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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斷頭路

  韓氏夫妻一路相攜回到了五方亭路口西南角的韓記食鋪,期間二人都沒有說話,其實他們去往鎮東那座院子這件事,是瞞著兒子韓元賦去的。

  下午的時候,韓元賦與那雲林宗貴子章錦淮之間曾有過一場激烈的爭論,雙方話不投機,差點就談崩了買賣,若不是柳玉卿見機不對故意支開了兒子韓元賦,說不定那二位仙家早就甩袖出門了。

  韓元賦被母親支出門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直到他們夫妻二人出門去往鎮東那座院子的時候他都還不在,也就是在這個期間,那位仙家來的少年公子將早就備好的那枚丹藥給了柳玉卿,也才有了他們的鎮東之行。

  說來也奇怪,不知道是那個姓楚的落魄少年當真是有一把子好運氣,真如傳說中一樣命硬,還是因為他真的聰明到了一定的地步,反正就是沒有端起來那碗柳玉卿倒給他的水,而這個結果才是真正讓柳玉卿此行功虧一簣的根本原因!

  二人進入糕點鋪子時,看到兒子韓元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又重新坐回了之前的那張椅子上,與章錦淮面對面坐著。那位很少說話的雲林宗供奉何長老也坐在椅子上,閉著雙目,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只留下兩個少年大眼瞪小眼,表情都不太好看。

  正與章錦淮對峙的韓元賦,轉頭第一眼就看到了進門來的一雙父母,再看到二人臉色表情都不太好看,他幾乎不用想就知道了結果,從回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終於在此刻跟著放鬆了下來,像是長鬆了一口氣。

  對面的章錦淮饒有深意地看了眼韓元賦的表情變化,轉過頭看著那一對夫婦,笑問道:「二位此去,結果如何?」

  韓夔又恢復了木訥樸實的表情,聞言並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眼那坐在椅子上的三人,就重新蹲回了門口,後背靠著門板,低著頭不發一言。

  

  柳玉卿此時已經收拾好了心態,聞言有些尷尬地看了眼兒子,又看了眼章錦淮,歉意道:「章公子,不好意思,那個孩子不願意做這筆買賣,而且…有個紅衣姑娘突然到來,說我們如果剝離了那個什麼水韻之後,會影響到楚家那個孩子的壽數,這個事…您之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柳玉卿到了此時依舊不願意得罪這位說話做事不太地道的仙家貴公子,畢竟那是她兒子的未來出路,所以說話就有些猶豫磕絆。

  章錦淮聞言也不意外,挑了挑眉看了眼對面的韓元賦,隨後就將目光轉到了坐在他身側,閉著眼像是在打盹的宗門供奉何長老身上。

  那位看起來老神在在的何長老閉眼如睜眼,在章錦淮視線轉過來的那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偏過頭看了眼夫婦兩人,突然就笑了,「呵!天下間有些買賣,哪能是他說不想做就不做的?這個大道斷頭路,他已經抬腳踩上去了,而且踩得瓷實!」


  此話一出,石破天驚!

  在場五人,只有來自雲林宗的這二位仙家沒什麼意外之色,韓記食鋪的三人如出一轍都微微睜大了雙眸,一臉的不可置信!

  少年韓元賦從震驚之中率先回神,他眯起眼仔仔細細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兩人,又看了眼蹲在門口的父親和站在他身旁的母親,最後目光直勾勾落在了掛在二人腰間的那一對玉簡之上!

  章錦淮對於他的這個反應非常的滿意,抬起右手打了個響指,食指指向韓元賦,笑著說了兩個字,「聰明!」

  韓元賦豁然轉頭看向對面的仙家少年,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咬著牙冷冷道:「你從一進門開始就已經算計好了!」

  章錦淮搖著頭笑了笑,「也不算吧,其實是個防患於未然的後手防備,我在來找你之前對你有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對於我的提議,你答應與不答應的可能在五五開,所以就只能在趁你還沒回來之前就留個後手,你如果痛快答應了,那自然一切都好說,但如果你不同意,那這後手可就是勝負手了。」

  說到這裡,這位仙家公子微微向前俯了俯身,自下而上欣賞著對面的韓元賦那難看的表情,表情傲然地輕笑道:「所以你看,我早說過了,聰明有時候很有用,但不是最關鍵的,對吧?」

  與此同時,那位老神在在的何長老似乎也終於有了些笑意,朝那對夫婦微微抬手招了招,那原本還掛在二人腰間的一對小巧玉簡就如同有靈智一般,自動解開了系掛的軟繩,飄飄忽忽回到了老人手中,他有些眼饞地摩挲了一下,然後一翻手腕,那對玉簡就飛向了韓元賦面前,漂浮在他身前一尺處,微微上下浮沉卻沒有掉落在地。

  章錦淮得意的聲音從一側傳來,「來吧,韓公子?這水韻剝離出來可就還不回去了,說到底還是你福緣深厚所致,我也還是那句話,『天與弗取,反受其咎』,你覺得呢?」

  ——

  楚元宵與姜沉漁之間的對話尚未結束,那個提著梆子銅鑼出去打更的邋遢漢子就已經回來了。

  這個原本打算回茅屋休息一會兒再繼續出門的打更人,還沒走回茅屋門口就突然面色一變,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東西就直接從原地消失,再現身時已經到了楚元宵的院子中,冷眼盯視了那個紅衣姑娘一眼。

  但只是下一刻,他就又微微搖了搖頭,轉頭看著站在門口有些錯愕的少年,冷冷問道:「今晚還有誰來過了?」

  看著老猴子如此行狀,內心已經開始有不祥之感的楚元宵,聽見這個問話忽然就想到了某種可能,他臉色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沉,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地道:「韓記食鋪的那對夫妻。」

  「呵!」侯君臣冷笑一聲,抬步進了屋子,看了眼還放在桌上沒有收拾掉的那兩碗水,然後突然端起原本歸楚元宵的那一碗直接喝了一口,咂了咂之後嘴臉色就顯得更加陰沉了起來,隨後原本抬手就要摔碗的動作突然又頓了頓,轉過頭看了眼站在門口臉色也很難看的楚元宵,就又沒有摔下去,而是兩步走到少年面前,把碗遞到他嘴邊,沉聲道:「喝下去!」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心情沉入谷底的少年有些反應不過來,楚元宵低頭看了眼那碗水,又抬頭看了眼侯君臣,語氣有些凝重又有些疑惑道:「什麼意思?」

  邋遢漢子被這話問得又是一聲冷笑,看了眼屋門外朝西的方向,怒聲道:「其實你沒有動這碗水不算你不聰明,防人之心一點毛病都沒有,但是你對江湖事知道的還是太少了,踏進韓家門的那雲林宗來人,真正的殺招根本就不在這碗水上!你猜到這水裡加了的料是對的,但其實這反而不是什麼腌臢東西,它恰恰是一枚山上山下用以延年益壽、養神補氣的丹藥,還是個好東西,是對現在的你來說能有些續命之用的東西!雖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也算是聊勝於無,因為…你身上的水韻已經沒有了!」

  邋遢漢子侯君臣臉色陰沉得可怕,在少年那徹底陰沉下來的目光中抓起他的一隻手,將那隻水碗塞到了他手中,隨後直接從他身邊走過,一步跨出門檻,腳步不停地一邊往院門口走,一邊開始擼起袖子捲袖口,露出了那兩截破爛袖口下的一雙精壯的小臂,口中不斷罵罵咧咧道:「還真是他娘的好手段,搶走了水韻不說,還要留下一顆補氣丹藥,這都他娘的還會嘲諷人了是吧?!好一個雲林宗,好一個仙家手段,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欺負人欺負到老子罩著的人頭上來了,四品宗門的老神仙很了不起嗎?今天要是不打死你們這群王八蛋,就算老子白吃了這麼多年的糧食!」

  邋遢漢子罵罵咧咧一路往院門口走,路過那紅衣姑娘時,他看了眼那少女有些尷尬歉意的表情,搖了搖頭語氣生硬道:「小姑娘就不用自責了,會用這種陰詭手段的都會些魔門的手段,修為境界至少還得是練氣八境元嬰以上的老不死!至於其他的修士,就算是武夫最高的神武三境,或者是神修最高的天神三境都沒這個能耐,你也才武夫五境而已,看不出來是情理之中,也不能怪你!」

  少女聞言還是有些尷尬,她本以為攔回去那一對小鎮夫婦就算暫時擋住了少年的這一劫,只是沒想到他們都想得太簡單了些。

  邋遢漢子說罷,也不再管有沒有安慰到那個小姑娘,直接從她身旁錯身而過,伸手就要去拉院門,口中還在繼續不斷罵罵咧咧,「這一個二個的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玩意兒?老子不出手,就真以為老子是泥捏的嗎?!老子今天就打死他們,管你是什麼四品五品,就是聖人也攔不住,我說的!」

  只是,還不等邋遢漢子一雙手抓住那院門把手,那兩扇略顯破舊的院門就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而站在門外的,正是那個手持竹竿,看起來像是閉眼目盲的北靈觀老道長。

  邋遢漢子原本一臉盛怒的表情,在看到那老道人的時候,就突然變得有些僵硬,只聽對面的老道士表情古怪,笑呵呵道:「侯道友何故如此盛怒?連聖人都攔不住…這是要去打死誰?」

  邋遢漢子被那老道士攔住去路,又如此一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隨後又突然抬起頭梗著脖子嚷嚷道:「我說老天師啊,你們三教一家當初在這裡定下的規矩到底還做不做數了?!這群王八羔子一個二個的如此欺負人,你們究竟管是不管?!」


  老道士聞言微微笑了笑,拄著那根長長地竹竿跨過院門,站在門內的侯君臣順勢讓開門口,他便踏進了院中,一邊往屋門口走一邊笑道:「所以老道這不是緊趕慢趕的,特意從無名巷那邊趕過來了嘛?」

  侯君臣回過頭看了眼那個已經蹲在了屋門口,盯著手中那碗水開始發呆,面色有些蒼白,可憐兮兮的貧寒少年,他面色就開始有些不忍,深吸一口氣忍不住低聲嘟囔道:「都這個時候了,您再趕過來又有什麼用?這小子一身水韻都已經被人搶了個乾淨,毛都沒剩下,實實在在已經上了斷頭路…」

  老道士聽著背後邋遢漢子的低聲抱怨,無聲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在緩緩路過紅衣姑娘身邊時朝她點了點頭,隨後就一步步到了屋門台階下,站在了那少年身前。

  情緒低迷如同一隻夾著尾巴的落水狗一樣蹲在門口台階上的貧寒楚元宵,在那老道長到了身前時才緩緩從那碗水上移開目光,抬起頭看向老道長,之前三人只簡單的一連串對話,他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聽見,恍恍惚惚如同不在人間,當初崔先生說再等一等的時候,他以為會等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好的出路,可如今…好出路沒等到,斷頭路先踩上了,還怎麼找那些藏在暗處的人討說法?還怎麼去找那金釵洲水岫湖講一講他們刨他祖墳的這個理?靠他可能只剩下區區十幾年的壽數?

  但是,當老道長到了身前時,少年還是抬起了頭,看向這位他往日裡很少能遇見的老人家,雖然面色很蒼白,但眼神卻還沒有完全的沉寂下去,只是迷迷糊糊有些茫然。

  目盲老道似乎沒有太多的其他情緒,只是笑了笑,朝那少年問道:「現在感覺如何?」

  貧寒少年依舊茫然,他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是哪裡有問題,聽見老道的問話就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老人並無意外,見少年不說話就又笑著問道:「雲林宗的事,自會有人與他們講道理,老道暫時就不多此一舉去幫你討說法了,今日來此,是想說老道這裡有一法,雖不能幫你續上已經斷了的大道之路,但勉強能保你壽數不減,可以正常活到你原本該有的歲數,但也有個條件,就是你此生恐怕都只能呆在這鹽官鎮中,遠行至多不能超過十里地外,也就是說你以後恐怕連二十里外的涼州城都進不了,若是如此,你可願意?」

  楚元宵聽完老道長的話先是怔了怔,接著又低下頭想了想,等到他再抬起頭時,眼神已再不復迷茫,變得倔強而堅定,只見他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地拒絕道:「不願意!」

  老人見提議被拒絕也不見生氣,只是微不可察點了點頭,又笑著問道:「哦?有命可活,為何不願?」

  只見對面那個自幼孤苦的貧寒少年緩緩起身,看向鎮東口蟄龍背山腳下的那個方向許久,隨後輕輕轉頭看著老道士,一句不輕不重的話音緩緩出口。

  「因為我有個問題,一定要好好問一問某些人!」

  ……

  ——

  PS:兩情若是久長時,也許在評論收藏~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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