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妖殊華
第2章 人妖殊華
六百年後。
蒼梧境,藏庸歷三千零一十七年孟春。
上清界玄鳥一族嫡子玄宥仙君遇害,神魂失蹤,只留下一具死氣沉沉的乾癟皮囊。
玄鳥是上古大族,在三界中影響力巨大,此案一出,可謂驚天動地,為平息輿論,仙帝嚴令仙庭下屬如意殿督察司五日內必須破案,平安送歸玄宥神魂。
督察司一番嚴查,總算抓住一個名叫殊華的重大嫌疑犯。
殊華半人半妖,資質修為低下,更無半點背景,眾仙吏都以為很快就能結案交差,誰知這低階女修骨頭極硬且行為怪異,進了刑室就開始睡覺,百餘種可怕刑具依次輪了一番,她連眼睛都沒睜。
譬如此刻,四盞號稱「照上一刻便得半瞎,半個時辰半死,一個時辰就要魂飛魄散」的極強刑訊法寶海筒燈整整齊齊照在殊華身上,她也沒什麼反應。
她放鬆地躺在地上,雙目微闔,絲毫沒有受罪的痛苦,反而睡得十分香甜。
眾仙吏從未見過這種難搞的潑賴,皆都束手無策,只好請示負責此案的副司座陵陽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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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陽收拾過無數仙魔妖鬼,經驗豐富,手段老到:「你們傻了,這女修的一半妖體是木植,天然畏懼冰凍與火焚。一盆寒鴉道極淵的冰水即可解決。」
寒鴉道極淵的冰水乃是蒼梧境極寒之物,一盆冰水潑出,刑訊室里頓時下了一層細毛凌,包括陵陽在內的所有仙吏都冷得打了三個擺子。
可惜,殊華雖被凍成一根直挺挺的冰棍兒,卻還是不醒,照舊睡得香甜。
「上金烏火!」陵陽倒也不急,金烏火為上古金烏神鳥所化,是蒼梧境最為熾熱之物,神妖生靈就沒有不怕它的。
果然,寒冰剛化,女修便打個呵欠,及時醒了。
像是美夢才醒,她唇邊尚且帶著滿足的微笑,平靜地打量一下周圍,竟就開始整理儀容。
滿滿的不以為然和輕視。
陵陽皺了眉頭,威嚴喝道:「半妖殊華!你到底把玄宥仙君的神魂弄到哪裡去了?還不快招!」
殊華無辜地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呀!他是仙君,我只是修為低下的半人半妖之體,他揮一揮袖子就能讓我灰飛煙滅……嗝……」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個飽嗝,將手掩著唇,微笑賠禮:「對不住,之前吃得太飽,失禮了。」
她邊說邊笑,沒忍住又打了個嗝,一絲淡淡的靈氣味道隨之逸出。
陵陽神色微變,若他沒記錯,這是屬於玄宥仙君的氣息。
玄宥天生仙體,出身顯赫,更是仙庭未來太子妃的親侄兒,能在整個蒼梧境橫著走。因其品性卑劣兇殘,姦殺搶掠,做盡惡事,許多修士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卻忌憚其背景不敢動手。
殊華與玄宥多次結仇,若她只為報復而藏匿其神魂,找回來溫養一番也就好了。
但看這古怪半妖的莫測與難纏,絕不可能這麼輕易善了。
陵陽盯著殊華饜足的笑容,想起她那古怪的來歷,陡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很可能吸食了玄宥的靈力!所以才會吃得太飽!而她剛才看似在睡覺,其實是在煉化吸食得來的靈力!
若真如此,玄宥危矣!即便天生仙體,失去靈力的神魂也是脆弱無比,輕輕一捏便碎了。
不過,自蒼梧境建立以來,幾萬年之間,從未有過以下犯上到這種程度的行為!畢竟等級森嚴、刑法嚴峻,一旦坐實,下場遠比死還要悲慘十倍百倍。
修士修的是長生,這小小半妖應當不至於如此瘋狂不計後果。陵陽抱著微弱的希望,循徇誘導:「你血脈不純,修行想必難上加難,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定不會自尋死路的,對吧?」
殊華發自內心的贊同:「那是自然,活著太不容易了。」
三百年前,她自驪山道的荒野里醒來,肉身破損,神魂虛弱,往事盡忘,時刻瀕死,竭盡全力才能活到今天,玄宥卻要毫無道理地虐殺她,她當然要把他滅了!
不得不說,上古神鳥血脈的靈力就是菁純大補!她回味地舔了一下牙齒,只可惜時間匆忙,沒來得及煉化,露了些馬腳。
「還想活著就好辦。」陵陽嘆息著,誠懇又和氣:「聽我的勸,趕緊交出玄宥的神魂,我會替你說情,降低責罰。畢竟你立了很多功勞,現下戰事吃緊,極缺修士,上頭一定會應。」
殊華很堅決地道:「我真不知道,也交不出來。」
說了就會死,她又不傻。
玄宥身份特殊,咬死不說,他們投鼠忌器,以為還有希望救他,她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你聽我說……」陵陽還在耐心哄騙,玄鳥族派來監督案件進展的人卻不耐煩了,冷笑著道:「你們督察司就是這樣審案的?若是在我族中,早就招了!」
太猖狂了!在場眾仙吏不由忿忿,陵陽卻是哈哈一笑,順手推舟:「要不,閣下親自來審?」
他向來油滑,加之憎惡玄宥品行為人,並不願多惹事端、增加因果。既然玄鳥族想審,那就接過去審唄。
那玄鳥族人當仁不讓,冷笑著威脅殊華:「我的手段,你是不知道!上一個像你這樣冥頑不化的修士,被我鋸成了十幾塊,掏空肝腸心肺,還不叫他死。他活活熬到七七四十九天後才死去,不如這次換你試試能活多久!」
殊華睫毛輕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頸部。
那裡有一條紅色凸起的疤痕,看起來就像是頭和頸部曾經分家,之後又被縫合起來似的。
「吊起來!上火鋸!」玄鳥族人看到殊華的動作,心知她怕了,越發將火鋸震得「嗡嗡」作響,要她胳膊上拉。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殊華平靜地閉上眼睛,只當是一場歷練。
誰知,熾熱罡風才挨著她的肌膚,一道來自至高強者的可怕的威壓突然降落,火鋸碎裂,那玄鳥族人慘死當場。
慘叫聲中,一道強大的神識透過重重陣法和厚重石牆,籠罩在眾人身上,沉重而冰冷,令人膽寒體顫。
「誰敢這般大膽?!」陵陽震驚地站起身來,正要出手查探,一名仙吏已然扶著門框倉惶喊道:「副司座,快快快!新任司座傳召,就在隔壁!」
陵陽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乾淨,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顫抖著往外走,肉眼可見的慌亂恐懼。
殊華倏然睜開眼睛。
她能感覺到,那道可怕的神識落到了她身上,雖只短暫停留片刻便迅速撤走,卻已足夠讓她歡欣鼓舞。
是那位新任如意殿督察、隱殺二司共主,凶神靈澤來了!
這位仙庭死敵,來得比她以為的更快、更及時。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殊華欣慰極了。
刑訊室旁附設了一間暗室,為的是方便大人物旁觀一些重案要案的聆訊過程。
暗室外跪滿了極度不安的督察司部眾。
畢竟裡頭站著個虐殺仙后、日殺數十仙君,還沒被天道和仙庭弄死的可怕凶神。
逍遙法外也就算了,仙庭竟然還將如意殿下設四司分了一半給他。
雖然上頭是想借靈澤之力應對三界危機,但真是沒替下面的部屬考慮過半點。
這種窮凶極惡的上司……一言不合就會被拍得灰飛煙滅的吧?督察司部眾想著,忍不住擠成一團。
令人窒息的氣氛中,陵陽仙君抖抖索索地走進暗室。
別的上司到職之後,第一件事都是召集開會互相認識,靈澤卻直奔刑訊室現場,點名要見他……真的很要命啊,他想回家。
若干年前,他正好在那無法無天的兇案現場,之後每每聽到這個名字,當天夜裡一定不敢睡覺,閉眼就是血流成河。
陵陽奮力忍住逃跑的衝動,對著前方負手而立的高大男人跪拜行禮:「陵陽拜見司座。」
幽暗的光線下,寬大的赤煞法袍殷紅如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渾身散發著低沉可怕的氣息,似神,卻又似魔。
壓迫感十足的冰冷聲音響起:「何故不用搜魂之術,非要殘忍刑訊?你們,日常就這般對待為蒼梧境出生入死的戰士?」
陵陽不敢說搜魂之術對殊華沒用,深吸三口氣後,才鼓足勇氣辯白:「回稟司座,屬下並不想對她施加酷刑,是那玄鳥族人囂張惡劣……」
靈澤神君冰玉似的臉上全是不耐煩:「我只問,這案子是不是你負責?」
這聲音低沉沙啞,卻帶了霸道神力,砸得陵陽神魂顫抖,險些噴出血來。他不敢再辯解,只瑟瑟地老實認錯:「屬下無能,懇請司座指點。」
靈澤微抬下頜,眼皮一搭,施捨地瞅他一眼:「卷宗!」
有關殊華的卷宗只有薄薄一卷幾行字,內容少得不能更少。
眼看靈澤皺眉不悅,陵陽趕緊解釋:「殊華來歷蹊蹺,父母宗族不詳,年歲生平不詳。據稱,某一日,她突然出現在驪山道的野地里,全身滿是可怖傷痕,便如曾經被人砍成碎片,再拼接縫合起來一般。她才醒來就吸光了整個驪山的靈氣,令其變成一片焦土。
管轄驪山道的衍道宗問她身份來歷,她茫然不知,只記得自己名叫殊華,其他全都忘了。衍道宗命她恢復驪山靈氣,對受到損害的妖修進行賠付,她便留在驪山道多年,日日苦修掙錢。
去年蒼梧境危機加重,如意殿徵召三界低階修士出戰,她才來到此處做了編外臨時吏工。因她身份修為低微,來的時間又短,就沒怎麼關注她。屬下只知道她特別貪吃,尤其悍勇拼命,入職未滿一年,已經完成八十三件任務!」
靈澤蒼白瘦長的手指滑過卷宗,停在殊華入職的時間記錄上:藏庸歷三千零一十六年五月十日。
時至今日,滿打滿算,也才二百四十六日。
相當於平均三天,她就要完成一樁任務。
如意殿編外臨時吏工做的都是最苦最危險的活兒,還時常會被上級欺壓或搶走功勞。
也就是說,殊華自從入職以來沒有一刻閒著,沒有一刻不面對生死危機。
恐怕此刻被關在刑訊室內受審,對她來說,反而是最悠閒輕鬆的時刻,難怪她睡得那麼香。
「出戰之士不該被如此對待,否則天理何在?!」靈澤神色凌厲,袍袖重重揮出,陵陽被狠狠拋出暗室摔落於地,鮮血噴了滿地。
因為害怕再被暴打,他索性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宛若死了的模樣,落到眾仙吏眼裡就是靈澤殘忍嗜殺的證據。一時間,眾仙吏噤若寒蟬,恨不得將頭埋到地下藏起來,以躲過凶神那冰冷可怕的視線。
靈澤輕蔑地看著這群弱雞,冷聲道:「本座親自審訊這個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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