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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章 疫

  第810章 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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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陽靜悄悄的,至少對黃頭軍將士的聚居地來說是如此。

  不過疫情遠在河北,到現在才傳染至司州、并州、兗州部分地區。就離他們較近的并州諸郡而言,鮮卑人控制下的雁門郡聽聞有疫病了,新興郡地廣人稀,沒幾個人,與外界接觸少,似乎沒什麼消息,雖然他們如臨大敵。

  樂平郡好像比較嚴重,弄得太原、上黨等地神經兮兮,緊張不已。

  但說到底,離他們平陽還是有點遠啊。

  因此,該走動還是走動,沒多大事。

  十一月過後,迎來了閏月。這個時候,河東郡突然疫病連綿,據聞是與蒲津關賊軍交手的衛氏、柳氏部曲帶回來的。

  河東太守夏侯承遣醫者視之,病症似乎與河北不一樣,並非同一種瘟疫,頓時大為恐慌,於是下令將患病者驅入廢棄村落之中,任其自生自滅。

  河東都有了,平陽、西河、弘農、河內、河南等地逃得過嗎?可能性很低。

  於是乎,臘月過後,到處空空蕩蕩。農閒時節的人們躲在家裡,不再四處走動,連過年的氣氛都淡了許多。

  「隊主,南村的齊癩死了。」有人在籬笆牆外喊了一聲,很快便走了。

  曾易出門一看,只見得遠遠的背影,身上背著一大捆柴禾,步履匆匆。

  他嘆了口氣,有些憤怒地踹了下院中的大樹,不料卻落了滿身的霜雪。

  小女孩坐在門檻上,咯咯直笑,笑完又繼續吃手裡的乾酪。

  曾易走了過去,狠狠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女孩笑著跑開了。

  蘭氏將一隻凍得邦邦硬的獐子抱到院中,仔細看著。

  「這是岢嵐圍獵時打到的,我把大王賞賜的絹布給了袍澤,買下了此物。皮已經被收走了,只剩下肉。」曾易來到井邊,輕聲說道。

  蘭氏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夫君若想吃肉,無需花錢,妾去山中行獵,若運氣好,或有所得。」

  雖然早聽聞妻子會騎馬射箭,但這會聽她親口說,還是有些驚訝。

  蘭氏見曾易一副呆頭鵝的樣子,輕笑一聲,道:「劉淵、劉聰父子,曾令宮中男女齊執弓矢,不能射者罰之。部落之中,便是女子亦要挽弓射箭,定居平陽之後,此風漸消,但妾卻是會的。」

  曾易無語。

  草原部落都過的什麼日子?連女人小孩都要學騎馬射箭,天天擔心被人襲殺、劫掠。

  「這獐子是誰射的?箭術相當了得,直接穿了眼。」蘭氏撫摸著獵物,問道。


  「梁王於林中射得。」說到這裡,曾易臉上湧起敬佩,贊道:「抬手便射,應弦而倒,端地神妙。」

  蘭氏點了點頭,道:「抬手便射才是軍中實用之法,瞄上半天,什麼都沒了。夫君你若要學,妾可教你。」

  曾易臉一紅,嚷道:「我是刀盾手,此事以後再說。」

  說罷,轉身去了灶間。

  灶間放著一碗溫好的牛乳,曾易心中一熱,端起喝了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他死活喝不了牛羊乳,時間長了後,似乎習慣了,喝著沒甚問題,還覺得挺爽口的。

  草原牧人就靠這玩意生存。

  秋季貴人們組織圍獵的時候,興許能分一點肉吃。

  過冬之前,因草料不足而宰殺部分牲畜,也能吃到一點肉。

  至於平時,那就只能靠牛羊馬駝之乳,外加野菜、蘑菇、野果之類過活,興許有一點存下來的乾酪、酸漿,就這些了,除非他們還種一些「靠天收」的地。

  喝完牛乳之後,曾易只覺神清氣爽,然後來到門前,看著栓在牛棚里正嚼吃著乾草的一頭母牛。

  去年還沒它呢,今年新買的,因為有人被遷去弘農,被迫發賣家產。

  「今年隊裡的周大他們有沒有過來幫忙?」曾易問道。

  「來了。」蘭氏正在院中燒水,隨口答道。

  「明年我若不出征,也得去他們家地里幫忙。」曾易點了點頭,又道:「聽聞惠皇后在上林苑中訓練牛犢,明年會發賣兩千餘頭長成的耕牛,或可買一頭回來,總是幾家合用一頭,不太方便。」

  蘭氏應了一聲。

  曾易暗嘆,這女人好是好,就是太敗家了。

  有錢買耕牛啊,買什麼肉牛?

  還是匈奴遺風太重,很多時候靠人力翻耕,收成太低了,真就靠天收唄?

  曾易又回到灶間,掀開籠屜,看看餅蒸得如何了。

  遙想當初剛來之時,家裡窮得揭不開鍋。蘭氏煮的第一頓飯,那粥稀得幾乎可以映照人臉,還是他跑去袍澤家裡,換來了一隻雉雞、幾枚蒸餅,才算湊合著過了年。

  今年似乎好了一些了。

  官府並未跑到他們家裡征糧,讓收了一季麥子、一季糜子的家中漸漸有了餘裕。

  拿出一部分糧食換了頭牛後,剩下的糧食加上牛羊乳,還可勉強支應到明年秋收。

  曾易一邊看著火,一邊想著。

  西河、岢嵐那邊的日子似乎也好轉了,胡人酋豪對梁王多了些信服。


  有了過冬作物,深秋時很多牲畜就不再宰殺了,而是賣給南方去的商徒。

  曾易聽人提及,惠皇后、襄城公主以及毌丘氏的商隊是買賣牲畜最活躍的三家。

  惠皇后在廣成澤、冀州安平以及平陽上林苑都建了牧場,如今專門收小牛犢訓練,長成後作為耕牛出售。

  襄城公主則在汝南有牧場,最近又受惠皇后鼓舞,遣人至樓煩開建牧場——黃頭軍隨梁王回返時,一度就宿營在這個牧場外。

  毌丘氏則純粹是買賣了,最不地道,還讓他們黃頭軍自離石幫忙押送一批牲畜南下河東。沿途與毌丘氏合作的部落酋豪草料不足時,甚至借用郡縣糧倉內所存的乾草,氣焰十分囂張。

  不過這三家的存在,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能做買賣,雙方都獲其利,比打打殺殺強。

  「隊主。」籬笆外又有人喊了起來。

  「何事?」曾易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蒸籠,出門問道。

  「別出門了,南村今早又死了兩個人,送了數十人到山裡。」軍士周大遠遠站在大路上,喊道。

  曾易心下一緊。

  瘟疫看不見摸不著,他刀盾之術練得再好也沒用,真的讓人恐懼。

  「送去山裡了?為何?」他下意識問道。

  「怕他人染疫。」周大說道:「縣裡的賊捕掾親自帶隊,把人抓去山裡的廢寨子。垣喜垣將軍下了嚴令,不從者軍法處置。」

  曾易面色難看地點了點頭。

  他不想被送進山裡的廢棄塢堡自生自滅,那樣太絕望了。

  而且,這樣真的有用嗎?染病者那麼多,能被發現並抓走的始終只是少數。

  這個年,不好過啊。

  「隊主,保重啊。」周大又說了一句,便消失了。

  曾易嘆了口氣。

  農家院落內陽光正好,曬得人暖洋洋的,但心裡卻冷颼颼。

  蝗災、旱災、水災、地震、瘟疫,接二連三襲來,更別說連綿不絕的戰火了,能活到現在的人都不容易。

  蘭氏也聽到了這話,她下意識看向男人,臉色惶恐。

  小女孩正在牛舍、羊圈前餵牲畜,她聽不懂這些,只眨巴著眼睛。

  「別怕。」曾易看著妻女,說道:「這世道本已天崩地裂,是梁王一手扭轉乾坤的。他是太白星精下凡,神鬼辟易,些許瘟鬼,定然遠遁而走。」

  蘭氏微微點頭,眼中現出希冀。

  ******


  一隊騎士自寧朔宮中奔涌而出,疾馳至汾水之畔,將燃燒著的火把扔進已經結冰的河中。

  火把靜靜燃燒了片刻,很快便熄滅了。

  騎士們立刻歡呼了起來,仿佛宮中的瘟疫已隨這些火把消逝在了寒風中。

  原刺奸督執法令史、現平陽令劉芳站在河畔,大手一揮,道:「逐疫。」

  刀斧手們立刻上前,將三個頭戴疫鬼罩子的死囚按住,手起刀落,斬殺當場。

  「瘟鬼死矣!」

  「瘟鬼死矣!」

  有圍觀百姓大聲歡呼了起來。

  劉芳臉一黑,指了指他們,道:「大王不許百姓群聚,緣何違令?速速驅散,令各自歸家。」

  「諾。」賊捕掾、兵曹掾立刻帶人上前,拿刀鞘連打帶罵,將看熱鬧的百姓趕跑。

  死囚的斷頸處還冒著熱氣,在劉芳眼裡,那就是瘟氣,他下意識退後幾步。

  民間傳說,顓頊有三子,俱亡,而為疫鬼:一居江水,是為瘧鬼;一居若水,為魍魎鬼;一居人宮室區隅,善驚人小兒,為小鬼。

  聽起來有些無稽,但信者眾多。

  就在昨日,河東太守夏侯承上疏:請封三疫鬼為將軍,立祠祭之,梁王留中不發,並未給出回應。

  到了今日,丞相庾琛、左軍司王衍等人再請,苦求封此三鬼,以避疾疫。

  劉芳知道,梁王大概是不太信這些的,但黎元信、士人信,他其實也有點相信。

  不知道是焦慮還是怎麼著,昨晚他居然夢到了三大疫鬼中的小鬼,就藏在寧朔宮中,對王子王女們虎視眈眈,齜牙咧嘴。

  這事無法對人說,更不敢對梁王說,萬一真出了事,梁王或許不怪他,但夫人們呢?

  希望太白星精能鎮得住瘟鬼吧?

  「唉!」他嘆了口氣,帶人回城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各種驅疫儀式都做過了,但效果似乎不怎麼好。

  人,一個個死去。

  到神龜七年(323)正月的時候,平陽、河東二郡的喪事迎來了一個小高潮。

  這種事是沒法禁止的,以此時的官府管理能力,更無能力禁止。

  這個時候,外地的消息也斷斷續續傳來:江南、河南、河北、并州、關中,全範圍大疫,死者無算。

  河北、江南的瘟疫應該是水災引起的。

  河南搞不好是被別處傳過來的。

  并州兩種可能都有。

  至於關中,那就不知道是什麼疫病了。

  有那才思敏捷之輩,隱隱猜測:此番大疫,流行的可能並不止一種病,發病源頭也不止一處。

  難怪鬼神之說如此流行呢,實在是這個年代太艱難了,史上罕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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