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是靈澤配不上她

  第49章 是靈澤配不上她

  胖老頭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見。

  他沉默很久之後，才很小聲地道：「因為她太過優秀，她爹就起了個貪念。」

  「每隔一百年，上清界二十四神宮都會在三界遴選侍官，如果能夠當選，留在神君身側近身伺候，好處會有很多。

  那一年，她剛好一百歲，在那一批修士中佼佼出眾，年輕又懂事。她爹就把她送去參選雲中宮靈澤神君的侍官，想的是，向神君求個情，多給南山道降些雨水，解了那天道之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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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了，然後也當選了。她做得很好，深得神君心意，很快就升到了侍官首領。神君雖然未曾明說，卻也暗裡給了南山道多幾分照顧。

  可是還不夠啊，始終還是不斷有生靈因為乾旱死去。凡間帝王，也因為這個原因，國力不夠昌盛，被鄰國攻打吞併。

  天災加戰亂，對於普通生靈來說，等於斷了活路。很多人求到了南山道尊面前，他們想要更多。他們日日夜夜地圍著南山道尊全家上下，遊說哭求，奉上很多珍寶和聲望。

  南山道尊先還記著不能貪心，自己的女兒已經足夠用心努力，不要為難拖累孩子。但他本身就是一個軟弱無能，意志不夠堅定，還對自己沒什麼清醒認識的混蛋。

  終於有一天，他生出了妄念，覺得自己既然在這個位子上，女兒又是唯一的傳人，就該為南山道所有生靈謀福祉。而且，女兒這麼優秀，也理所應當有個好夫婿。他便讓女兒設法博得靈澤神君的喜歡，再嫁給他。

  成為神君夫人，和做侍官首領，差別可太大了，得到的好處也不一樣。南山道尊府，或許能夠藉此躍居為山海界第一道尊府。

  這個傻孩子，她聽了她那個蠢爹的話，她真的向神君表白了！然後……然後……」

  胖老頭突然哽咽，將手捂住眼睛，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殊華正要勸他，忽覺前方似有目光偷窺，於是驅使根須兇猛絞撲，卻是一隻蔫巴巴的松鼠在那翻滾掙扎。

  虛驚一場，殊華不動聲色地鬆開根須，給胖老頭遞上一方手帕勸他別哭了，老頭非但不收聲，反而哭得更大聲，殊華沒辦法，只好看著他哭。

  古樹後，靈澤輕輕放開掌中捏著的另一隻松鼠，前所未有的恐懼慌亂。

  此前，他曾到南山道尊府查探過若干次，試圖為殊華的親人做點什麼，卻始終未能發現這道屬於南山道尊的神魂存在。他一直以為這裡什麼都不剩了，這才放心大膽地讓殊華到這裡出任務。

  現在看來，對方是因為仇恨憎惡而刻意避開了……他不敢想像有一天，殊華也會這樣地對他憎惡仇恨、避而不見。

  屆時，她將再也不會追著討好他、大聲叫他「司座」，她的眼睛裡會充滿憎惡和仇恨，而不似現在這般，多少還存著些許敬意與好奇。

  靈澤疲憊地靠在樹幹上，雙臂無力地耷拉下去，手在袖子裡控制不住地顫抖。

  他清楚地知道，這世上，三界之間，哪怕他身為神祇，也有很多事力不能及。

  比如，他和殊華那無望的未來和感情。幾乎每一次，當他和她好不容易靠近一點，總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讓他們距離生與死那麼遠。

  比如，他想衝出去阻止打斷這場對話，卻只能隱忍不敢露頭。那痛失愛女、等待多年、悽厲哭訴的神魂是如此脆弱，稍有意外就會風流雲散，不復存在。

  他已經錯了很多次，對不起這家人太多，再不能錯。

  可是，他真的很想要殊華永遠只記得他的好，不要想起他那些不好。

  無邊無際的疼痛自體內生出，無休無止，靈澤痛苦地抱著頭蜷縮在地上，竭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以不被殊華發現。

  耳朵有些許轟鳴，讓他感覺似與周圍隔了一層，南山道尊的聲音卻又如同針尖一般，清晰而鋒利地傳了進來。

  「然後那可憐的孩子就被趕出了雲中宮，身敗名裂，三界都容不下她。

  從前那些攛掇她勾引神君為南山道謀福利的，這會兒都站出來撇清自己，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說她丟了山海界的臉。

  她有家不能回，隱姓埋名去了幽冥界，獨自在那生活了一百年。蠢爹很後悔，叫她回家，她卻不肯回來，並且又設法和神君成了親，做了雲中宮的女主人。

  但是神君並不喜歡她，將她扔在一旁百般冷待。這傻孩子倔得要命，一聲不響，半個字不和家裡說。

  就這樣，她也從未懈怠修行，五百歲就修到了真仙，仍然還是同批修士中的第一人！」

  南山道尊忍不住地驕傲，靈澤蒼白的嘴唇也微微上翹，是啊，他的殊華，從來不肯低頭，從來最強！

  這份與有榮焉帶來的輕微愉悅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南山道尊忍不住又哽咽起來：「直到她決定和離，家裡才知道她過得不好。按說，女兒受了委屈，就該接她回家。

  但或許是神君不高興吧，南山道的雨水直接被停了，真的是赤地千里，餓殍滿地。

  她娘沒辦法，只好親自去到雲中宮，勸她不要和離，主動向神君求和求情，以便得到雨水。

  她娘也蠢，都沒看清楚神君是否在附近，就把那些為求雨水才到雲中宮參選求愛的私心往事，全都倒了出來。

  神君聽見真相，覺得受到了愚弄欺騙，於是勃然大怒，拒絕了南山道求雨的請求。

  說是天道如此安排，自有其定數，任何生靈都不能違背，否則三界規則就要亂套。他雖是司雨之神，也要遵守規則，萬萬做不到。

  這孩子倔，也不多說什麼，安安穩穩送走她娘，再趁著神君外出，以必死之心，留下出夫書，私盜春澤琴，給南山道下了一場透徹的雨，救了萬千生靈的命。

  天道不容，判她極刑，魂飛魄散，可她，又做錯了什麼呢？深究起來，無非就是想為家鄉謀福祉，所以別有居心成為神君夫人吧。

  錯的，是她那貪得無厭卻又窩囊無比的爹，還有那蠢得沒邊兒的娘啊！」

  胖老頭嚎啕大哭，頓足捶胸：「沒本事的老貨，得到天下至寶卻守不住，親手送她進火坑，又眼睜睜看著她慘死，甚至沒本事替她去死！我好恨啊！」

  不是的，得到天下至寶卻守不住，親手送她進火坑，又眼睜睜看著她去死，甚至沒本事替她去死的那個人，其實是他啊！大顆眼淚從靈澤眼角滾落，他靜靜地躺在地上，等待殊華出聲。

  若是可以，他願用一半壽命和天道做交易，換她懵懵懂懂，不知說的是她自己，更不會想起從前。

  可是殊華始終沉思不說話。

  半妖無心無情，她冷靜地分析出了胖老頭的真實身份——隕落的南山道尊，靈澤的岳父。大概是對女兒的愧疚、自責，以及對世道不公的怨恨，讓他產生了執念，神魂不散，一直守在這裡六百年。

  由此看來，那些碎魂引她來這裡，是因為南山道尊和那個十惡不赦之陣有著莫大關聯。

  只有強烈的報復動機，才會做出毀掉整個南山道的瘋狂舉動。而怨濁之氣的形成，本就來源於世間的怨恨不甘，他能夠成功，倒也情有可原。

  但只憑一道被困在山中的神魂，是沒辦法完成十惡不赦陣的，他一定有幫手，還得設法把隱藏在後面的那個幫手找出來。

  只是沒想到，靈澤和那位夫人之間，原來還藏著這麼多的隱情。但她在窺心殺陣中時，雖然未窺全貌，卻也分明感覺得到，那位夫人是真心愛著靈澤的，並非是因為家鄉乾旱，而陰謀騙取婚姻愛情。

  「你為什麼不說話？」南山道尊惡狠狠地盯著殊華，眼睛發紅，「你是不是也覺得，南山道尊活該？他的女兒也確實做錯了事？」

  ！！！殊華一驚，這是要動手？但她真的不想對這個可憐的胖老頭動手。

  她連忙安撫他：「您誤會了，我是沉浸在這個故事裡難以自拔。父女倆都沒錯，在其位謀其事，為轄區生靈謀福祉，理所應當。家族聯姻不也這樣嗎？」

  胖老頭神色稍有緩和：「殊華那麼好，善良勇敢有擔當，上進有天賦，她完全配得上靈澤，對不對？是靈澤木訥古板，不懂得珍惜她，對不對？」

  被人提著自己的名字，說著別人的人生，殊華心裡怪怪的：「對。完全配得上。是靈澤配不上她。」

  她完全沒有想起來從前。

  靈澤如釋重負。可是即便忘卻所有，她也認為他配不上她。

  靈澤覺得自己活該，他確然配不上她。所以，不管他怎麼做，她永遠都不可能再愛上他了。

  體內的疼痛再次加劇，加之懷中的傳音尺不停震動傳送消息，再停留下去，他的行蹤必然會被發現。

  在與南山道尊當面發生衝突與避讓離開、聽天由命之間，他做了第二個選擇。

  外圍來了很多不懷好意的滅天閣修士，南山道亦是搖搖欲墜，唯有盡力殺敵破陣護道，才能讓他得到些許平靜，再從這微薄的平靜中獲得一點點縹緲的希望——或許殊華看他勞苦功高，會多原諒他一點點。

  靈澤迅速離開，神思恍惚之下，並未發現一條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南山道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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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