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飲酒
華陽居里,洛芙曲膝向李氏行禮,「請母親安。」
李氏午憩才起身,正坐在太師椅上喝一盅烏雞養顏湯,見洛芙問安,也只淡淡應了一聲,抬眼見洛芙眼圈紅紅的,心中一怔,喲,我家小媳婦被誰欺負了?
李氏不露聲色,道:「周姨媽今日設宴,怎麼?這麼早就散了?」
「她們還玩著呢,媳婦身子不適,就先走了。」洛芙柔聲說著,頓了頓,繼續道:「三嬸和周姨媽想讓語舒妹妹給夫君做侍妾,母親,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李氏執勺喝湯的手一頓,心中頓時惱怒異常,她們三房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洛芙見李氏面色慍怒,心中稍安,便不再言語,只等著聽李氏吩咐。
「這事你怎麼看?」李氏放下瓷勺,有心考教洛芙。
洛芙來的路上,已經設想過李氏問她的看法,此時便將早前想好的話說出來:「夫君納妾,兒媳自不阻攔,語舒妹妹也恬靜溫柔,是個好的。只她畢竟是三嬸的外甥女兒,日後若在聽竹院受了委屈,三嬸責問起來,讓我如何自處?兒媳身為正妻,若不能約束妾室,豈不亂了禮法綱常。」
李氏聽了,心中頷首,這媳婦兒還算賢良淑德,沒有想著霸占她兒子。
「你在三房怎麼回話的?」李氏再問。
洛芙站得累了,雖然李氏沒叫她坐,她也自個兒坐到下首位置,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道:「兒媳跟三嬸和周姨媽說,我才嫁進來,庶務尚且不熟悉,納妾之事更做不了夫君的主,這事只能讓夫君和婆母點頭。」
洛芙在三房壓根沒有提讓李氏點頭的話,這會子這樣說,也只是哄著李氏拿出個章程來。
卻不想李氏聽了半晌,竟又喝起湯來,洛芙心中一愣,她方才不是還生氣惱怒,這會子怎麼不說話了?
洛芙終究年紀輕,耐不住喊了聲:「母親……」
李氏沖洛芙揮了揮手,淡聲道:「你去吧,這是你們小夫妻的事,你們自己拿主意就行。」
一時間,洛芙傻了眼,自己拿主意?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李氏想的很簡單,她那探花兒子之前為了洛芙跟她鬧到辭官,如今到要看看,一時情動能否長久。反正她最後有法子不讓三房的人進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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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芙懨懨回了聽竹院,本以為將這事告訴婆母,便能解決,卻不料她壓根不管。
洛芙心中煩悶,便讓晴天擺硯,她想給李相宜寫信。
桃花箋上,落下一行行清秀雅致的字體:自別過後,珠流璧轉,思之念之,但願再聚……
寫完信,想叫小雨送去將軍府,但又想到陸延應當在外頭沒有回來,便擱下作罷。餘下半日,洛芙斜倚在貴妃榻上,望著窗外拂動的綠竹靜默不語。
婢女們在屋內來來回回做事,輕手輕腳的,儘量不發出聲響打擾到洛芙。
小雨拉著晴天遠遠避到長廊盡頭小聲說話,「你說這三夫人也太沒規矩了,竟然將手伸到我們大房來了。」
「還有那個語舒,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誰知道心裡打什麼鬼主意,才跟著來走親戚,就看上了親戚家的表哥,還上趕著來做妾的,呸,她算公子哪門子的表妹!」
晴天見小雨越說越大聲,便扯住她的衣袖,小聲提醒:「別說了,小姐正難受呢。」
小雨哼了一聲,到底將聲量壓低了些,「要我說,小姐應當將這事直接告訴公子,讓公子將那勞什子的姨媽趕出府去!」
晴天心中一驚,忙道:「這話你可別跟小姐說,這會子你看咱們小姐得公子寵愛,往後呢?難道公子往後只守著小姐,一輩子不納妾了?」
「我們小姐天姿仙顏,會跳舞會寫字,會下廚會刻章,公子瞎了眼才會喜歡別人!」
晴天趕緊伸手去捂小雨的嘴,要死了,這姑奶奶的嘴遲早要闖禍。
傍晚陸雲起下值回來,就見洛芙蜷在貴妃榻上睡著了,他小心翼翼走過去,俯身看她。
她雲鬢松松,幾縷墨發散在粉澤玉面上,一張櫻唇紅潤飽滿誘人採擷。內室燒著地龍,她身上也蓋著芙蓉繡花雙絲被,但陸雲起卻還是擔心她冷著,伸手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觸到掌心溫暖,他才放心。
陸雲起眸色微深,視線鎖在洛芙臉上,但見她黛眉微攏,像是有天大的愁緒,睡夢中也不安心,他的長眉便也跟著微微蹙起。他伸手,皙白長指輕輕撫在洛芙眉間,試圖將她的憂愁撫平。
洛芙睡得淺,他一動,便醒了。長睫震顫,睜開一雙純澈似冰晶的眸子,洛芙便看到眼前的陸雲起,恍惚一瞬,她道:「你回來了。」
陸雲起見她醒了,收回手去,溫聲:「我吵醒你了。」
洛芙撐著身子要坐起,被陸雲起俯身扶起靠坐到他懷中,「什麼時辰了。」洛芙問。
「剛過酉時。」陸雲起擁著她,調整洛芙的坐姿,試圖使她感覺舒適。「還早,你若想睡,便再睡會兒。」
洛芙心中那點困悶,算不得什麼,她只是不想三房的人進來做他的妾室,使她束手束腳無法管教。但想了一下午,她便想通,婆母定是不會讓三房放人進來的,這會子不管,許是考教她,想讓她自己拿出個章程來。
如此一來,洛芙便放鬆許多,若能想出法子讓三房打消念頭自然是好,若想不出也沒什麼,只她自己不點頭就行。
這會子便微微一笑道:「睡了一下午,再睡就要成豬了。」
陸雲起見她終於展眉笑了,唇角也跟著不自覺上揚,他擁著她,聲音低低說著情話,「即使你變成豬,那也是只美麗可愛的小豬。」
洛芙粲然一笑,露出皓白貝齒,順著他的話,柔柔道:「那便擺膳吧,小豬剛睡醒,該吃飯了。」
洛芙千百種樣子陸雲起都愛,但卻最愛她笑容燦爛,生機明媚。
洛芙重新挽了發,坐到裡間餐桌前,見桌上放著一壇酒,她詫異向陸雲起看去,問道:「怎麼?哪裡來的酒?」
她以為這是別人送了給他的一壇佳釀,卻聽他道:「上回我們讀《浙北游志》,你不是說想嘗嘗《越中飲酒記》裡頭的酒,我便讓人在越中尋了來,前幾日就送來了,但你病著,便沒有拿出來。」
他坐在她身邊,說話語聲溫柔,只她隨意的一句話,他便記下來,不辭錢財辛苦去為她辦到,他這樣好,好到她都捨不得將他分享給別人了。
洛芙眼圈微紅,聲音有些發哽,「夫君,謝謝你。」
在陸雲起看來,為她做的這些都是小事,不值當她如此感動,便傾身過來,附在她耳邊說,「要謝就拿出點誠意來,今晚、兩次……如何?」
洛芙不妨他在此時竟說這等破壞氣氛的話,眼一橫,便推他,「去你的、沒有!」
陸雲起早知她是如此反應,此刻爽朗一笑,喚婢女去拿玉盞,爾後親自為她斟酒。
洛芙俯身去瞧杯中酒,但見酒色微綠,尚且渾濁,湊近聞了聞,酒氣清淡,隱約帶著一絲甘甜。
洛芙轉頭去瞧陸雲起,墨黑的眸子隱含猶疑,陸雲起也看了看酒水,然後長指執盞,一雙鳳目凝著洛芙,笑道:「且讓為夫,來為娘子試試有沒有毒。」
洛芙莞爾,看他喝了一口,便問:「如何?什麼味道?」
陸雲起也是第一次喝這種酒,味道不出奇,頂多算個清香,回味有些甘,算是尚可。
「沒毒,夫人自己嘗嘗。」陸雲起含笑道。
洛芙眼波流轉,斜睨他一眼,執起杯盞,小小抿了一口,唔……並不如書中描述的美味呢。
看來文人飲酒,講究時候、氣氛、心情,將天地之色、微渺心緒描繪進酒中,那酒便有了特殊韻味。
洛芙想到書中李暉乘舟南下會友,當時落木蕭蕭,寒江疏影,尋友不遇,又夜宿舟上,境遇淒潦,當時那壺濁酒,便是撫慰他鬱郁心緒的良藥,其中滋味,豈是他們身在錦繡堆中品得出來的。
但這酒到底難得,或許在越中只算尋常酒水,如今千里迢迢遠道而來京城,就已經超越其自身價值了。更何況只是她一句尋常話,他卻能如此為她尋來,因此,洛芙便飲了好幾杯。
夜裡,陸雲起終究沒忍住,纏著洛芙要了兩次,但聞她身上花香、女兒香、酒香誘人,他就想再來一次,但終歸怕傷著她,只好緊緊擁著她,去親她的雪靨,又吻她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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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半下午,語舒果真就來了聽竹院,她帶了塊玉佩來,捧在手中給洛芙看,柔聲道:「姐姐,我這枚玉佩,總也沒想到打什麼珞子來配,上回見你身上的瓔珞打得極好,便想請你教我。」
洛芙面色恬淡,語氣溫和:「妹妹別急,還是喚我表嫂吧。」見語舒驀地紅了臉,又道:「瓔珞我是不會的,都是我房裡的婢女打的,你若不介意,便讓她們教你?」
語舒咬了咬唇,小聲道:「哪裡,我豈會介意。」
洛芙便喚晴天來教她,再移目一看小雨,見她在語舒身後滿臉要吃人似的盯著她,洛芙心中又好笑又怕她口出狂言,便喊她道:「小雨,你去看看梅園裡的花謝了沒有,沒謝的話,剪些回來插瓶。」
小雨聽著話,狠狠瞪了語舒後腦勺一眼,也不向洛芙行禮回話,一甩珠簾就出了內室。
內室里,語舒和晴天在打珞子,洛芙看書,到也還算融洽。
語舒這一呆,便呆到了傍晚時,陸雲起下值回來,她才受驚似地站起來,柔柔向陸雲起行禮,「語舒見過七表哥。」
陸雲起眉峰微鎖,目光向洛芙掠去,見她手執書本看得認真,便移目看向這不知哪裡來的什麼表妹,聲音冷淡應了一個「嗯」字。
語舒見洛芙不作聲,便咬著唇道:「那便不打擾表哥和表嫂了,語舒告辭。」
陸雲起不作聲,往洛芙身邊走去,等語舒出去了,才伸手奪開洛芙手中書本,問道:「她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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