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憐惜

  洛芙輕輕挪開陸雲起攬在她腰間的手,咬唇緩緩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內室里燒著地龍,並不冷,但洛芙還是小小地打了個噴嚏,這聲響,嚇得她連忙捂住嘴。

  好在陸雲起還安然睡著,可他身高腿長的擋在外側,洛芙一時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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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著昏暗的燭火,洛芙略一思索,想小心地爬過去,手腳才跨過男人一半的身體,陸雲起就醒了。

  他唔地一聲,半撐起身體,「你怎麼起來了?」聲音裡帶著幾分朦朧的慵懶。

  洛芙一驚,半懸在他身體上方的身子,猛的掉到他腹上,引發他一聲淺嘶。

  「抱歉、抱歉……」洛芙雙手撐著他的胸膛,一邊紅著臉道歉,一邊手忙腳亂爬到外側。

  卻被陸雲起撈進懷中,「怎麼了?」

  洛芙怕弄髒了被褥,忙推他,一面紅著臉道:「……我來癸水了。」

  陸雲起頓時瞭然,先起身下了床,幫洛芙套上繡鞋,而後俯身,長臂穿過洛芙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走向浴室。

  「我抱你去。」

  洛芙慌了,怕髒污沾到他身上,連聲說,「放我下來……」

  陸雲起卻不管不顧,徑直抱著洛芙進了浴室。

  洗浴室里,整夜燃著兩盞燈,陸雲起把洛芙放下後,又去點燃好幾盞,使得室內驟然亮堂起來。

  這忽然亮起的燈光,倏忽照亮洛芙身上薄透的寢衣。

  洛芙起初還不知道,只是站在地上夾緊雙腿,無措地喚著自己婢女的名字,「小雨,小雨。」

  聽見外頭的答應聲,洛芙鬆了一口氣,再抬眸時,就望見陸雲起一雙鳳目,幽暗中躥著火苗。

  洛芙後知後覺,一低頭,便瞧見自己這一身,轟的一下,臉頰紅透。

  陸雲起眸光幽深幽深的,幾息後,果斷轉身,出了浴室。

  幾乎落荒而逃。

  洛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緊縮的肩膀終於卸了力,好在這時小雨及時掀簾進來了。

  再出來時,洛芙已經換了身尋常寢衣,但看到靠坐在床頭的陸雲起時,依舊羞赧不已。

  自己這點小心思,終究在他面前袒露無疑。

  陸雲起見洛芙出來,起身,長腿邁到她身邊,又俯身抱她上床,面色平和,已經恢復如常。

  洛芙心中惴惴,垂眸望著胸前他們交迭在一起的墨發,咬唇,小聲道:「妾身不能服侍夫君,你、去別處睡吧。」


  說完這句,便心中墜痛,她很清楚自己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癸水自古被視為不詳,按規矩,來癸水的時候,是不能和夫君同榻而眠的。

  洛芙知道,他院子裡的婢女,銀燭是內定的侍妾。此時這一句話,已經明擺著是把他推向別的女子。

  陸雲起沉默著將洛芙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被褥,又細細替她攏好肩頭,不讓一絲風灌進來。

  在洛芙惴惴不安的心痛中,陸雲起冷著臉,訓道:「胡說,這天寒地凍的,你讓我去哪裡睡!」

  忽的,洛芙就紅了眼,等陸雲起躺下,她主動臥進他懷中,一滴淚,暈在他寢衣上。

  陸雲起嘆息著,雙手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腦袋,見她一雙鹿眸紅潤潤的蓄著水霧,連鼻尖也是透紅的。

  他傾身,憐惜吻去她眼角的淚,呢喃道:「怎麼哭了?成婚之前我沒有通房的。」

  洛芙哽咽地嗯一聲,好像自己真的矯情了,但這樣好的他,自己又哪裡捨得與別人分享。

  陸雲起看她面色有些蒼白,便認真問道:「方才你怎的醒了?來癸水是會疼的嗎?」

  洛芙之前也不會這樣痛,想來是因著成婚累到了。

  「只這次有些痛。」洛芙窩在他懷裡,嗡聲嗡氣回道。

  陸雲起甚是關切,當即就要請住在府中的大夫來把脈,被洛芙一把拽住。

  這大半夜的興師動眾,明日她還怎麼見人,況且這種事,哪能立時就不疼了。

  洛芙抿唇,拿過陸雲起的手,放到小腹上,「幫我揉揉就好了。」

  大掌貼著肌膚,男子炙熱的體溫透過手心傳至腹腔,熨貼著冷沉的疼痛。

  不知不覺,洛芙緩緩睡去,而那隻大掌,卻還在輕輕揉著。

  翌日,洛芙醒來時,晨光已然微明。

  三天婚假已過,陸雲起換了常服,要往翰林院上值。

  洛芙趕忙掀被起身,深愧自己沒有做到一個妻子的職責。

  陸雲起正要走,餘光瞥見洛芙下了床,腳下一轉,幾步走到她身前,大手握住她的雙肩,眸光清淺,「怎麼醒了?小腹可還疼?」

  聽著他的關心,洛芙愈發愧疚,「都怪我睡沉了,沒起來替你更衣。」

  陸雲起身著青色鷺鷥補子常服,素銀革帶勒在腰間,墨發束在烏紗帽中,整個人莊重又清貴。

  「我故意不讓她們叫醒你的,你身子不適,該多休息才是。母親那邊,你也別去了,我讓人去說了。」陸雲起軒軒眉宇間,儘是關切。


  「還有,一會兒讓薛大夫來給你拿個脈,開兩副藥調養一下。」

  洛芙聽著他絮絮的說話聲,心中暖融融的,不禁抬手環住他的腰,小心靠在他胸前,喃喃答應。

  陸雲起唇角微彎,垂眸望著她羊脂白玉般的花靨,忍不住在她粉頰上親了一下,柔聲:「乖,再去睡一會兒,我今日早些回來陪你。」

  洛芙輕聲答應,但等陸雲起走後,她終究沒有再睡。

  一來昨夜在他的照料下,自己已然好了許多。再者,她還要去侍奉婆母。

  他已經夠好了,不能仗著他的疼惜,而不盡本分。

  用了早膳,又讓薛大夫把了脈,藥是等不及煎了,只能等午時回來再喝。

  一切收拾停當,洛芙匆匆帶著婢女銀燭和晴天往陸夫人的院子裡趕去。

  嫁過來時,洛家比對著陸雲起的婢女,給洛芙送嫁了四個貼身服侍的丫鬟,另有六個小丫頭照料雜事。

  她的一等丫鬟是晴天和小雨,而陸雲起的一等丫鬟是銀燭和杏子。

  嫁來的第一天,嬤嬤介紹院子裡的丫鬟僕從時,洛芙便留了心。

  其餘婢女都是如杏子這樣的尋常名字,只有銀燭,名字清雅,生得也水靈,一看就與眾不同。

  洛芙側眸,見銀燭今日穿著桃粉短襖,下身一條豆綠儒裙,髻上斜插一支嵌寶石的銀簪子,與她身旁素淨打扮的晴天截然不同。

  這是個心氣兒高的丫頭。

  說來,這銀燭是陸家的家生子,其父在外院當掌事管家,其母是陸夫人身邊有頭臉的嬤嬤。

  洛芙心中酸澀,攏了攏大氅,斂目靜靜往前走。

  她告誡自己,男子納妾乃尋常,更何況是陸家這樣的門庭。

  穿廊過院,即使深冬寒月,陸家院子裡也擺滿奇花異草,那是從暖房移出來的,凍壞了,自有花匠更換,這便是世家的貴而不顯之處。

  走了約一刻鐘,才到陸夫人李氏的華陽居。

  洛芙進去時,李氏已經在用早膳了,她年過不惑,卻保養得極好,今日身著一身茄紫色繡牡丹紋褙子。

  見洛芙進來,挑眉掃她一眼,也不說話,仍舊翹著小指,慢條斯理地舀著碗中的羹湯。

  「母親,兒媳來遲了。」洛芙垂眸,恭謹行禮。

  「無妨,方才雲起已命人來知會過了,你身子不適,應當好生養著才是。」

  李氏端坐上首位置,身旁婢婦環繞,嘴上雖說著好聽話,可那神情,分明是傲慢與責備。


  洛芙知她瞧不上自己,畢竟世家幾百年底蘊培養出來的探花郎,卻娶了她這樣出身微薄的女子,她心中氣惱,也是應當。

  「媳婦身子無礙。」洛芙再行一禮,然後步到陸夫人身旁,接過嬤嬤手中的筷子,立在一邊伺候布膳。

  李氏端坐著,也不看洛芙,只抬手一指面前的水晶蝦餃,洛芙便小心夾到她碗中。

  室內無聲用食,一派沉靜。

  銀燭和晴天站到下首兩排婢女的位置上,晴天垂首靜候,而銀燭卻抬頭與李氏身旁的嬤嬤眨眼睛,她朝洛芙努努嘴,唇角抿出看好戲般的嘲笑。

  又立了半日規矩,等回到自己的聽竹院時,洛芙已然雙腿打顫。

  用過午膳,洛芙躺在靠窗的羅漢床上,任小雨和晴天兩人給她捏腿。

  小雨忽的就掉下淚來,啜泣道:「小姐,下午就別去夫人的院子裡了吧,您哪裡受得住這般磋磨。」

  她們洛家,老爺雖然只是八品小官,卻待人溫厚,小姐在家裡,從來都是寵著的,哪裡受過這種苦。

  洛芙雙目微闔,淺淺道:「別說了。」

  晴天算是個穩重的,知曉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她們小姐嫁入陸家,本來就諸多不易,而今若在孝道上被人抓住把柄,指不定叫人家怎樣拿捏。

  「小姐,您忍忍,等生下孩子就好了。」小雨安慰道。

  洛芙聽著,心中揪緊,眼角淌下淚來——是啊,生下孩子就好了。

  酉正,陸雲起下值後就往家裡趕,可他回屋卻不見洛芙,原本溫潤的面色,剎時冷肅。

  心中雖然猜想到洛芙去了哪裡,但還是問了句,「少夫人呢?」

  杏子忙斂神答道:「少夫人去了夫人院子裡。」

  「自我早晨走後,少夫人都做了什麼?」陸雲起負手而立,背對著杏子,冷冷問道。

  杏子瞧公子這模樣,心中顫顫,一五一十交代了洛芙今日做的事。

  「早晨您走後,少夫人並沒有再睡,簡單用過早膳,就往夫人的院子裡去了,午時回來用了午膳,休憩了一小會兒,又去夫人那邊了……」

  陸雲起聽著,面色冷沉,好似蒙著一層寒冰,他轉身,抬腳往華陽居的方向行去。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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