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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耕戰

  第797章 耕戰

  大河滔滔,氣勢雄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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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陰山南麓到渭水入河處,綿延千餘里,風景絕美之處甚多,但神龜六年(322)的今天,大河兩岸又多了一處風景。

  「邵賊將死矣!」

  「邵賊窮兵黷武,人所共怨。」

  「邵賊刁奴噬主,為世人唾棄。」

  黃河西岸,嘹亮的叫罵聲順風而來,傳遍遠近。

  山坡下的麥田裡,一紅袍壯漢聽了哈哈大笑:「跟三歲小兒一樣,恁地讓人瞧不起。」

  兩軍隔河對罵已經成了當地一景,持續很長時間了。

  在邵勛看來這很無聊,還不如你放我過河,兩軍拉開陣勢,野戰打一場,打出風采,打出水平。只可惜匈奴人腦子沒問題,怎麼都不肯放他過河。

  此地有渡口,名採桑津,位於孟門石槽下游、壺口上游。

  黃河行到此處,河岸陡然收窄,出現一條如同神仙用巨斧劈開的石槽,就是孟門石槽了。

  石槽僅寬三十步,站在河岸邊,弓箭都能射到對面。

  但這裡不能行船,蓋因河水落差極大,號稱懸水奔流如瀑布,魚鱉所不能游。

  石槽下游有一段水勢稍緩,採桑津便位於此處。

  但這個渡口也十分危險,水流較急,一旦被衝到更下游就是壺口瀑布了。

  事實上邵勛很奇怪採桑津為什麼會設渡口,思來想去,大概還是兩岸之人不願繞路,寧可冒險也要乘坐渡船過河,反正不一定每次都會翻船,對吧?

  一個字:勇!

  最有名勇者是姚襄,因為他在這個渡口附近築姚襄城,控扼孟門、龍門之險,簡單來說,怕人偷渡。

  此時河對岸也有匈奴人的城池,不大,周回數里而已,罵髒話的匈奴兵應該就是那座城池裡的人。

  親軍督黃正找了十幾個大嗓門之輩,舉著盾牌來到河岸邊,朝對岸破口大罵:「劉洋還沒死嗎?」

  「劉洋,小心石勒斬了你狗頭。」

  「劉粲何在?汝母尚在梁王之手,不來盡孝?」

  正在勞作的軍士們聽了,哄堂大笑。

  邵勛笑著讓黃正把人撤下來,別罵了,粗俗!

  當然,黃正說得沒錯。

  劉聰的樊、宣、王三皇后都是劉粲法理上的嫡母,盡孝沒毛病。

  「子恢,第一次見到平陽風物吧?如何?」邵勛將釘耙扔給親兵,笑問道。


  「景色壯麗,著實震撼。」糜晃的鬚髮都有些灰白了,雙眼也不如二十年前那般明亮,顯得有些老態龍鍾。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相識二十年。

  二十年間,滄海桑田,多少風流被雨打風吹去。

  不可一世的成都王司馬穎沒了。

  生不逢時的劉淵沒了。

  殘暴至極的張方沒了。

  喜歡吃餅的先帝沒了。

  稀里糊塗贏了的司馬越沒了。

  人稱「當世韓白」的苟晞沒了——準確來說是失蹤,可能死在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了,也沒人知道他的身份。

  仗夷建威的王浚沒了。

  嫖到失聯的劉聰沒了。

  都沒了……

  北方大舞台,有命你就來,來了就得一直唱下去,不准停,直到死。

  「昔年討司馬顒,我為西中郎將、弘農太守,曾立於大河南岸,眺望河東,心中從未想過能收復失地,只擔憂如何抵擋匈奴。」糜晃嘆道:「大陽之戰,曹武數萬大軍潰滅,損失慘重。從那以後,諸軍皆破膽矣。今日能站在採桑津,委實不易,此皆全忠之功也。」

  黃正等親兵聽了,臉色一變。

  邵勛似無所覺,只笑道:「過兩年,子恢還能站在盛樂、長安城頭,笑談過往。」

  糜晃注意到了黃正等人的臉色,道:「屆時定要與太白暢飲。」

  「一言為定。」邵勛拉著糜晃的手,登上了山腰,俯瞰四方。

  糜晃老了,爬得氣喘吁吁,不過登上高坡之後,頓覺心胸開闊,感覺好了許多。

  「昔年辟雍之時,我領兵廝殺,子恢為我打點料理,故後顧無憂。」邵勛看著遠近的大好河山,目光灼灼地看著糜晃,說道:「今還有拓跋、慕容、宇文、屠各等賊子未滅,子恢可願繼續為我打點料理,後顧無憂?」

  聽到「辟雍」二字時,糜晃微微有些恍惚。

  好久遠的事情,又好似近在眼前。

  看著邵勛懇切真誠的目光,糜晃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意氣昂揚的少年,心中一熱,道:「放心。」

  「善!」邵勛放下了心,笑道:「做完這些事,我才能真的放心。」

  糜晃本來覺得恢復到諸王混戰前的疆域就不錯了,沒想到邵勛野心這麼大,頓時也受了些鼓舞,精氣神稍振。

  「對了,當年你想讓我娶你女兒,現在怎樣了?」邵勛突然問道。

  糜晃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怎可能等你十幾年,早嫁人了。」


  邵勛哈哈大笑,除非真的兵敗逃亡至東海,不然他不會看上糜晃家的坦克的。

  「你若有賢惠的孫女,將來可為我兒婦。」邵勛又道。

  糜晃心中一動。

  「有空把人帶來,讓王妃看看。」邵勛笑了笑,下山去了。

  糜晃這才反應過來,邵勛把他帶到了山坡上,看似在觀風景,實則二十步內都沒人,說什麼事不虞別人聽到。

  所以,他明智地閉上了嘴巴,把今日之事藏在心裡。

  往山下走時,他突然笑了,全忠還是鬼心思一大堆。

  ******

  採桑津附近的罵戰結束了,春耕差不多也完成了。

  邵勛每年都會挑一處地方躬耕,是為政治表率,今年挑的就是採桑津了,順道巡視河防,一舉兩得。

  不過,今年來此並不止這兩件事。

  二月十五日,邵勛來到了採桑津東南的一座新設城邑。

  此地名昌寧,乃新設之縣,隸平陽郡,位於後世鄉寧縣一帶。

  這會已經有不少人了,主要是氐羌,總千餘家、不到六千口人,都是過去一年內陸陸續續逃難過來的——不是因為吃不上飯而逃難,主要是不服匈奴統治。

  除了他們之外,此地還有輪戍而來的洛南府兵及其部曲六千人,由潁橋部曲督許猛帶隊,震懾著這些新來之人,同時保護邵勛的家眷。

  「都是劉乂被殺時受牽連的氐羌酋豪部眾。」明媚的春光之中,王惠風攤開黃冊,指著新編成的戶籍說道。

  邵勛「嗯」了一聲,看著正在山下河谷旁耕作田地的氐人,說道:「你家介紹的誰來著?」

  「長廣呂氏的人,總共三百餘家,可能要六月才能抵達。」王惠風說道。

  邵勛摘了一朵野花,輕輕放在王惠風鬢角。

  王惠風無奈地嘆了口氣,最後輕聲說道:「都是命,不怪你。」

  邵勛沉默。

  這幾年事情太多了,長時間不在家中。王景風姐妹倆本就年歲不小,處于美人遲暮的階段,結果又被他浪費了很多時間。

  早上抱著王惠風從睡夢中醒來時,忍不住推開了女人層層迭迭的包容,事後又有些後悔。

  雖說武則天的母親榮國夫人四十四歲嫁給武士彠後還連生三女,但這個年紀懷孕,太危險了。

  王惠風這種秀外慧中的女子,哪怕只是單純留在身邊一起生活,他也是很願意的。

  「昌寧縣除了氐羌之外,就是匈奴了,想要恢復,恐不易也。」王惠風是知道怎麼轉移話題的,又談起了軍國大事。


  「何止昌寧,北屈幾乎全是匈奴。」邵勛說道:「這可是春秋時晉國的屈邑啊,公子夷吾所居之地,竟然成這副樣子了。不過事已至此,只能慢慢來了。馮翊的氐羌願意逃奔過來,我敞開接收,安頓完畢之後,將來反攻馮翊時或能派上用場。」

  這就是局勢帶來的轉變了。

  即便邵勛占據的平陽糧食並不充裕,但氐羌還是認為困難只是暫時的,緩過來之後早晚能滅掉匈奴。

  或許這帶點感情色彩,畢竟馮翊的氐羌對匈奴實在沒啥好感,即便大規模叛亂早就被平定了,這會仍有不少心懷怨恨之輩。對他們而言,投靠近在咫尺的晉國是最好的出路。

  馮翊之外,上郡其實也有部分氐羌乃至鮮卑渡河而降。

  考慮到去年有不少匈奴以及其他雜胡部落渡河西去,投降匈奴,邵勛和劉粲簡直就像在交換人口一樣,看著非常離譜。

  「拓跋氏那邊有人南下投奔嗎?」王惠風問道。

  邵勛凝神思考了一下,緩緩道:「現在還沒有,但我料應有人來。他們敢投,我就敢收。拓跋鮮卑確實能打,但內部遠沒有那麼穩定。」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無用。耕戰耕戰,有耕才能戰。」邵勛看著遠近山中成群的牛羊、遍地的梨、桃、棗、榆等樹,說道:「這裡其實可以養不少人。」

  能養多少人,其實看你重視程度,在這會就相當於政治地位。

  平陽、西河二郡西半部分的山區,好生經營的話,養活二十萬人不成問題。

  經營不得法,可能就只有十幾萬人。

  如今迭經大戰,再加上部落會跑,始終統計不出精確的人口,左民曹只給了個大約數據:五萬人,劉漢統治時期的一半。

  五萬人只夠支持小規模的偷渡襲擾,倒也適合渡口的水文狀況。

  「恨不得今年就大豐收,五穀豐登、牛羊被野。」邵勛站起身,又把手伸出,將王惠風拉起,道:「屆時便可征討不從了。」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急於求成要不得。」王惠風勸誡道。

  「也就說說罷了。」邵勛哂笑道:「先種好地,順便勾引下匈奴和鮮卑內部的『亂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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