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馮玉卿原本並不叫馮玉卿,而是叫馮小七。她是一個孤女,只知道自己姓馮,從小在越州的一個村子裡吃百家飯長大的。
在她十五歲那年,村子裡來了個神神叨叨的道士,一見到她,就大聲嚷嚷著說她「根骨奇佳,身具仙緣」,是一個修真的好苗子。
他問馮小七願不願意和他走,做一個修士,馮小七一開始拒絕了他。
她覺得這個道士穿得破破爛爛的,一點兒也不像村子裡大家口中的修士。
後來那個道士問她:「難道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嗎?」
就這一句話,馮小七被他說動了,於是跟著道士離開了小村子。很快,她就後悔了。
因為她發現,那個道士有很多仇家,一路上經常莫名其妙就被人追殺。道士本身修為不高,逃命卻很有一手,一直帶著她東躲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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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次,敵人實在是太過強大,把他們兩個人打下了山崖。道士比她倒霉,已經心脈受損氣若遊絲。如果當時她有足夠的實力,帶道士去藥王谷,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道士死掉了。一路上道士帶著她,給她講了很多關於修真界的事情,也確實讓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因此她挺感激這個道士的。
道士一直不肯說他自身的經歷,只說自己來自於靈州,是給人看相的。因此他一眼就看出馮小七天賦異稟,將來一定會成為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修士。
馮小七當時並沒有信他的話,因為修真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過於遙遠。
他們被打下山崖之後,道士勉強吊著一口氣,教給她引靈氣入體的法子,讓她試試。
馮小七第一次試的時候,只覺得這所謂的功法修煉起來輕鬆異常,她的身體對天地靈氣的接受度非常高,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天地靈氣在自己的體內流轉。
道士看到這一幕眼前一亮,說:「好,好啊,終於還是被我給找到了。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情緒激動之下,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又噴出了一口血。
「丫頭,這個東西你收好。」道士的手指顫顫巍巍地把一樣東西塞在了她手中。
是一塊瞧著非常古樸的令牌,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她看不懂的符號。
「他們,他們很快就找過來了。我會把你傳送到那個地方,至於能得到什麼,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道士的聲音已經聽起來非常虛弱。
「那個地方?什麼地方?」花想容有些不明白地問道。
「那個地方就是……」
道士話還沒有說完,語氣突然變得急促了起來:「快走,來不及了。」
馮小七還沒有說多餘的話,就被道士傳送走了。
她被傳送走之後,道士掙扎著坐直了身子,對進來的人微微笑了笑,就閉上了眼睛。他的身子詭異地變成了一座冰雕,又在瞬間破碎,什麼都沒有留下。
馮小七在一陣眩暈之後,發現自己到了一個破舊的道觀。道觀的大門緊閉,門上有一個缺口,似乎……正好與道士給她的那塊令牌相契合。
她拿出令牌,試探著把它放在門上的缺口處,那古舊的木門一下子就打開了。
馮小七走了進去。
門內是一個空曠的庭院,她穿過庭院,打開裡面的門,走了進去。
那房間裡只有四面牆壁,牆壁上畫著四幅不同的壁畫。房間中央有一個蒲團。
馮小七猶豫片刻,坐了上去。
她就是從這裡得到上清空明訣的,也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馮玉卿。
在引靈的時候,花想容想到的,就是這些事情。引靈訣讓她感到五內如焚,強行引天地靈氣入體的滋味竟然是這麼難受。
那自有天地以來就孕育而生的天地靈氣湧入她的體內,用一種極為霸道的方式告訴她逆天而為不可行。
不過引靈訣當然也不是純純找死的功法,花想容勉強保留著神智的清明,按照引靈訣中所說的牽引天地靈氣,減緩痛苦。
這實質上就是讓自己的體質變得適應天地靈氣的存在,主動接納它們。也讓天地靈氣不再排斥她的身體。
這是一個極為緩慢的過程,花想容已經忍受了數個時辰的煎熬。怪不得一些心志不堅的人最後引靈失敗變成了廢人。這種折磨,實在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不過比起神雷劈下的痛苦,還是有些不值一提。花想容雖然臉色蒼白,但是並沒有要崩潰的跡象。
但是就在這時,她耳邊竟然又響起了鬼花魁的聲音。
「過了初一是初十,大道從南走到北。有憾生,有憾生,行到盡頭無人伴……」
剎那之間一念已起,楊收的「驚才絕艷,命途多舛」迴響在耳畔;前世殺了一個魔修時他的詛咒,「你會不得好死」;還有一張張故人的臉龐在她眼前依次掠過,有溫和微笑的,也有惡意嘲諷的。
最後定格在那個帶著馮小七走出小村子的道士臨死前臉上詭異的微笑。
他好像在說:「可憐的孩子,這就是你的命啊!」
這就是你的命啊!一念起,萬魔生。修真之人一步一心魔,此刻她心魔已生,眼看著就要失去神智。然後呢?然後天地靈氣會要了她的命。
她聽到了若隱若現的簫聲,那簫聲平和寧靜,讓她安定了不少。花想容知道,這是秦王白玉簫吹出來的曲子。
除了可以殺人,它也可以救人。在凝神定心這一點上,秦王白玉簫的功效甚至比定心戒更好。
這下還多虧了蘇不渡了。花想容心想。
她能感覺到,體內的天地靈氣已經安定了下來,不再與她相排斥。修煉中最兇險的一步,她已經完成了。
並不打算就此停歇,她打算直接鍊氣。微微閉上眼睛,腦海中就自然而然出現了上清空明訣。
對於修士來說,在鍊氣之初選擇的功法極為重要。比如說馮玉卿的上清空明訣,再比如顧潮生的碧海千瀾訣,功法自身等級越高,修士的實力就越強。
花想容運轉著上清空明訣,開始鍊氣。
如此又過了幾個時辰,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感受著體內充沛的內力,花想容並沒有覺得開心。她發現了一件事。
鍊氣需要修士將被煉化的天地靈氣在體內運轉,並初步並滋養自己的魂體。
所謂魂體,通俗來說就是魂魄。比如之前水生煙就是用九轉控魄訣讓柳枝的魂魄在離體之後又回去。
對於修士而言,魂體被滋養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元神。元神比魂體強大,只要元神夠強,甚至修士肉身死亡之後還能以另一種方式活著。
就在剛才滋養自己那一縷元神的時候,她有一種強烈的感應。自己的元神不是變得虛弱了,而是……碎了。
怪不得她之前就覺得自己失去了一些記憶,比如吳素拿出來的那副放在聽藍戒中的話,她雖然有模糊的印象,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她能感應到自己元神碎片的方向,一個在靈州,一個在越州,還有一個……花想容皺起眉,好像在九獄海。
九獄海是仙魔大戰之後封印魔族的地方,據說天上的仙人設下了九重禁制,防止魔族死灰復燃,再次為禍人間。
上一世她曾經遠遠地看過九獄海一眼,那是一片沸騰的海水,海上騰燒著黑色的火焰,海水不停地翻滾,像是有誰在悽厲地號叫。
仙魔大戰一共有兩次。
一次是萬年前。那一次大戰並沒有分出勝負,仙和魔劃線為界,互不干擾。
還有一次是千年前,沉寂了很久的魔族突然發難,那一任魔族的族長實力通天,仙人憑藉著法器的威力,以及當時仙界第一戰神沐葉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勉強擊殺了他。
自那之後,魔族就被仙人封印在了九獄海,九重禁制之下終生不見天日。
有意思的是自那一次之後,仙人共同立下規矩,不得行走於人間。並且在澄州設下了叩天門,作為仙界和人間的連接點。
九獄海既然有九重禁制,那麼她的元神破碎之後,怎麼還會到這個地方去?
上一世她對魔族知之甚少,只是從眾口相傳中有所了解。
魔族和魔修不同。魔修是修士在修行途中心魔滋生或者誤入歧途,才墮了魔。而魔族則是天生的魔,據說他們冷血,殘忍,毫無道德可言,給人間和仙界帶去了深重的災難。
先按下這些想法,她從山洞裡走了出去。
蘇不渡正在閉目養神,他看上去一直在外面守著。
聽到腳步聲,他立即睜開了眼睛,看向花想容。在確定她沒事兒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他看著花想容,脫口而出道。
「哪裡不一樣了?」花想容問他。
他也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氣質不一樣了。之前的她像是一塊溫潤的玉,和善客氣,又有著難以察覺的疏離。
而現在,她的氣質多了幾分鋒利,如果非要比喻的話,就像是一柄即將要出鞘的劍。明明她現在修為還沒有他高,但卻讓他有了一點點壓迫感。
她的眼睛中也出現了不一樣的東西,那是自信和淡淡的傲氣。
「比以前多了幾分銳氣。」蘇不渡如實說道。
「可能因為我是劍修吧。」花想容答道。
「蘇公子,此一番大恩不言謝,我說過的話一直都有效。現在,就此別過吧。」花想容對他說道。
「想容姑娘要去哪裡?」蘇不渡問道。
「齊州。」
「你要去葬劍冢尋劍嗎?」蘇不渡下意識地問。
問完之後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不成她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完成了引靈和鍊氣?
「劍修總得有自己的劍吧。」花想容淡淡地說。
雖然紅塵眾生劍不知所蹤,但她在剛才又一次感應到了契機的牽引。是葬劍冢的另一把劍。她要去,因為劍擇主之後就是從一而終的。
除非主人身死道消,否則即使它認定的人不來選它,它也會一直等下去。
在這一點上,劍比人強多了。
蘇不渡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但他沒有多問。這是花想容自己的秘密。
「還有,我姐姐可能在那裡。」她的確很想再見到花嬋玉。
「好。想容姑娘,既然你不想再看萬寶閣之後的熱鬧,那我們就此別過。」他對花想容說道。
「蘇公子要去黎州?」
「正是。」
蘇不渡給了她一個竹哨,只要她一吹,就會有信使鳥飛過來,他們就用這種方式保持聯繫。
告別之後,他們分別走岔路的兩邊。齊州在東,黎州在西。
朝陽即將就要升起了,在破曉之前,有幾縷風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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