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病

  夜裡,洛芙就發了熱。

  陸雲起是被洛芙的囈語吵醒的,他睜開眼,半撐著身子一看,便見她紅唇微張,雪靨潮紅,口中迷迷糊糊哼唧著。

  陸雲起將手探到洛芙額上,觸手一片滾燙,他心中一驚,瞬息坐起。

  他將洛芙半抱進懷中,小聲喊道:「芙兒、芙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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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芙口中「嚶嚀」一聲,慢悠悠睜開眼睛,望見陸雲起模模糊糊的臉。她腦袋疼得發脹,口中呼出灼人的熱氣,「疼……」因著發熱,眼尾燒得一片殷紅。

  陸雲起雙眉緊擰,心尖發顫,忙喚人:「去請薛先生過來。」

  一時間,聽竹院燭火高燃,亮如白晝,婢女們來回奔走,整座院子在深夜裡,瞬間忙碌起來。

  陸雲起將洛芙從被子裡抱出來穿衣,晴天小雨如臨大敵,手上快速給洛芙穿衣系扣,洗臉梳頭。

  洛芙整個人軟綿綿,任她們擺弄,平日裡明亮的鹿眸在此刻失焦。

  陸雲起薄唇緊抿,沖門外喊道:「怎麼還沒來?」

  話音剛落,杏子便疾步而來,撩開珠簾道:「薛先生來了。」

  就見一老先生,鬚髮皆白,手提木箱走進內室。這薛先生是杏林大拿,早年在太醫院供職,因直言直語,不會巴結貴人,而被辭了出來,可醫術是一等一的好,這才被陸家接回供養。

  這時薛先生在隔扇門處展目一望,見公子懷中的少夫人眸子半睜,面色陀紅,忙緊走幾步來到床邊。

  「公子,先讓少夫人平躺下來。」薛先生道。

  陸雲起趕緊照做,放洛芙躺好後,給她蓋上被子,又將她的手置放出來,這才從床頭移開,讓開位置給薛先生診察。

  「勞煩先生。」陸雲起向薛先生躬身行了一禮。

  薛先生半避開身子,說了句:「無妨。」便坐到婢女搬來的小杌子上,他伸出乾瘦的長指,先是用手背碰了碰洛芙額頭,而後再將手按到洛芙脈上。

  內室里,眾人屏息靜氣,生怕打擾了先生診脈。

  陸雲起站在一邊,見洛芙眉梢緊蹙,櫻唇紅透,一臉痛苦的樣子,他便深恨自己孟浪。

  良久,薛先生收回了手,打開木箱,從中抽出一根銀針,轉頭對陸雲起道:「公子,少夫人高熱,得趕緊扎針放血,讓她退熱才行。」

  陸雲起忍痛道:「請先生施針。」

  薛先生朝洛芙微微一拱手,道:「少夫人,得罪。」

  說完,便捏著銀針探起身子,「公子,請來捏住少夫人耳尖。」


  陸雲起繞到床頭,皙白長指將洛芙紅透的耳尖對摺,薛先生便執針扎在耳朵尖尖,洛芙迷糊中「嗯」了一下,耳尖冒出血珠。

  薛先生道:「公子,快用力,將血擠出來。」

  陸雲起面色沉沉,長指用力擠壓洛芙薄紅的耳尖。洛芙燒得昏昏沉沉,如此疼痛,竟然也只「哼」了一聲。鮮紅的血珠滴在陸雲起指尖,使他的面色幾白。

  而後薛先生又開了藥方,對陸雲起囑咐道:「少夫人體虛受寒,不可再受操勞。」

  一句話,說得陸雲起冰寒的面孔起了薄紅。

  「藥煎好後,趕緊餵少夫人喝下,每隔一個時辰喝一次,切記,定要讓她喝下去。」薛先生再交代一番,便提起木箱,準備回去。

  「先生且慢,請先生暫且在偏廳休憩。」陸雲起躬身一禮道。

  薛先生白鬍子一翹,想不到公子如此上心,便道:「好。」

  杏子極有眼色地上前來,曲膝對薛先生行禮,而後一展手道:「先生請。」

  等人都走了,陸雲起坐在床邊,眸光停駐在洛芙身上,見她雙眉始終緊攏,心中悔恨莫及,執起她皓白的玉手放到唇邊,淺淺吮吻,「芙兒,對不起……」

  待藥煎好了呈上來,陸雲起半抱著洛芙,親自一勺勺餵進她嘴裡。

  眾人見洛芙喝下了藥,終於舒出一口氣,卻不想等陸雲起放她平躺下來,她身子一挺,偏頭嘔了出來。

  深褐色的藥汁瞬間湧出,從嘴邊流至脖頸,再淌到錦被上,內室里藥味瀰漫,陸雲起紅了眼,慌忙抱起洛芙,輕拍她的背。

  洛芙咳了兩聲,又嘔出兩大口藥汁,吐得陸雲起胸前盡濕。

  陸雲起忙說,「請薛先生來。」

  可薛老先生來了,也沒辦法,還是那句話,一定讓少夫人喝下藥去。

  陸雲起無法,只好抱起洛芙坐到塌上去,婢女們趕緊過來換床褥,晴天和小雨又拿來衣裳給洛芙換。

  「再端藥來。」陸雲起沉聲道。

  等陸雲起換過一身衣裳,藥也呈了上來,他抱著洛芙靠在自己身上,柔聲喚她,「芙兒、醒醒……」

  洛芙口中「唔」了一聲,便沒有動靜了。

  陸雲起面色冷沉,伸手端過碗,自己喝了一口,而後俯身吻住洛芙的嘴,慢慢哺進去。

  一旁的晴天和小雨紅著眼,不忍地偏過頭去。

  一口哺盡,陸雲起再喝一口,又慢慢餵進去,如此反覆,直到一碗藥悉數餵完。

  這回陸雲起不敢讓洛芙躺下了,便讓她半靠在自己身前,每隔一個時辰餵一次藥,如此抱著她坐了一整夜。


  好在到了清晨,洛芙退了些熱,人也慢慢清醒了。她見自己靠在陸雲起身前,莫名問:「我怎麼了?」

  陸雲起懸了一整夜的心在此刻放下,他俯身擁住洛芙,將臉埋到她背上,聲線破碎:「芙兒,我好怕……」

  直到洛芙被晴天扶著去淨室,才從她口中知道昨夜的事。

  他竟抱著自己坐了一整晚。

  洛芙又轉去浴室更衣,換好後正要出去,不經意一瞥,就見自己換下來的外衣背部,有兩抹水漬。

  洛芙心中一震,他、落淚了?

  .

  昨夜聽竹院這樣大的陣仗,早把陸府各房都驚動了。

  陸夫人李氏用過早膳就來聽竹院探望,不喜歡這媳婦兒是一回事,但面子上,總要過得去,特別是現在滿府的人都盯著這方動靜。

  此時洛芙正在靠坐在軟炕上用早膳,陸雲起將青菜瘦肉粥,一勺勺餵到她嘴邊。

  聽到外頭小丫鬟報:「夫人來了。」洛芙忙推開陸雲起的手,就要起身。

  陸雲起卻按住她的肩,不讓她起來,「你坐著。」他說著,仍然執勺餵她。

  李氏進來內室里,就看到這樣的場景,她們陸家清貴出塵的探花郎,那執筆寫春秋的手,竟然在餵女子用食。

  洛芙偏開腦袋,尷尬喊了聲:「母親。」

  陸雲起見洛芙不吃了,便也放下碗,起身對李氏行禮,「母親。」

  李氏嘴角微抽,深看洛芙一眼。她還真是、馭夫有術。

  爾後,李氏問病情,洛芙只答:「夜裡受了寒,發了高熱,現在已經好多了,多謝母親關心。」

  一上午,陸家各房都來人探病,最後惹得陸雲起直接下令,「你們出去守著,再有人來,就說少夫人睡著了。」

  洛芙扯住陸雲起的手,仰頭望著他,「這不好吧,將人拒之門外。」

  陸雲起這時候才不管那麼多,他伸手覆到洛芙額上,只感到微微的熱了。

  薛先生早晨已來看過,又重開了藥房,陸雲起才放他回去。

  「你今日不去上值麼?」洛芙問道。

  「不去了,我讓陸延去翰林院告假了。」陸雲起說著,打橫抱過洛芙放到床榻上,柔聲:「再睡一會兒。」

  洛芙其實不困,但見陸雲起眼下淡淡青色,便勾住他手指,道:「你陪我。」

  陸雲起唇角揚了揚,脫了外衫,躺到洛芙身側。

  洛芙窩進他懷中,小手攀在他勁腰上,小小聲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陸雲起聽得這句,心間又澀又疼,垂首,吻了吻她的發頂,「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都是我害你病了。」

  洛芙攀在他腰間的手掐了他一下,嬌嗔:「是,都怪你,下次不能這樣了。」

  陸雲起這時候擁著她,聽著她跟自己說話,才覺得一顆心終於安放進了身體裡,他垂首吻她額頭,啞聲道:「再也不這樣了。」

  .

  洛芙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將養了三、四日,已經完全好了。

  這日風雪已停,陸家的姑娘們就結伴來了聽竹院。

  「七嫂,我們那日想來看你,又怕擾你靜養。」三房的五娘說。

  不待洛芙答話,就見大房的九娘問:「七嫂你好些了麼?」

  還是不等洛芙說話,二房的六娘就替洛芙答了,「你沒見七嫂面色看起來好多了麼?肯定是好了呀。」

  於是洛芙便不答話了,靠坐在椅子上,安靜聽著這些美麗的少女們嘰嘰喳喳講個沒完。

  周姨媽的兩個女兒也來了,相比於陸家的姑娘們,她們明顯要文靜些,這時對洛芙齊聲喚道:「七表嫂。」

  洛芙「誒」了一聲,忙叫她們坐,見她們坐下,洛芙就問:「到京里可還習慣?聽說你們住在延平,那邊是什麼風俗人情?可和京里的相差甚大?」

  小的青翎活潑些,搶先答道:「京里除了冷些,處處都是極好的。前些日子天晴,我們和府中表姐妹去街上逛了逛,吃的、用的、玩的,都比延平好得多。」

  大的語舒見青翎說完,又補充道:「風俗人情自然是相差甚大的,不過我們在延平,也只是隨父親當官在那裡暫居,若父親換個地方為官,我們便也搬走了,所以並不怎麼參與當地的風俗節慶。」

  洛芙聽得頷首,果然大些就是不一樣。目光向語舒看去,但見她身穿海棠色如意紋小襖,下配撒花純面百褶裙,瓜子臉杏仁眼,頭上斜插幾支素銀鑲紅寶石的簪子,整個人溫溫柔柔的,低調又謹慎。

  洛芙心中嘆息,大概庶女便是這樣,永遠是嫡女的陪襯。聽說她已年滿十六了,周姨媽還未給她定親,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七嫂,你們三個在說什麼呢?」九娘湊過來道。

  洛芙微微一笑,「沒什麼,就是扯些家常。」

  五娘是三夫人生的,十月過了及笄,據說在相看親事,已經有些眉目了。這時她就很關心那些胭脂水粉和衣裳裝扮。「七嫂,你教我畫眉好不好?我總也畫不好,不是濃了就是淡了。」

  洛芙也聽出聲音來了,當日在梅園,特別關心她妝容的,就是這位五娘。便道:「其實我也不怎麼畫眉。」


  眾位姑娘們齊聲「誒」了聲,紛紛探頭過來看洛芙的眉,細看下,就覺洛芙的眉毛若遠山青黛,濃淡相宜。

  五娘上手來摸洛芙眉間,再展開手指一看,愣愣道:「真的沒有畫誒。」

  姑娘們這才相信了,真正的美人,什麼都不用裝飾,就已美得驚人。

  一時間,姑娘們垂頭喪氣,畫眉她們可以學,但天生的美她們可沒法學。

  洛芙見她們這模樣,掩唇笑道:「雖然我不怎麼畫,但也知道一個法子,或能讓眼仁變得明亮些。」

  少女們紛紛側目,一時間都嚷著要學。

  洛芙便領她們進了內室,讓五娘坐到妝奩前,其餘姑娘們圍在身旁,洛芙手執眉筆,細細畫來,「眉頭要淡,眉尾線條要利落,最重要的是眉心,在眼瞳正上方,下筆重些,使人的目光一眼就落在黑瞳上方,便顯得黑一些,也就亮一些了。」

  洛芙畫完,五娘一看,真的有效果誒!其他姑娘們看了,也拍手贊好。都搶著讓洛芙幫自己畫,她們正是活潑愛笑鬧的年紀,一時間內室喧騰。

  於是便沒有一個人聽見外頭小丫鬟的稟報聲,直到陸雲起站在內室門邊,輕輕咳了一聲,大家才反應過來。

  笑容驀地僵硬在姑娘們臉上,片刻後她們按年紀從大到小站成排,整齊行禮,喊道:「七哥。」

  另有兩個聲音在後,也喊了聲:「七表哥。」

  洛芙唇角微抽,這還真是乖覺啊,也不知她們怕陸雲起什麼。

  陸雲起聲音清冷:「你們在做什麼?」

  五娘是年紀最大的,她上前一步出了隊列,道:「我們來尋七嫂說話。」說著,又向陸雲起曲膝一禮,道:「我們這就回去了。」

  身後的妹妹們跟著行禮,而後魚貫走出內室。

  洛芙注視著這一群瞬間乖巧的小姑子們,一時間哭笑不得。

  語舒走在隊伍最後,在經過陸雲起身邊時,抬首飛快掃了他一眼,低頭的瞬間,面頰飛紅。

  洛芙看在眼裡,心中一頓,才說不知道周姨媽在語舒身上打什麼主意,這主意便落到自己頭上了麼?

  洛芙一時頭疼,才送走一個銀燭,又來一個語舒……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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