張著，身軀向前一小步，就再也走不動了。

  他剛剛乾了什麼？

  他用鳳凰之火，燒了他一個時辰……

  驕傲不屈的鳳凰，此刻不禁渾身發抖，搖搖晃晃，終於跪在地上。

  韶音看他一眼，見指望不上，也不強求，飛快動作起來。

  回春丹，補靈丹，復元丹……所有恢復靈力，治療傷勢的丹藥，不要命的往李逢春的口中塞去。

  至此時，李逢春該死透了的。但他的身軀被秘境改造過，已不能常理來度。

  被鳳凰之火燒了一個時辰，他出氣多，進氣少，卻沒有死透。被韶音用海量的丹藥，居然硬生生吊住一口氣。

  「道友？道友？」她試著喚他，「李逢春？李師兄？」

  她一邊用靈力探入他體內，化開丹藥，一邊叫著他的名字，「鳳師兄來找你了。」

  「他找了你二十多年。」

  「你看他一眼，再閉眼，好不好？」

  「堅持住，再忍忍，咬咬牙，你一定可以的，把眼睛睜開，李師兄！」

  「睜開眼睛！就一眼！看看我們，看看鳳師兄！」

  「跟我們告個別！」

  鳳於飛這會兒也緩過幾分，飛身而至，一手扣住李逢春的肩頭：「李兄！」

  他眼眶發紅，聲音已經哽咽了，卻還強忍著厲聲：「你醒過來！你活過來，我給你賠罪！」

  經過兩人不懈堅持，身軀破破爛爛，勉強有個人形的李逢春，居然真的好轉了些許。

  兩人驚喜地看著他，屏息凝聲，眼睛都不眨。

  「呼，嗬……」終於，李逢春的雙眼，緩緩睜開一條縫隙。他張開嘴巴，想要發聲，卻只有古怪的音節。

  韶音立刻道：「不著急。你緩緩。等會兒再說也一樣，我們等著你。」

  鳳於飛死死扣著他肩頭，紅著眼眶，緊緊盯著他。

  李逢春臉上肌肉抽動半晌，慢慢嘴角往上翹起一邊，他轉動著眼珠，目光從韶音臉上划過，落在鳳於飛的臉上。

  「許，許久，不見。」他有些古怪的音節。

  鳳於飛嘴唇劇烈顫抖，用力抿了抿，也道：「許久不見。」

  李逢春笑了笑，然後扯動嘴巴，又說：「能再見故人一面，真好。」

  鳳於飛終於忍不住，淚水從眼眶裡滾出來：「對不起。」

  他性情高傲，但如今以他的年歲，在鳳凰族群中，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少年交了一個玩伴，本來高高興興的，結果這個玩伴要死了，還是自己親手殺死的。

  他是來找他的，不是來殺他的。沉重的悔恨，壓在鳳於飛的心頭。

  扣住李逢春肩膀的手，顫抖著收回來，捂住了眼睛，淚水從指縫中一滴滴落下。

  「不怪你。」李逢春說道，還要再說什麼，忽然嘴巴里又被餵了一大把丹藥。

  他終於移開視線，落在韶音臉上，目光溫柔：「多謝師妹。叫你破費了。」

  這麼多靈丹，李逢春這輩子沒吃過。傾盡他的家底，也還不上十分之一。

  若他還活著，在這秘境中多薅點，出去後能還她一些。想到這裡，他忽然臉色一變。

  一手抓住韶音手腕，另一隻手抓住鳳於飛的衣角，厲聲道：「秘境裡，任何東西都不要碰！」

  「靈氣也不要碰！」

  說完這些，他脫力的收回手，開始咳血。

  一塊塊破碎內臟被咳出來，掉在地上，滾了滾，變成各種各樣的小怪物，蹦蹦跳跳地走了。

  血液中，則逐漸長出小小的植物，性狀不明的小草，開出小花。

  李逢春臉上湧出恐懼，哆嗦著道：「這，這就是，碰了的下場。」

  聽到這裡，鳳於飛驀地抬臉：「你碰了？你竟然碰了？你為什麼碰！」

  宗門規矩，不許弟子們私下擅用，只能上繳宗門。

  雖然管得不嚴，但大家也都知道，擅用會引起不好的後果。

  他一向小心，可是怎麼碰了？

  李逢春望著他，似哭非哭：「我沒辦法了。」

  他那時遇到危險的境地，偏偏身上的丹藥用完了，於是摘了些靈果，補充體內靈力。

  鳳於飛聽了他的解釋，質問的氣勢，頓時一滯，漸漸消失了。

  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指責，埋怨，此刻是那麼無力。

  李逢春望向上空，隔著蒙蒙血色，永遠固定在頭頂的一輪紅日：「這是我的命。」

  聽到這句，韶音眉頭一跳。

  她不由得摸上儲物袋，金仙也經常說這樣的話，每當遇到危險，他就會說：「這是我的命。」

  「我如果不碰，早就死了，根本見不到你們。」

  「我就不該進秘境。」

  「我不該進來的。」

  「但如果不進來，我的機緣在哪裡？」

  他的這些話，鳳於飛一個字都答不上來，漸漸低下頭去。手中的鳳凰尾羽，重又塞回李逢春手裡。

  李逢春握住鳳凰尾羽，卻是笑了：「幸好，我沒弄丟。」

  他成為怪物之後，很多事情都忘記了，身上的東西不管有用沒用，也都丟光了。

  只是這根羽毛，許是幸運，居然沒弄丟。

  作者說:更啦！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