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同道士出身
道門的友誼,看不見,摸不著,似乎是一句空話,只是世上的道理從來沒有那麼簡單。
小人物的千言萬語抵不過大人物的一兩個字,尋常人的友誼不值錢,大人物的人情卻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
官場上有一句明哲保身的話,叫作:「勿要有大功於社稷,定要有小恩於帝王。」不要為江山社稷立下滔天之功,這會引得皇帝猜忌,卻可以有小恩情於帝王,這樣會得到皇帝的寵信。
如果艾麗選擇幫助道門,那麼她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有小恩於道門,道門不會在明面上給她什麼,可她會得到許多隱形的好處。比如擁有等同道士的待遇,可以進入玉京、乘坐飛舟;又比如同樣的貨物,道門會優先選擇她的商隊。
這只是比較初級的待遇,如果能夠為道門立下大的功勳,甚至可以成為真人們的座上賓,被授予「真人出身」,擁有普通真人的名號,等同二品太乙道士。
艾麗身為一城之主,自然懂得這其中的道理,沉聲問道:「此言當真?」
「我可以做主。」張月鹿從須彌物中取出一張空白的籙牒,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几上。
艾麗瞥向籙牒,上面一應印信齊全,只是名字的位置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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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月鹿道:「這是一張五品道士的籙牒,是掌堂真人給我的名額。只要填上名字,便可享受五品道士的待遇,因為是『同道士出身』,不必聽從道門的調遣,也不受高品道士的節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艾麗沉默了片刻,轉眼間便笑顏如花,吩咐侍女道:「快去把道門的其他客人也請進來。」
她又望向張月鹿:「法師儘管吩咐就是,小女子定當盡力而為。」
張月鹿也不客氣:「好,我想請艾城主下令搜查最近是否有可疑的外來之人,尤其是西方諸國之人。」
「沒有問題。」艾麗答應得十分痛快。
張月鹿又望向齊玄素,使了個眼色。
齊玄素立時明白,這是讓自己唱黑臉,只得開口道:「我也要提醒城主一句,兩隻腳踩在同一條船上,穩穩噹噹,可要是踏在兩條船上就不穩了,就要掉下去。」
艾麗神色不變,微笑道:「這是自然。」
齊玄素不再說話。
艾麗起身道:「諸位遠道而來,先在我的府中休息一夜,我現在就下令,等到明天一早,我們再慢慢商議。」
「這樣也好。」張月鹿也沒有拒絕。
艾麗拍了拍手,立時有侍女走進客廳,一名女官沖張月鹿行禮:「法師大人,請隨我來。」
入夜,艾麗設宴招待張月鹿、靈泉子和周柏,齊玄素沒有去,而是與其他天罡堂道士一起用飯。這是天罡堂的留守制度,如果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張月鹿、靈泉子和周柏不在,齊玄素就是眾多天罡堂道士的首領,也可以看出張月鹿對齊玄素的信任。
普通道士享受不到城主的晚宴招待,待遇也不含糊,城主府的僕役專門為眾人準備中原口味的飯菜,每人四道小菜,肉素各半,每四人一道大菜,都是羊腿,另外還有西域特產的葡萄酒。
道門有專門的驗毒器具,是細針模樣,大約半尺長,就裝在手銃的銃管下方,與銃管平行,使用的時候抽出即可。
驗過無毒之後,眾人便放心吃喝起來。雖然味道比不得玉京的飯莊,但這半個月以來,眾人要麼啃乾糧喝涼水,要麼吃味同嚼蠟的「行軍丸」,許久沒正經吃過飯了,竟是覺得格外香甜。
齊玄素、曹立友、上官頓三人一桌,倒是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
上官頓喝了口雞湯,說道:「本還以為城主府的伙食有多好,以後也能出去跟人吹噓一二,結果就這。」
「這倒是,這菜里似乎加了香料,怪怪的,不正宗。」曹立友點頭贊同道。
齊玄素聽兩人抱怨,笑罵道:「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肥揀瘦,尋常百姓割上一斤肉包頓餃子就算過年,你們別不知足。」
話雖如此,齊玄素還是將味道最好的羊腿讓給了兩人。
曹立友有些不好意思:「齊執事,你也吃些。」
齊玄素道:「不必管我,我看你這幾天沒怎麼吃乾糧,還是趁這個機會多吃些。」
「齊執事,你的名中有個『素』字,不會是吃素吧?」曹立友忍不住問道,在道門中,吃素不娶的出家人也不在少數,比如靈泉子便是如此。
齊玄素道:「我的名里還有個『玄』字,是不是道門該在玄都給我分配一套三進的大宅子?我還姓『齊』,朝廷乾脆封我個齊王得了,整個齊州都是我的。」
曹立友略顯靦腆地笑了笑,不再說話,專心吃起羊腿。
最後倒是一點沒浪費,上官頓把羊腿的筋頭也啃了個乾淨。
吃過了飯,有僕役來收拾了杯盤,又送來了熱茶。
齊玄素抿了口熱茶,問道:「上官老兄,你覺得這位艾城主會與我們要找的域外妖人有關嗎?」
「不好說。」上官頓正在剔牙,含含糊糊道,「艾家的勢力很大,真正的掌權人藏在幕後,他們把那個年輕的女娃娃推出來,女娃娃見到張法師的時候,又裝出不知道的樣子,本就有些……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欲蓋、欲蓋什麼章。」
「欲蓋彌彰。」曹立友道。
「對,欲蓋彌彰。」上官頓剔完了牙,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他們肯定知道這夥人的存在,是不是一路人就不好說了。要我說,艾家不是那些無根無基的孤魂野鬼,家大業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是不敢跟道門為敵的。」
齊玄素點頭道:「上官老兄言之有理。」
上官頓看了看左右,沒有其他人注意他們,便壓低了聲音:「齊執事,我瞧你和那位張法師的關係不大一般,你給我透個准信,你們到底是啥關係?」
齊玄素反問道:「上官老兄打聽這個做什麼?」
上官頓臊眉耷眼道:「我這不是看張法師有那個什麼『同道士出身』的文書嗎,我就尋思著,我給道門帶路,也是有功勞的,能不能給我也弄一張,我不求高了,九品道士就行。」
齊玄素好氣又好笑道:「你不敢去求張法師,就找我來了。」
上官頓咳了一聲:「沒有九品道士,道童也成,帶個『道』字就行。」
「道民你要不要?」齊玄素道,「在道門,未成人的孩子才叫道童,你一把年紀去做道童,也不怕人家笑話。」
上官頓扯了扯自己的鬍子:「道民……也成吧,好歹有個『道』字。」
齊玄素哭笑不得道:「這事我說了不算,不過我聽說『同道士出身』都是固定名額,每年由紫薇堂確定,而且審批極為嚴格,寧肯空著作廢,也不會胡亂授予。要我說,張法師不會答應,除非你能在圍剿域外妖人時立下功勞。」
上官頓嘆了口氣:「拼命的事情,嘿……我這把老骨頭還是算了。」
正說話時,張月鹿回來了,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
眾人紛紛起身。
張月鹿擺手示意眾人不必多禮,然後與負責留守的齊玄素有了一個眼神交匯。
齊玄素會意起身,隨著張月鹿向外走去。
兩人走後,屋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多是猜測兩人的關係。
兩人來到屋外,夜色如水,風中帶著寒意。
齊玄素主動開口問道:「晚宴的酒好喝嗎?」
「我對葡萄酒沒什麼研究,甜中帶苦,苦中帶甜,算是別有一番風味。」張月鹿笑了笑,「我也不大習慣這種晚宴,只是有求於人,應酬罷了。」
齊玄素轉入正題:「艾家可靠嗎?」
「姑且算是可靠吧。」張月鹿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緣故,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畢竟艾家不敢在明面上得罪道門。」
「這倒是與上官頓的說法一樣。」齊玄素將自己與上官頓的對話大致複述了一遍。
張月鹿笑道:「他想要個九品道士的出身?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我們能順利剿滅這伙妖賊,我就送他一個九品道士的出身,不過後續的三百太平錢不會給了,他若是再問,你就這麼答覆他,要錢還是要身份,由他自己選。」
「好。」齊玄素點頭應下。
然後兩人有了片刻的沉默。
最後還是張月鹿打破了沉默:「天淵,你好像有心事?」
齊玄素沒有否認:「是有一些。」
「你在想報仇的事情?」張月鹿問道。
齊玄素沒想到張月鹿還記得這一茬,一個謊言往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他只好說道:「是。」
張月鹿望著齊玄素,認真說道:「如果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不要客氣。」
月色淒清,月光如水幕般傾瀉在女子的身上,使其身影變得縹緲模糊,好似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齊玄素有了片刻的失神,隨即回過神來,點頭道:「多謝。」
「不要謝,我說過,我們是朋友。」張月鹿輕聲道。
齊玄素一怔,收起了自己的不以為然,微笑道:「好,澹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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