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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奔忙

  第791章 奔忙

  高陽今年的夏糧收穫不咋樣。

  原因很多。

  其一是去年的水災導致土壤質量下降,影響收成。

  其二是缺乏充足的農具、耕牛。

  其三是會種小麥的人少,驟然改種冬小麥,問題多多。

  這不是穿越者輕飄飄一句「教」就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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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來教?

  他教得怎麼樣?

  需要多少人教?有沒有這麼多人來教?

  他說的話別人聽得懂、願意聽嗎?

  高陽人牴觸怎麼辦?

  對小麥的印象不好,不願意種怎麼辦?

  教的人不用心,學的人太笨怎麼辦?

  太多問題了,註定只能是一鍋夾生飯,一切都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

  而夏糧收成低,本來還有一個補救辦法,那就是六月種雜糧,這個很多人都會,不太需要教,無奈被大水毀了。

  所以,高陽百姓今年明明收穫了一季糧食,卻很難活到年底,更別說明年青黃不接時怎麼辦了。故去年剛剛安頓下來的人,又蠢蠢欲動,想要帶著僅有的糧食,或下河南乞討,或東奔幽州乃至慕容鮮卑。

  「總算把他們摁住了。」

  八月下旬之後,雨水漸少,到九月初時,終於停歇了下來,邵勛暗鬆一口氣,然後帶著高陽百姓播種第二季冬小麥——今年應該會比去年好一些……吧?

  毛邦換了一身粗布麻服,腿上滿是泥濘。

  師徒二人站在滱水邊,看著夕陽下仍在勞作的百姓。

  忙完秋播後,他們還會種一些蕪菁。無需花多大力氣,隨緣種就是了。

  冬天餓極了的時候,摘一點出來吃,或許能救命。

  高陽四縣還剩七千多戶、三萬口人,一家賑濟了四十斛糧食,算上他們自己的餘糧,混點野菜、草根,大概能勉強撐到正月。

  秋天新種下的糧食要到明年五月,中間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怎麼撐過去,就要靠他們自己想辦法了。

  蕪菁能解決一部分缺口,開春後或許有野菜、果蔬,也能解決一部分,但還差了不少。或許,還是要從本就不夠吃的糧食裡面再擠一點,留待五月麥收之前那段最難熬的時間。

  生活,本就如此艱難。

  天邊最後一絲亮光將落未落之時,百姓們餓得頭暈眼花,差不多也收工了。


  「撲通!」前方突然跪下數人,一老翁、倆年輕小夫妻外加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這是……」邵勛有些驚訝。

  親軍督黃正上前,一把將人拉起,稍稍向後推了推。

  「大王。」老翁顫聲說道:「小兒年且十五,也該跟隨大王出征了,以報王活命之恩德。」

  邵勛先是有些驚訝,繼而沉默了。

  報恩或許有,但也有其他因素,比如減少一張吃飯的嘴。

  半大小子,吃倒老子,他們的飯量是非常驚人的。

  如果邵勛能收下他,發下來的賑濟糧就寬鬆不少了,雖然仍不夠吃,但已可在半飢半飽的狀態下,靠樹葉、草根、野菜,頂過最難的那一段——如果明年五月能順利收穫冬小麥的話。

  老百姓也沒有辦法。

  這不是冷血,而是萬般不舍之下,給小兒子一個活命的機會。

  只要梁王收下了,難道還真能看著他餓死不成?

  而他家裡還有大兒子和兒媳,有人養老送終,將來會有孫子延續血脈,這已經是無奈之下的最好辦法了。

  「罷了,此子我收下了,先當個輔兵吧,以後再授田。」邵勛嘆了口氣,道。

  「大王,收下我兒吧。」前邊又有數家人拉著兒子走了過來,基本都是十來歲的年紀,但也有部分二十多歲的。

  邵勛朝黃正點了點頭,示意他收下,隨後便離開了。

  ******

  九月十五日,邵勛抵達了河間,接見了奉召而來的冀州刺史劉疇、都督羊鑒、幽州刺史袁沖、都督盧詵,順便重新委任了河間郡的官員。

  原河間太守賑災不力。

  朝廷從青州調撥了五十萬斛粟米至此,竟然不慎被雨淋了一批,發霉變質。

  這事可大可小。

  發霉的糧食已經分發下去了,災民也吃了……

  但問題在於太守試圖隱瞞,且幾乎成功了,如果邵勛不來的話。

  新太守是龍驤幕府戶曹掾、燕國劉郢。

  這是盧志的人,邵勛思來想去,感覺老盧最近頹勢盡顯,決定拉一把。

  「高陽四十萬、河間八十萬、章武四十萬、博陵一百萬、常山、中山二郡合計十萬,總二百七十萬斛賑災糧,或有不足,但足以挽回大部分災民的性命了。」邵勛說道:「為了討要這些糧食,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一定要用好。」

  「幽州遭災的范陽、燕國二郡也得到了百五十萬斛糧。這糧不光是給你們賑災的,也要重建邊塞武備。」


  「廣寧大部失陷,不要急著奪回,先守好上谷。此等時節,再強要出塞攻鮮卑,恐招致大敗,上谷亦不可保。蘇忠義還剩多少人?」

  「回大王。」幽州都督盧詵稟道:「還剩九千餘口人、牛羊馬匹十萬多。」

  蘇忠義是蘇恕延之子,原廣寧懷荒鎮將,數月前被拓跋鮮卑大敗,退入上谷居庸關內。

  而盧詵在鮮卑入侵前當過一任廣寧太守,這個時候他只有慶幸。如果還在任上,結局很難講,畢竟新太守是戰死了的。

  「讓他來常山放牧吧。」邵勛說道:「著蘇忠義再獻精壯一千,我有大用。」

  「是。」盧詵、羊鑒二人齊聲應道。

  梁王沒提給沒給鎮將,那就糊塗著辦了,先劃一塊地,夠這九千多人放牧即可,總是擠在上谷那窮地方也不是個事。

  另外,九千多人裡面,成年男丁大概也有三千出頭,再抽走一千精壯,蘇忠義是真的完蛋了,至少十年後才能恢復點元氣。

  不過,這事比較棘手,他們要暗中協作,秘密通知地方郡縣,謹防蘇忠義作亂。

  一旦作亂,就要立刻鎮壓。

  如果不作亂,忍了這口氣,蘇忠義也沒什麼作亂的本錢了。

  「宇文氏慾壑難填,貪得無厭。便是牧草豐衍、六畜興旺之年,他們也要劫掠。」邵勛又道:「其眾雖兇殘狡詐,但並未全力南下,如何抵擋不住?御夷鎮將遇敵大隊之時,居庸關便不出兵救援。北口鎮將與賊大戰旬日,靜塞鎮將作壁上觀。如此種種,問題頗大,容易為敵各個擊破。」

  「今日我再說一遍,幽州戰事,由都督盧詵統籌,誰再出工不出力,以為我拿你沒辦法麼?」

  是的,有些人就是認為邵勛拿他沒辦法,暗中觀望。

  他們也不明著反對,但用心和不用心,差別可大了。鎮將都是軍閥,一切以保存自身為要,為了別人的地盤拼殺,非常不智。

  之前游統幹得馬馬虎虎,但邵勛擔心他在幽州乾的時間太長,關係盤根錯節,不好處置,於是將他調走了——長期坐鎮一方主持軍務,朝廷下令調走之時,萬一人家請地方軍民上表留己呢?

  盧詵能不能控制住局面,目前還看不出來,畢竟他才赴任幾個月。

  邵勛決定再給他一段時間,如果不行,果斷換人,讓李重過來——李重和盧詵各有利弊,前者能力強,後者在地方上有影響力。

  由此可見,他此番東下冀州,並不全是為了救災。

  一個原因是去年答應了災民,今年再來看看災後重建狀況——這事啥也別提了,本來以為會收穫災民的感激和讚譽,現在看來又是一場大水,完全折磨人。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幽州邊防了。

  拓跋鮮卑是一個橫跨燕山、陰山的大勢力,整個漠南草原的精華之地全在其手。

  另外,他們還占據了河南地一部分以及像代郡之類的傳統漢地。

  附庸地盤則更多,宇文鮮卑還是他們的姻親。

  簡而言之,他們可以出擊的地方非常多。

  幽州、冀州、并州、雍州、秦州、涼州全在他們的打擊範圍之內,從東到西綿延數千里——反過來講,可以打擊他們的地方也非常多。

  邵勛還聽說了一個不保準的消息:涼州張茂因道路阻絕,孤懸於外,故遣使至盛樂稱藩。

  不投靠劉漢,投靠拓跋鮮卑,原因是後者屢敗匈奴,戰鬥力強勁,另外就是匈奴已經把秦州吃得差不多了,有可能威脅涼州,故早作打算。

  當然,張茂地位不穩,引鮮卑自固也是一個原因,畢竟拓跋氏的手是可以伸到涼州的。

  邵勛暫時不想主動攻拓跋鮮卑了,但整頓幽州邊塞體系卻是必須的。

  這個地方面臨的壓力太大了,一個不好就有可能被鮮卑四部集火:拓跋攻上谷、范陽;慕容攻北平;宇文則南下劫掠諸郡,尤其是燕國、范陽;段部麼——萬一造反呢?

  如今冀州連續三年遭災,百姓哀鴻遍野,地方極為混亂,這些都會助長別人的野心。

  他來了,多多少少能震懾一下,能拉攏一下,哪怕效果不佳,但總是有點效果的。

  他不來,安坐於汴梁或平陽發號施令的話,那是一點用都沒有,相反還會讓河北士人失望,保不齊就讓一些猶豫不決之人從賊了。

  有些事,就不能怕麻煩。

  你要讓河北父(士)老(族)看到你沒放棄他們,你仍然在關心他們,且非常重視他們,親身前來……

  九月下旬,邵勛離開了河間,南下安平等地,檢查冬小麥播種狀況,同時收攏流民——心野了的則盡數擊潰,然後收其餘眾——統一帶至鄴城,就地整頓。

  幾乎與此同時,他下達了一道命令:除祭祀之外,釀酒者斬,釀醴者配流岢嵐、新興。

  這個時候,盧志在鄴城病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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