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晉末長劍> 第34章 噩耗

第34章 噩耗

  第34章 噩耗

  對邵勛來說,今天的戰鬥並不激烈,但異常血腥。

  敵人看樣子是沒辦法了,一窩蜂地往上沖。

  弓手幾乎不用瞄準,抬手亂射,落空的很少。

  一架又一架梯子靠上牆頭,然後被刀劈斧砍,或者火燒油澆,在牆根下製造了無數的慘案。

  昨日的屍體未及清理,今天又摞上了一大堆,甚至到了阻礙進攻的地步。

  敵軍完全不惜命,死了一群再上一群。

  𝚜𝚝𝚘𝟿.𝚌𝚘𝚖提醒您查看最新內容

  邵勛的重劍都砍得卷刃了。拿出環首刀後,殺了四五個人,又滿是缺口。

  守軍的傷亡開始慢慢增大。

  殺到中午的時候,隊主劉通戰死、鍾獾兒負傷,潰散了一幫人。

  陳有根帶著督戰隊弓弩連發,將順著梯子潰下來的二十多人盡數射殺。

  血流了一地,腥氣沖天,同時也震撼了所有人。

  「作孽啊……」吳前帶著一幫孩童上前,將屍體一一收攏,埋在後院之內。

  打了一天半,他們已經死傷二百餘人,這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傷亡。

  有人還在堅持。

  有人開始懷疑人生。

  有人則當了逃兵。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邵督伯的存在是至關重要的。

  他用身先士卒凝聚了軍心,用神勇無敵穩固了陣腳,用財貨獎勵提高了士氣。

  雖只有短短一天半的時間,他依然成功地整合了來源複雜的各支人馬。

  曾經只能欺負百姓的豪門僮僕在血火淬鍊之後,活下來的人褪去了痞氣、油滑,變得漠然、殘忍。

  曾經老實巴交的私兵部曲,在付出血的代價之後,變得更加幹練、嫻熟。

  曾經失去信心的潰卒逃兵,在殺紅了眼之後,慢慢找回了久違的勇氣。

  被邵督伯整頓最久的那兩個隊,現在簡直是擎天玉柱一般,勇烈敢戰。

  他們當然有傷亡,但出現缺員後,從其他部伍抽調就是了。而這些新加入的人,在慘烈的戰場之上根本來不及想東想西,只能機械般地融入整體,下意識服從命令廝殺。

  戰場,從來都是融合淬鍊的優秀場所,前提是能活下來。

  「此人,不過爾爾。」院牆之上,邵勛一刀斬下,劈斷了敵兵的脖頸。

  「此人,打過幾年仗,但還差一些。」他閒庭信步般走到另外一人面前,在敵人刀勢用老,來不及回撤防守的時候,奮力一捅,將其腹部絞爛。


  「此人,怕是第一次上陣。」面對著一個只有十四五歲、嘴唇上長著淡淡絨毛的少年,邵勛怒目一瞪,擺出氣勢洶洶的模樣,直接就令對方手忙腳亂,然後輕描淡寫的一划,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割斷了他的喉嚨。

  庾亮在家兵的護衛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捅死了一名敵兵,在看到邵勛宛如藝術般的殺人動作之後,著實被震撼了。

  尤其是最後那位毫無經驗的少年敵兵,十成本事沒能發揮出一成,就被邵勛用最省力的辦法,稀里糊塗地割斷了喉嚨。

  「敵兵退了……」他咽了口唾沫,說道。

  「最後的迴光返照了。」邵勛將環首刀扔給王雀兒,換了一把重劍,看著如潮水般退走的敵兵,說道。

  「督伯何不縱兵追擊?」庾亮問道。

  「若我手下都是敢打敢拼之輩,這會已經追殺出去了,可惜!」邵勛笑了笑,道:「不過,機會還是有的。」

  「督伯的意思是……」庾亮不解道。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邵勛說道:「孟超這麼打,已經把自己的本錢折掉了一半,還是最有能力的那一半,他不心痛嗎?今天上午這幾次進攻,其實就是他不甘心,上頭了,想再搏一把罷了。結果沒搏到,反而損兵折將,現在他要認真考慮該怎麼收場了。再打下去,沒有任何意義,除非有援軍。」

  「這……」庾亮心中一驚,下意識問道:「會有援軍嗎?」

  「不知道。」邵勛很乾脆地搖了搖頭。

  如果孟超得到援軍,他覺得辟雍這邊多半守不住,他本人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同時也是很現實的一件事。

  他,作為一個穿越者,並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生或死,不過是別人一念之間的事情。

  運氣好,他能活下來。

  運氣不好,這趟就白穿越了。

  「督伯不怕?」庾亮問道。

  「怕有何用?」邵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生死大坎,唯有勇往直前,方能有一線生機。人事做到極致,若還是失敗,那就是老天不眷顧你。死就死了,如此而已。」

  庾亮默然。

  人家就比他大一歲,卻如此灑脫,不由得讓他心生敬佩。

  草莽之間亦有真英雄。

  他們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熱忱、勇氣和本領,在屬於他們的時間,往往能創造讓人驚嘆的奇蹟。

  這個世界,並不是世家子獨有的舞台。


  氐人李雄,在蜀中攻城略地。

  牧帥汲桑,在河北擁眾一方。

  蠻人張昌,在荊州連破州郡。

  比他們次一等的勢力更是數不勝數。

  亂世將至——不,亂世已至——在這個時候,所有東西都將被重新定義。

  什麼才是真正的財富?值得好好思考。

  不知不覺間,庾亮的三觀被小小地撬動了。

  ******

  邵勛並沒有想到,他預測中的機會很快就到來了。

  建春門外一處叫石橋的地方,矢石橫飛,鋪天蓋地攻來的鄴兵狼狽退下,亂鬨鬨地往己方大營涌去。

  將軍馬咸剛剛戰死,不跑何待!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了有節奏的馬蹄動地聲。

  沖在最前面的是一群盔甲鮮明的騎士,遠遠望去,人、馬俱披重鎧,手執大戟,赫然是幽州突騎督的具裝甲騎!

  他們放下了面簾,斜舉著長戟,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跟在潰兵後面。待時機差不多了之後,慢慢提速,平舉著長戟,如同高速行駛的戰車,直接撞進了正處於混亂之中的敵陣。

  一千多具裝甲騎展現出了驚人的威力,他們就像是一柄重錘,砸得河北人暈頭轉向。

  長槍手扔掉了槍矛,轉身便走。

  弓弩手沒有勇氣射擊,渾渾噩噩地夾雜在潰兵中,亡命奔逃。

  有河北騎兵想要上前阻截,但被己方潰兵所阻,亂成一團,甚至還有人被拉下馬來,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司馬穎重金招募的鮮卑、烏桓、匈奴騎兵飛快地繞行兩側,試圖利用機動性玩死那些可怕的具裝甲騎。

  但在幽州突騎督身後,還有洛陽中軍大將王瑚統率的數千長戟騎兵。他們不似具裝甲騎那般笨重,相反輕捷快速,迎頭就攔住了衝來的胡騎。

  鮮卑騎兵還好,他們中許多人是長槍騎兵,在幽州時又與晉人接觸較多,非常熟悉中原騎兵的戰術,因此打得有來有回,一時半會不落下風。

  但烏桓、匈奴騎兵就慘了。

  他們以騎射為主,正面迎擊之時,直接被大戟騎兵一衝而散,慘叫落馬者不知凡幾。

  有人拍馬逃跑,想拉開距離後再射箭,但一扭頭,發現人家正揮舞著長戟追殺上來。

  速度沒優勢,背射這種絕技也不是人人都會的,準頭還不行,調頭正面施射更是不敢,於是只能哀嘆一聲,往遠處逃遁。

  河北騎兵被壓制之後,這仗就沒懸念了。


  洛陽中軍的輕重騎兵輪番衝擊,步兵趁勢壓上來,河北大軍迅速崩潰,丟盔棄甲十餘里。直到遇到先前倒戈的洛陽禁軍上前阻截,才堪堪立住腳。

  但慘重的損失已經產生了。

  這仗,已經不止馬咸一部的事了,諸軍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衝擊,死傷、潰散無數——不用仔細去數,三四萬人的傷亡是難以避免的,數量更多的潰兵也得花較長時間收容。

  將領方面,肯定不止死了馬咸一個,看倒下的將旗就知道,不下十人,可以說傷筋動骨了。

  而建春門外的慘敗也第一時間傳到了各處。

  孟超得到消息時,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說高興吧,全軍大敗,死者不知凡幾,怎麼高興得起來?

  你說難過吧,陸機吃癟,損兵折將,下場堪憂,好像又挺高興的。

  總之,他愣神了好久,直到己方又一波攻勢被辟雍守軍擊退後,他才反應過來。

  現在該考慮的是自己如何脫身啊!

  司馬乂大勝,會不會發動全線反擊?可能性很大。

  那他們還留在城南就很危險了,必須儘快走人,以免被圍殲。

  「封鎖消息,誰敢妄言建春門之敗者,殺無赦!」孟超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另,把那批邯鄲兵頂上去,再攻一陣。」

  「其餘人,收拾行裝。不,不要收了,儘快整頓部伍,往平昌門方向撤退。」

  「將軍,要不要等晚上?」有人問道。

  「怕是等不及了。」孟超看了一眼牆頭,嘆道:「建春門離這裡才多遠?冒不起這個險,速撤勿疑。」

  「諾。」

  命令很快傳達了下去。一時間鼓聲隆隆,五百邯鄲兵在軍官的驅使下,垂頭喪氣發起了今天最後一波攻勢。

  而明堂之內,正在休整的守軍默默整隊,等待撤退的命令。

  這場戰鬥,看似進入到了最激烈的階段,最終卻在高潮處戛然而止。

  (本章完)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