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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章 微妙的變化

  第838章 微妙的變化

  天剛蒙蒙亮,山谷中就熱鬧了起來。

  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將一群群馬送到集合地點。

  「馬養得可以啊。原來都快吐白沫了。」喬坦從地上拿起各色馬具,隨口說道。

  「你們只曉得跑,不知道馬兒的苦處。」送馬之人愛憐地撫摸著馬首,說道。

  馬兒將頭轉過去,輕輕蹭了蹭他。

  喬坦看著有些吃味,罵道:「多少次半夜起來餵你馬料,現在就不記得我了,真是畜生。」

  牧馬人哈哈大笑,轉身走了。

  一群群馬自遠處趕至,將粗粗養了一兩天的馬送過來,再把跑了許久,疲憊不堪的馬兒帶走。

  長途奔襲就這個樣子,單靠一匹馬走不了多遠的。縱是兩匹馬,第一天和第二天能走的里程也有很大差距,更別說第三天、第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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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格來說,像他們這樣馱載著大量行李的馬隊,人均三匹馬都不太夠,最好達到五匹的配置,或者少帶一些行李。

  軍官們站在另外一處低聲交談著。

  這裡已過新平,離平城亦不過六七十里罷了。

  從昨天開始,他們遇到的阻力就越來越大,到處圍追堵截。不得已之下,八千騎兵被分成了三部分,各有統帥帶領,分散襲擾。

  任務只有一個:製造混亂。

  正面對敵很難有勝算。

  這裡不是空曠無人的大草原,而是到處有村莊、塢堡、城池的宜牧宜耕地帶,行蹤無法保密,除了一開始之外,難以達成突然性。

  所以,他們現在面臨著大量敵軍的圍追堵截。具體數目不知道,但一萬多騎肯定是有的,城池、村落內定然還有大量步卒嚴陣以待,樂觀點想,搞不好牽制了三四萬人。

  最重要的是,製造混亂、製造恐慌,比如他們即將要做的事情……

  更換完馬匹之後,殷熙親自帶隊,三千人齊齊上馬,奔涌而出。

  夏日的草原分外美麗,奔馳在寬闊平坦的河谷間時,涼風習習,青草芬芳,教人忍不住想要停下來,靜靜品味一番大自然的美景。

  只不過,人類間的廝殺很快就將這份寧靜、美麗給破壞了。

  莊園內鼓聲響了起來,丁壯們紛紛退入薄薄的土牆之後,張弓搭箭,緊張兮兮地看著遠道而來的騎兵。

  倒反天罡了!

  以往只有他們縱騎南下,晉人躲在牆後面嚴陣以待,現在卻是調了個個,他們在守,晉人四處奔襲。

  村中本有幾名信使,遠遠見到晉軍騎兵就撒丫子跑路了,拼命往己方騎兵屯駐處趕,將晉軍行蹤匯報上去。

  殷熙阻攔不及,率軍繞莊園轉了一圈後,發現無隙可鑽,於是遣人射了一封信上去,打馬遠去。

  信很快被人撿拾交了上去。

  一年約五旬的老人展開覽閱後,久久不語。

  其他人靜靜看著他,也不催促。

  良久之後,老人將信交給其他人,嘆道:「昔年王庫賢居平城,與拓跋力微同受中朝冊封,一為『晉烏丸歸義侯』,一為『晉鮮卑歸義侯』,二人盟誓,守望互助。在那時,平城烏桓與盛樂鮮卑的地位是平等的……」

  「奈何子孫不肖,晉廷冊封的金印都被人搶去了。庫賢后人形同拓跋氏奴僕,烏桓聲勢愈衰,就連平城故地都被遷入了大量鮮卑部族。自此以後,拓跋氏受封大單于、代公,已然是草原之主……」

  眾人有些不解,這時候講這些老黃曆做啥?

  後漢年間,烏桓遷徙至各地,從東北到西北,隨處可見,唯定襄等地由漢廷直接控制,沒允許烏桓人遷入。

  於是乎,當拓跋鮮卑南遷、西行之時,就看上了這些沒被烏桓部落占據的郡縣,紛紛湧入,當漢廷被迫遷民棄地之後,這些郡縣就成了鮮卑人的樂園。

  自此,盛樂之鮮卑、平城之烏桓結成聯盟。

  但聯盟註定是要破裂的,到了現在,烏桓人已經淪落為了鮮卑人的從屬,這便是老者感慨之處。

  「你們不要看我。」老者笑了笑,道:「在平城這一片,鮮卑人是少數,烏桓人才是多數。但究竟如何,還要再看。」


  「大人,你是想驅逐鮮卑?」有人下意識問道。

  老者搖了搖頭,道:「其實,真要說起來,哪有什麼鮮卑、烏桓、匈奴。便說當年屯於雁門的鐵弗匈奴,其便有一半烏桓血脈,然自號匈奴,現在又稱鮮卑,號『獨孤部』。血脈這種事,我分不清,你們也分不清。真正能分清的——」

  老者指了指莊園圍牆外面的粟田、麻田、桑林、果園,說道:「不過是以何為營生罷了。昔年盛樂新舊猜嫌,固然有譜系、家族之爭的因素,但最大的原因不還是有舊貴人看不慣我等營生的方式麼?」

  「那為何不向著祁夫人?她可是許諾重用新人的。」有人問道。

  「大晉梁王舉兵北上,倚晉廷為奧援,不比依靠祁夫人更好?晉廷才是最大的新人啊。」老者失笑道。

  這番話說得眾人心頭大震。

  自晉惠帝以來,因著并州連年災荒、戰亂,大量晉人北上,進入草原求活。與晉人接觸越多,他們這些烏桓人就越看不上土裡土氣的遊牧鮮卑,雖然再早幾十年、上百年,他們也是以遊牧為主的,但這不是比鮮卑人更早進入半耕半牧狀態麼?

  鮮卑要發展,要壯大,必然要南下,那麼就必須要重用平城一帶數量極多的烏桓人,這當然會引起西邊部落貴人們的不滿,新舊之爭是揭不過去的話題。

  王夫人出身廣寧王氏,乃烏桓貴種苗裔,雖然打著為舊黨拓跋鬱律復仇,扶鬱律之子什翼犍上台的旗號,但因為得到了晉廷的直接幫助,她現在的選擇很多。

  最簡單的,她完全可以組建一個以新人為主導、舊人為從屬的政治團體,以平城為根基。至於這個新組建的勢力究竟以代郡王豐為主,還是以拓跋什翼犍為主,都無所謂。

  當然,後者更好,能儘可能籠絡拓跋鮮卑勢力。

  畢竟,西部大人們看他們烏桓像晉人,晉人看他們卻更像胡人,烏桓人其實也不太想脫離代國這個聯盟,大家能湊在一起過日子,且以他們新人為政治上的主導力量,那就再好不過了。

  「信不要外傳,謹守門戶,暗中觀察即可。」老者最後說道:「我料東征之兵快回來了。」

  ******

  拓跋紇那現在真的進退兩難。

  他今早收到消息,賀蘭藹頭率三萬騎東行,沿著陰山北麓進發,接連擊破了兩個小部落,招降十餘大姓,聲勢日漸煊赫。

  東木根山方向接連派來使者,請求將徵調南下的丁壯帶走,以便禦敵。

  拓跋紇那沒有答應,但也沒直接拒絕,而是耐著性子反覆勸說,只不過沒幾個人聽。

  這事其實不怪人家。

  你說要抵禦晉軍,好,我們徵發了一批丁壯給你充當戰士,另遣部分老弱婦孺趕著牛羊隨軍,為你提供補給。

  但現在形勢變化了。

  賀蘭藹頭知道南邊打起來了,東邊也廝殺得非常激烈,於是掐準時機,揀選各部精銳三萬人殺奔而至,你讓我們怎麼辦?

  南、東、西三面受敵,處處分兵,處處要打仗,這是最大的困境,甚至可以說是絕境。

  如果說是外敵還好,大家打不過也不至於投降,甚至內部捅刀子,可現在是標標準準的內戰。

  投靠拓跋翳槐或什翼犍,對部落大人們來說並非不可接受的事情,這是最為致命之處。

  一旦他們絕望了,想通了,那麼舊黨遣使至盛樂納款,新人南下至陘北乞降,拓跋聯盟演變成翳槐、什翼犍兩個集團,賀傉和他必然出局。

  真到了那時候,估計只有東奔濡源,那邊還有少許堅定支持他們的小部落,且背靠宇文氏,或能得到喘息之機。但說實話,那已經是苟延殘喘了,如果翳槐、什翼犍不出大昏招,賀傉和他必然沒有復國的機會,最後多半被宇文氏吞併。

  難!難!難!

  拓跋紇那在府邸內焦躁地轉來轉去,始終難以下定決心。

  到了傍晚時分,突然有僕人入內,低聲稟報:「紇骨氏率眾西行,往諾真水汊而去。」

  「什麼?!」拓跋紇那一驚。

  紇骨部去年還奉命東行,攻打廣寧王氏了,損失是有的,但不大。

  今年四月間損失了不少人,前陣子回到了東木根山以西百餘里的草原上,休養生息。

  拓跋紇那知道,他們拿不出太多的東西補償紇骨部,人家心裡可能有怨氣,但怎麼突然就叛投拓跋翳槐了呢?


  再聯想到南邊的部眾在晉軍威壓下,投靠什翼犍的人越來越多,拓跋紇那就感到一股寒意。

  這場仗不知道怎麼就打成了這個樣子。

  在他預想中,應該是他們集結各部精兵,與包括邵賊在內的敵人血戰連場。

  即便最後失敗了,也不失血性,胸中自有一股英雄氣。

  但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你跟邵賊打軍事仗,邵賊跟你打政治仗,打著打著眾叛親離……

  「再催一催東邊,該回師了。」躊躇良久之後,拓跋紇那說道:「再徵召一批兵馬,我親自領兵北上,先擊退賀蘭藹頭再說。」

  依稀之間,他似乎起了種熟悉之感。

  當初母親帶著賀傉東征,似乎也是這麼說的,先擊退一路,再集中精力與邵賊決戰。

  可現在沒能徹底打垮東路晉軍,西邊又來了賀蘭藹頭三萬精騎,他們還需要先打退這一路,讓拓跋翳槐沒法繼續挖牆角,才能集中精力對付邵賊。

  敵人越打越多,自己人越打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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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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