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戰場之上
第168章 戰場之上
風,攜來煙塵,糊在人臉上,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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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睜眼,略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
殘垣斷壁,遍野橫屍,戰後的大地,滿目荒涼。
他感覺到了疼,雙臂酸痛,沒有力氣抬起,似是經歷過過度的使用;右腿該是斷了,已經麻木,沒了感覺;最嚴重的是腹部,針扎般的疼痛不斷傳來,似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向外流淌。
他垂目去瞧。
肚子上纏著黑灰色的布條,正有鮮血不斷流出……不,不是黑灰色,而是白色沾染了泥濘,髒了。
他放輕呼吸,以免牽扯傷口,然後抬起了頭。
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不知道。
「劉二?」
帶著驚疑的聲音傳來,隨後是急切的呼喚。
「這邊,這邊還有人活著!」
一個右手綁著布條的漢子跑了過來,用完好的左手攙住他,想要將他扶起。
遠處,還有其他人注意到這邊,在趕來。
「你小子,還真是命大,這種情況都能活下來,老子服了!」
「咱們這一屯,五十個,我以為就我活了,現在……嘿,多了一個你小子,與老子爭那屯長位子!」
「真特麼晦氣!」
漢子罵罵咧咧,扶他的動作卻是不停。
可,他幾乎感覺不到腿的存在,站不起。
有其他人跑了過來,看了他的情況,抬起來,向著坍塌的城牆跑去。
那漢子跟在旁邊。
「劉二,你特麼說話啊?人傻了?」
他想起來了。
他姓劉,家中排行老二,所有人都叫他劉二,今年十五歲,年初應召入伍,來到邊關。
現在是秋天,敵軍攻破了城牆,一番屠殺劫掠之後,離開了。
他險些死了。
他沒死,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他平靜的想。
那些人將他帶進了城牆裡面,帶到了臨時營地,軍中大夫過來,給他用了藥,幫他包紮了腹部的傷,也幫他,看了斷掉的腿。
過程中,他感覺到了疼,發出慘叫,那大夫卻是連連道好。
一番折騰,他睡了過去。
之後,便是日服一日的養傷,整整三個月,他才從大夫那處走了出去,重新回到隊伍。
還是之前的屯,後來的新人填補了空缺,屯長,卻不是之前發現他活著的漢子宋勇,而是一個……有來頭的。
此時天已入冬,坍塌的城牆被勉強修補好,城外沒有敵人,算是好消息,也便是……士卒沒有棉衣,只能在身上一層層套上所有的單衣,抵禦寒冷;沒有飽飯,一日兩餐,全都是稀粥窩頭。
他也一樣。
挨著餓受著凍。
然後是那日,有敵來襲。
他在城牆上守著崗,聽到了馬蹄聲,趕忙向上匯報。
平靜了半個冬天的軍營混亂起來,但總歸是做好了些準備,將那身著厚衣重甲的敵人,勉強趕了回去。
他殺了十多個人,身上無傷。
宋勇很興奮。
「好小子,隔那麼遠都能發現敵蹤,你這是要發啊!」
軍隊建樹,論的是功。
藉此預警之功,向上爬些,倒也不差,畢竟自己的那老父親,一直盼著他能有所建樹。
但……
「是誰第一個發現敵人的?」
「是我。」
「對,是我們屯長!」
「趙屯長老厲害了,隔那麼遠,就聽到了馬蹄聲!」
「就是就是……」
「好!趙立,你跟我走!」
屯下的大半士卒統一口徑,來此詢問的將軍又與那趙屯長相識,他張了張嘴,放棄了辯解。
將軍帶著功臣離去,士卒不看他,紛紛避開。
宋勇氣憤不已。
「他居然搶功!明明是你發現的!」
他還算平靜,只是在心裡想……不愧是有來頭的。
他還是士卒,屯長換了個與趙立親近的,趙立升了一級,成了百夫長,領著兩個屯。
城中開始積極備戰,因為所有人都知,敵人不會只來一次。
果真,接下來一月,敵軍常來。
有時隔一日,有時隔三日,隨意時間攻城,搞的城中將士苦不堪言,且隨著時間,許多問題都暴露了出來。
比如那勉強修補的城牆,已經破敗不堪。
「這城牆……這可怎麼辦啊!」
宋勇唉聲嘆氣。
他搓著有了凍瘡的麻木的手,望著城下答。
「天冷,可以澆水,水成冰加固城牆,能熬過這個冬天。」
他只是隨意說說,畢竟他一個普通士卒,沒有那左右戰局的能力。
可就在那日傍晚,上面突然下達了指令,讓士卒們往城牆上潑水。
有士卒興奮的討論,是趙百夫長向上面獻了計,上面採納了。
宋勇憤憤不平。
他卻是在想,以後,還是莫要多說了。
計是好計,他們順利的熬過了冬天,雖然死了很多人;雖然死的那些人里,凍死的比往年多了很多;雖然敵軍因此轉移目標,去了他城劫掠。
但……這座城守住了,上面滿意。
於是,他還是士卒;屯長升了,換上了另一位屯長;趙立也升了一級,成了千夫長。
春日送暖,萬物復甦,他看著城牆上逐漸融化的堅冰,輕吐了口氣。
說熬過冬天,並非指冬天一過,萬事皆休;而是指……冰牆之法可撐到冬日結束。
等氣溫升起,若不及時進行處理,這些堅冰化成水,便會反過來破壞那原本就破敗不堪的城牆。
那時敵軍再來,就擋不住了。
他沒有將這些說出來,有些陰暗的想:
「獻計的人」都不說會有這種後果,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何苦多言?
於是,在敵軍到來,一舉推倒城牆,衝進來時,他略作抵擋,便向後撤入了城裡。
他沒想到,敵軍入城,會是那種地獄之境。
長刀砍下百姓的頭顱,長矛挑起了小孩子的屍體,有些姿色的少女被當街壓在身下……
他提刀衝殺,殺了好多人,可被他救下的人眼中,卻只有希望破滅後的麻木。
身在邊關的百姓,早已習慣了敵軍的衝殺劫掠,但這個冬日的安寧,讓他們以為,不同了。
原來,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錯了。
他該說的,該去提醒。
是他自私陰暗,計較自身得失,於是,害了這一城百姓。
他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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