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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自省(給盟主一木一浮生o加更)

  第18章 自省(給盟主一木一浮生o加更)

  (又有新盟主,痛並快樂著,編輯的話先……不奉詔,加更一章,減輕點心理負擔。)

  外界風起雲湧,潘園暫時還維持著相對安寧的狀態。

  邵勛坐在一棵歪脖子樹下,拿著樹枝寫來寫去。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去年種下的冬小麥離收穫越來越近。

  成功越冬的牲畜們在萬物勃發的季節成功繁衍,種群越來越大。

  歸他管理的三隊孩童勞作、訓練、學習三不誤,所有人都在進步。

  新來的兩隊募兵越來越服帖。在他的建議下,幢主糜晃委任李重(前洛陽中軍老卒)、黃彪二人為隊主,旦夕操練,已經有點模樣了——其實,他們本來就頗具底子。

  就連楊寶最近也很老實,或許督伯之位已經讓他滿意了吧。

  一切都很好呢……

  「目標。」邵勛在鬆軟的泥地上寫下這倆字。

  其實,大方向他已經說過了,就是準備一條後路。

  洛陽是死地,適合撈好處,不適合作為發育的根基。

  在這一點上,他與司馬越的利益是一致的。

  不一致也沒辦法。

  就他這個出身,這個地位,短期內想出人頭地是做夢呢。唯一的辦法,就是「借殼上市」,先依附司馬越集團發展,走一步看一步。

  那麼,我有終極目標嗎?

  自然是有的。

  但現在說出去只是徒惹人發笑,自己也會尷尬地摳出三室一廳。

  邵勛抬起腳,將剛剛寫下的兩個字擦掉,然後又寫下「措施」二字。

  如何為了目標而努力?

  結交貴人,獲得青睞是其一。

  培養班底,為將來主政地方做準備是其二。

  苦練軍兵,博取戰功,獲得升遷資本是其三。

  還有第四點,防範各種不確定的風險,擠掉競爭對手。

  這是四個主要努力方向,其實還有一些次要的努力方向,但優先級比較低,精力有限的情況下,抓大放小是為正理。

  想清楚之後,他很快擦掉字跡,然後寫下了「困難」。

  有哪些困難呢?

  最大的困難就是出身原罪,這個無解。

  譬如結婚這種可能獲得岳家政治資源的大事,他的選擇面就很窄:只能與軍戶女子結婚。

  不是我邵某人嫌貧愛富,單就容貌和素養來說,軍戶女子真的不中啊!

  想到兩個多月前遊藝會上看到的那群鶯鶯燕燕,再回想起自己在徐州見到的那些軍戶女子,他就很無語。

  士族女子不干農活,皮膚好,保養好。

  從小營養充足,身材好。

  她們的老爹更容易占有美女,基因好,整體更漂亮一些。

  更別說教育方面了,軍戶女子九成九是文盲,才藝更是沒有,沒法比。

  當然,事情也沒那麼絕對。

  如今都什麼時候了?很多規矩在慢慢打破中。神出鬼沒的糜晃幾天前來了一次,觀閱完軍士操練後,非常滿意,閒談時問及邵勛的婚事。

  他隱約提及,從幾年前開始,因為政局時常變化,一大群官員獲罪,夷三族的都不在少數。有些士族女子嫁人了,本應隨夫家一起處死,但因為娘家有關係,死罪得免,被接回去了。

  但這些女子一時間也沒人敢娶。

  比如趙王司馬倫篡位被殺後,偽太子妃劉氏(偽太子司馬荂之妻)就沒事,因為她的弟弟劉琨受到齊王司馬冏的賞識。

  但劉氏這種人,別看她是罪人,還是寡婦,也不是邵勛能得手的,他的地位還是太低了。不過比劉氏差一些的罪官家眷卻並非不可能。

  但他覺得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再等等。況且東海還有家人呢,這事也得問問他們的意見。

  「困難啊……」邵勛用粗糙的大手搓了搓臉:「這臉怕是用護膚品都救不回來了。儀容、風姿算是毀了。」

  別笑,儀容、風姿是選官的重要標準。


  邵勛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首先就不符合士大夫「尚柔」的風氣,給人第一印象就不好——事實上他也很詫異為啥裴妃沒覺得他「丑」。

  其次,這日曬雨淋的臉、常年使用弓刀的手,哪一點符合標準?

  完犢子!

  有時候挺泄氣的,并州匈奴人就對中原驍勇之士十分友好,給錢、給房子、給女人,媽的待遇不要太好。

  若非後世穿越而來的他還有點民族大義,徑直去投匈奴算球,就憑他弓馬嫻熟的本事,混個小帥問題不大。

  可以說,絕大多數困難都是先天出身帶來的。

  血統論之下,後天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改變。

  「沙沙……」邵勛用樹枝將「困難」兩字劃了個七零八落,仿佛在發泄心中的不滿一樣。

  這狗屁朝廷,還有保的必要嗎?

  ******

  三伏熱如火,籠窗開北牖。

  六月很快到來,裴妃穿了一件清涼的兩襠衫,外罩紗衣,乘坐馬車來到了田間地頭。

  兩襠本是漢時甲冑,後來演化成了衣服,乃貼身內衣的一種。及至晉太康年間,士女流行內衣外穿,兩襠衫大行其道,成了夏日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裴妃這種身材穿兩襠衫,那真是好頂贊,讓人吉爾不得放假。

  她卻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只看著一壟壟收割完畢的小麥,面露笑容。

  邵勛帶著十名士卒護衛在側,他也帶著欣慰的目光看著那些奮力揮舞鐮刀的年老世兵們——唔,楊寶那廝似乎正在田中幹活。

  「總要種地的……」他不自覺地想起了之前聽到的這句話。

  亂世之中,這大概是非常提振士氣的事情了吧?

  看老兵們的樣子,似乎也更喜歡收穫糧食,而不是上陣打打殺殺。

  那麼,到底是誰造成了如今這一切的混亂,以至於要讓百姓來買單呢?

  那些人心中就沒點愧疚嗎?

  最氣人的是,他們這會還在醉生夢死,嗑藥清談,大魚大肉,美女環繞。

  把北方折騰殘了以後,見事不可為,乾脆拍拍屁股南下。

  在江南,他們有輝煌的宅第,有連片的土地,有成群的農奴,可以放心地偏安一隅,繼續門戶私計之類的醜惡勾當。

  邵勛後世讀史之時,看到的都是士大夫們的風花雪月,看到的多是士大夫們的魏晉風度,一度還覺得挺美好、挺文藝、挺浪漫,撲面而來的清新氣息讓人沉醉不已。

  但穿越過來後,卻無法代入士大夫的視角了。

  他現在覺得這些人都是有原罪的,需要改造。但悲哀的是,他還需要仰他們的鼻息過活,甚至巴結他們、迎合他們。

  人啊,可能就是這樣不斷取捨、不斷妥協的。最終磨平了稜角,被濤濤大潮所淹沒。

  「督伯似有所感?」裴妃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問道。

  「夫戰,資糧之重,當為首位。」邵勛回道:「而今天下諸州、郡、征、鎮戰亂不休,夫不得耕,婦不得織,百姓輾轉溝壑,井邑化為廢墟,長此以往,軍饋定然不繼。王妃打理潘園,諸事井井有條,仆佩服之至。上下近千軍民,亦深感王妃之德。」

  「你倒是挺會說話。」裴妃淡淡一笑:「那日也是這般與梁蘭璧、庾文君說的吧?」

  邵勛愕然。

  裴妃放下車簾,一時沉默了下來。

  「啟程去洛陽吧。」稍頃,她吩咐道。

  「諾。」邵勛讓人牽來馬匹,翻身而上。

  其他九人亦紛紛上馬,散開在馬車四周。

  車駕緩緩而行,一路向西。

  時值正午,日頭正毒,只一小會,裴妃就又把車簾掀起透透氣。

  「梁蘭璧之父、衛將軍梁芬乃西州(關西)士人,與天水閻鼎等人相識,時常相聚。」轔轔車聲中,裴妃溫婉清麗的聲音緩緩傳出:「你既與糜晃糜子恢交好,就當謹慎從事。現時或沒什麼,可一旦局勢有變,河南、河北、西州乃至吳地士人未必能意見一致,屆時就會有影響了。你——稍稍注意點。」

  邵勛悚然一驚,立刻答道:「謝王妃提點。」

  果然,天下士人是有畛域之分的。


  他其實隱約有這個意識,但沒想到隔閡這麼深。

  衣冠南渡之時,好像河北(黃河以北)士人南下的就很少,河南士人南下的則很多。

  至於關西士人,他還真不太清楚。

  但似乎洛陽告破後,關西士人——主要是天水人閻鼎、武威人賈疋——將司馬鄴(晉愍帝)護送到長安,擁立為帝。

  當時很多關東士人不願去長安,要不要這樣啊?

  如果王妃不提醒,他還真可能踩這個雷。雖然未必會有多少負面影響,但他不是士族,對錯誤的冗餘度很低,真沒必要這樣。

  隨後一路無話,在日頭偏西之時,馬車經上東門入城,直入司空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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