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聯名逼宮
第277章 聯名逼宮
武川。
使者持節,在諸多騎士們的簇擁下,趾高氣揚的走在官道上。
這次的儀仗規模並不如從前那般大,隨行人員著實也有些少。
祖珽領著眾人,出城來迎接。
他打量著遠處的儀仗隊,微微眯著雙眼,對身邊的文士們說道:「過去廟堂派遣使者前來,都是恨不得數百騎簇擁前後,馬車如長龍,這次卻是這般儀仗,看來國庫也並非很充足啊。」
文士們紛紛點頭,皆贊同祖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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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得寒酸的不只是廟堂的使者,這邊前往迎接的陣容,也顯得格外寒酸,只有一個祖珽,其餘皆是些屬官屬吏,田路崔褚等人無一人在場,便是後來的那些魏盧等人,也沒有在列。
祖珽叫上眾人,走出了幾步,前往行禮迎接。
廟堂所派遣的使者,乃是胡長仁的弟弟,胡長興。
當胡長興看到行禮的祖珽之後,便急忙收起了臉上的得意,他匆忙叫停了眾人,快步走下車來。
「祖公,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祖珽也算是當下的一大名士,別管這名聲是好是壞,反正有名是真的。
他名揚鄴城的時候,胡長興這些人都還在玩泥巴,作為士人,不敢對他無禮,而要論身份,對方如今背後靠著衛將軍,胡長興還是不敢在他面前太顯擺。
在出發之前,他兄長吩咐了無數次,讓他一定要恭敬的對待衛將軍以及他麾下的眾人,不許得罪任何一個人!
祖珽被對方扶起來,看著胡長興那略顯諂媚的臉,祖珽露出了個親切的笑容。
他不喜歡高睿和高浟,卻很喜歡胡家的這幫酒囊飯袋。
原因更不用多說,祖珽很早就沒有再將自己當作是齊,甚至是不曾再將齊當作是自己人,已是敵人,自然是盼著他們更差。
胡長興低著頭,「許久不見,祖公還是這般硬朗啊,著實令人敬佩。」
「我出發之前,兄長几次吩咐,讓我一定要與祖公問好,兄長很懷念過去與您相處的時日」
祖珽笑了起來,「我也頗為懷念在鄴城的時候啊,當初在鄴城的時候,我與胡公總是能徹夜作樂.」
兩人便寒暄了起來,聊起過去的事情,氣氛也就變得融洽。
胡長興這才問道:「衛將軍在城裡嗎?」
「衛將軍若是在武川,豈能不出來迎接呢?他如今在石崖山城,正在與偽周交戰,無法輕易脫身啊。」
「原來如此,衛將軍勞苦功高,國家有這樣的將軍,實在令人感動.」
胡長興忍不住輕輕擦拭著不存在的眼淚。
他趕忙掏出了懷裡的詔令,也不裝模作樣,就這麼遞給了祖珽,「我這裡有天大的好消息,廟堂要封衛將軍為王!!」
「封王?」
祖珽一臉的驚愕,「封王?」
「豈能如此?豈能如此?」
祖珽急忙將詔令還給了對方,「我家將軍沒有這麼大的資歷,軍功比起斛律光暴顯等人,也多有不如,這詔令是萬萬不敢接的。」
胡長興被嚇了一跳,他趕忙說道;「這封王之事,乃是看功勞,哪有看資歷的?衛將軍多次擊敗楊忠,擊破突厥,開疆擴土,如今連石崖山城都已經拿下了,如此軍功,國內哪個將軍能媲美呢?」
祖珽只好說道:「且先進城吧。」
胡長興心裡有著無數話要說,眾人跟著祖珽往城內走,胡長興直勾勾的看著祖珽,心中忐忑不安。
他是真的怕對方將詔令給拒了。
接受詔令,那便是變相的認可了由胡等外戚勢力所把持的廟堂的公正性。
若是拒絕,那當下所形成的由外戚主導的聯盟怕是要分崩離析。
有劉桃子的名頭在,胡長仁才能公開的與其餘宗室較量。
他不敢想像這後果。
祖珽只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任由胡長興急得雙手發抖。
祖珽領著對方來到了官署的別院。
衛將軍府和武川都進行了連續的擴增,當下的衛將軍官署,比過去那個小官署至少要大了四五倍不止。
官署門口站著幾個甲士,走進了門口,就看到一條長長的走廊,直接將整個府邸連接起來,他們往東邊走,過了兩道門,祖珽方才放慢了腳步,笑著說道:「此處喚作東台,我如今就是在這裡辦事。」
「您看看,這裡的裝飾還不錯吧?我令匠人做的,那些畫,你看,那都是我自己畫的.」
祖珽熱情的為胡長興介紹,可胡長興卻實在沒有心情去看這些東西。
他只怕自己不能完成兄長的吩咐,敷衍的張望著周圍,點著頭,「好,很好,都好非常好。」
無論祖珽說什麼,他都是點頭稱好。
兩人走進了屋內,祖珽又準備為他介紹自己的藏書,胡長興欲哭無淚,急忙再次拉住了祖珽的手。
「祖公啊,這詔令,您得接受啊。」
祖珽一愣,驚愕的問道:「為何啊?」
「這,我這是陛下的恩賜,豈有不受之理?」
「哦?不受就是謀反?」
「不是,不是,祖公誤會了!」
胡長興滿頭大汗,他正要解釋,祖珽卻笑呵呵的拉著他坐了下來。
兩人坐在屋內,有人送來了茶水。
祖珽解釋道:「咱這裡暫時禁酒,就先吃茶吧。」
「禁酒??」
「是啊,年初剛剛頒發的禁酒令啊。」
祖珽舔了舔嘴唇,眼裡滿是無奈,胡長興投其所好,「豈能將壞事都怪在酒的身上呢?是何人的建議啊?」
「是我的建議。」
「啊??」
胡長興看向面前的人,這位可是無酒不歡的,在鄴城那酒鬼遍地的地方,他都算是大號的酒鬼了,你頒發的禁酒令??
祖珽的臉色變得肅穆起來,「糧食本就不足,卻要耗費許多去釀酒,官吏們聚集起來吃酒,不務正業,甲士們聚集起來吃酒,毆鬥滋事。」
「故而我建議衛將軍暫時禁酒,等到糧食充足再解開。」
「原來如此.」
胡長興憋了好久,方才說道:「祖公一心為天下」
祖珽看著他,「你這道詔令,其實並不算什麼,王爵,公爵,說起來,有了開府之權,便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你兄長想要得到衛將軍的相助,總得要拿出些東西來吧,你們能提供武士嗎?」
「啊武士」
「糧草呢?」
「我們.」
「軍械?」
「這」
祖珽連著詢問了三次,可胡長興卻是一個都回答不出來。
倒也不是說廟堂連這點東西都拿不出來,只是給不給不是胡長興說了算的,他只是來跑個腿而已,具體事情還要過問兄長才行。
祖珽看著對方吞吞吐吐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無礙,無礙,我畢竟與你兄長有交情,衛將軍也不至於去跟廟堂索要什麼。」
胡長興鬆了一口氣,「多謝祖公。」
「詔令可以收下.我會勸說衛將軍接受的。」
「不過呢。」
胡長興打起了精神,祖珽緩緩說道;「當下衛將軍已經殺到了周人境內,這距離廟堂實在太遠太遠,若是能在邊塞設立一個臨時的行台。」
「北道大行台?!」
胡長興就像是聽到了什麼銘感詞,嚇得再次跳了起來。
這所謂的行台,是指設立國都外的臨時尚書台,廟堂那個尚書台該有的,地方上這個也都會有,而且級別還不低。
這幾乎就是另設一個朝廷,而且還不是遮遮掩掩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另設廟堂。
而過去擔任過大行台的人.爾朱榮,宇文泰,高歡
這個詞就變得敏感了起來。
胡長興臉色蒼白,頭上的汗更多了。
這些年裡,劉桃子在邊塞的勢力越來越大,愈發的像一個割據勢力,廟堂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因此,在鄴城,大家很少去談論劉桃子以及他所能帶來的威脅。
只要大家都當作不知道,那就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很多人其實都大概明白,隨著劉桃子不斷的積累勢力,過去的事情遲早會再次上演。
從漢末開始的幾百年,是篡位者的時代,是權臣的時代,篡位者和權臣多如牛毛。
大家似乎都有些習慣了。
熟悉的事情和流程反覆的上演,似乎永遠都沒有結束的那一天。
鄴城之中,那些爭權奪利的眾人們,他們根本不願意去考慮正在北方摩拳擦掌的劉桃子。
胡長興同樣如此,當祖珽毫不掩飾的說出了野心的時候,胡長興方才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們此刻爭的再厲害,等到劉桃子實力大成,前往鄴城的時候,一切不都是白費嗎?
祖珽再次笑著拉著他坐下來,「勿要驚慌,並非是什麼北道大行台,更不是跟你索取什麼,只是跟你談談事情而已啊。」
「伱就在武川多留幾天,我帶著你去各地轉一轉。」
看著唯唯諾諾的胡長興,祖珽再次眯起了雙眼。
他想要拿到的東西,無論怎麼都得要拿到手才成。
在對方到來之前,他剛剛得知了鄴城所發生的一件大事,他並不知道胡長興是否知道這件事,不過,他也不在乎。
廟堂已經開始徹底亂了。
那接下來,自己也不能太收斂,該釋放野心的時候便要適當的釋放,北方的幾個大州,也可以適當的進行駐軍,奪回。
幽燕兵練的很快,接下來,定冀兵也該上計劃表了吧?
現在還不到跟廟堂完全撕破臉的時候,廟堂對自己依舊存在威脅,但是已經沒有當初那麼大了,可以進入拉扯環節了。
胡長興著實沒有心情去參觀衛將軍府,可架不住祖珽的好意。
祖珽拉著他的手,在接下來的時日就在衛將軍府各地來回的參觀,熱心的講解。
「這裡便是西台。」
「路去病,路公就坐鎮在此,他麾下許多人,故而西台也是最熱鬧的,人最多,各種命令,都是此處在執行操辦。」
「你看那邊,對,就是那個門,那邊進去啊,就是南台了。」
「那邊是崔剛崔君,你聽說過他吧?」
「他在南台,南台這裡啊,就是做些擬定之類的瑣碎事。」
「走,我帶你去北台,那邊最是好玩,田子禮在那邊,他這裡許多罪徒,類似御史台,你在鄴城有沒有去御史台玩過啊?」
祖珽這熱情的講解,讓胡長興更加的懼怕了。
衛將軍府內這東西南北諸院,說起來,不就是廟堂里的門下,中書,尚書,御史等四台嗎?
難怪說想要另設行台,原來是早有準備啊。
祖珽留了他好幾天,胡長興是越待越怕,最後找了各種理由,方才離開了這裡。
他甚至都沒有將詔令正式交到劉桃子的手裡。
不過,這也是北朝一貫的作風,簡單且粗糙。
在送走了這位使者之後,祖珽方才在中院,也就是劉桃子辦公的地方召見了其餘官員們。
劉桃子自己的官署並不奢華,跟從前沒什麼太大區別,只是規模要大出了許多。
祖珽沒敢坐在上位,卻是坐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
眾人緩緩走進來,各自說著話。
看到祖珽所坐的位置,田子禮的眼裡閃過些不悅,路去病輕笑著搖搖頭,田子禮便也不敢多說了。
路去病在這些老人們心裡的地位還是很高的,畢竟,當初都是受過他恩惠的。
將軍府內的眾人紛紛趕來,逐漸坐在了各地,這空曠的官署也漸漸的被坐滿了。
還真有點百官上朝的感覺。
祖珽打量著坐在周圍的眾人,這才讓甲士去關了門。
他緩緩掏出了詔令,出示給眾人看。
「鄴城有詔令前來,封衛將軍為平城王。」
除卻幾個早已知情的文臣能保持淡定,其餘眾人皆是驚愕無比,紛紛議論了起來。
當然,他們都是很激動很開心的。
主公的地位提高,他們的地位自然也能提高。
眾人笑著彼此恭賀。
祖珽笑眯眯的等著他們慶賀完,又緩緩說道:「第二件事,高睿被殺了。」
「什麼?!」
這一刻,就是路去病都驚了,他猛地站起身來,一臉的不可置信。
「趙郡王被殺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可能呢?如此突然?!」
這個消息,除卻祖珽,似乎就沒有人知道了。
看著面前震驚的眾人,祖珽緩緩說道:「消息屬實,說是高睿挾持趙彥深,妄圖刺殺胡長仁,高元海等人,結果事情泄露,自殺身亡。」
眾人還是不敢相信。
前陣子廟堂里還是二王治世,兩位賢王意氣風發,架空皇帝,治理天下,怎麼一轉眼就說高睿死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
如此突然??
「先前高睿罷免誅殺了許多人,朝臣和勛貴,大多都投向了胡長仁,祈求庇護。」
「胡長仁利用他們,占據了許多重要的部門,他又跳過高睿等人,直接下達詔令,封衛將軍為王,想來高睿是意識到大權即將旁落,故而奮力一擊,只是,他信錯了人啊。」
路去病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悲痛。
「趙郡王是個賢人,過去他無論在地方,還是在廟堂,都是勵精圖治,立下大功.怎麼死在了小人的手裡呢?」
崔剛點點頭,「實在是可惜啊。」
田子禮卻開口問道:「祖公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
祖珽坦然的說道:「我在鄴城,有些朋友,田君不必多問。」
「高睿一死,彭城王是阻擋不了胡長仁的。」
「當下主公擁有邊塞,名望極大,可官位,是最大的不足。」
「像魏公這樣有名的大公從鄴城前來,卻沒有官職可以冊封,只能委屈的以白身參政,我以為不妥。」
「因此,我認為可以在武川設立臨時行台,以主公來擔任北道大行台!」
劉桃子可以在名下設立三台,可只要沒跟廟堂翻臉,就不能真的給與三台官職,可若是有行台,那就可以實打實的給官職了,廟堂那邊都不好多說什麼。
像自己和路去病這樣的倒也算了,像魏收,王晞,顯安這種級別的,總不能讓人家來武川當個衛將軍府下小吏吧??
就算給了再高的待遇,這名義上還是說不過去。
而有個正式的行台,可以解決很多問題,還能招納許多的老人,最重要的是,能正當的插手北地的諸多政軍事。
官署內頓時寂靜了下來。
路去病皺著眉頭,「祖公,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要與我們說這件事?」
這設立行台,壓根就不是他們這行人說了算的,他們認可不認可有什麼用?
祖珽咧嘴笑了起來,「衛將軍哪裡有時日來理會這些事情呢?這件事,只能是我們來操辦啊。」
「諸位,我想聯合邊塞諸多官員們一同聯名上書,請求廟堂在邊塞設立臨時行台,派遣一個有道德的賢明之人前來赴任,諸位意下如何啊?」
「好,這邊塞確實需要一個行台,這裡距離鄴城太遠,局勢又複雜,如此最好,我願意上書!!」
魏收還是頭一個支持的。
田子禮此刻也放下了些成見,緩緩開口說道;「這件事有利無害,使我們不受制胡長仁等小人,我也同意一同上書。」
路去病苦笑了起來,他終於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這是要來一出『聯名逼宮』嗎??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