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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風雪兼程

  次日一早,張月鹿和齊玄素一行人從道觀中領了馬匹,繼續動身,出了崑崙地界,便進入西域境內。

  在道門的區域劃分之中,崑崙和西域各設道府,崑崙道府的府主由大掌教親信擔任,只是因為九堂和金闕的存在,使得崑崙道府的位置十分尷尬,遠不似其他地方道府那般自在,有些類似於朝廷的順天府。

  按照道理來說,西域道府本應如齊州道府那般以州為名,稱西州道府,只是因為西域境內還有相當強大的佛門勢力,雙方曾經在此爆發過一場大戰,導致部分西州州縣落入了佛門的掌握之中,而道門從佛門手中奪來的部分區域又超出了西州的界限,甚至已經不屬於大玄朝廷的國土,西州道府的稱呼已經不合時宜,故而改名為西域道府。

  進入西域之後,雪白顏色漸少,大漠戈壁的景色漸多,地勢也較為平緩,一行人騎馬而行,可日行三百里左右。這些馬匹都是道門改良過的異種,擅於長途跋涉,耐寒耐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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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進了西域,才知道地廣人稀是什麼概念,常常跑馬大半天不見半個人影,也難怪西州是朝廷治下最大的一個州,在籍百姓的數量卻在各州中排行倒數。在這種地方,與人斗還在其次,更多是與天相鬥。

  齊玄素不是第一次來西域,他和師父就是在西域境內遇襲,也是在西域遇到了七娘,命運由此轉折。

  一行人要去的事發之地碧山觀,距離他們先前停留的道觀足有八百里,要走三天的路程,因為偏離了主要官道,所以這一路上,不要說什麼道觀、驛站、客棧,就連個可以落腳的村落都未必能夠見到。

  這便是道門眾人提前置辦「行軍丸」的原因了,吃喝都可以在馬上解決。到了晚上之後,則是在背風處就地紮營,輪流守夜。眾人不敢睡實,以入定代替睡眠,好在都是有修為在身的先天之人,倒也不算什麼。

  只是部分久在玉京之人,很不習慣,難免腹誹張月鹿不乘坐飛舟,非要騎馬,真是自討苦吃。

  齊玄素和周柏都算是老手,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守夜也多是由兩人負責,這讓許多原本不服齊玄素做執事之人再次轉變態度。

  按照周柏的說法,幸好沒有下雪,若是遇到大雪,其後的行程便更加艱難。

  結果也不知該不該說周柏烏鴉嘴,第二天就風雲突變。雖然還未入冬,但也是步入深秋,九月二十二便是立冬,再加上靠近崑崙和大雪山,地勢較高,氣候寒冷,要比中原腹地下雪更早,到了傍晚時分,竟是開始下起雪來。

  第二天早晨,雪已經停了,天地之間只剩下雪白一片,再加上戈壁本就空曠,好像天地間的萬物都消失了似的,本就若有若無的道路直接不見了蹤影。


  陽光落在白雪上面,分外刺眼。

  這便是提前準備亮紗或者墨鏡的用途了,在這種環境下,白雪反射陽光,白亮一片,很容易傷到眼睛。

  眾人戴上遮光的墨鏡,披上斗篷,繼續上路,在空曠遼闊的雪白天地之間,一行人好似一串黑點,分外渺小。

  因為有了積雪的緣故,馬匹跑起來便有些吃力,原本還能日行三百里,現在一天只能走上幾十里,三天的路程又變得遙不可及起來。

  而且天氣也開始逐漸變冷,長時間坐在馬背上,難免手腳發麻,不得不運轉真氣驅散寒意。好在除了水袋之外,眾人也帶了酒,偶爾喝上一口烈酒,能暖和不少。

  齊玄素就看到張月鹿借著這個機會開始光明正大地喝酒,沒半天工夫,酒囊便乾癟下去,張月鹿卻還是略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

  除此之外,齊玄素也有些憂慮,戈壁上的道路本就十分模糊不清,現在又落了一層雪,更是徹底消失不見,沒留下半點痕跡,放眼望去,儘是白茫茫一片,連個地標都沒有,這裡罕無人煙,更找不到人問路,要是迷了路,可怎麼辦?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按照地圖,一行人本該經過一條乾涸的河道,可這一路上行來,走了大半日,一直到黃昏時分,根本沒有看到河道的影子,總不能是河道讓落雪給生生填平了,如今只是深秋,還沒有這樣的大雪。

  張月鹿有些無奈,她又迷路了,似乎她總是與迷路有緣。

  上次是在紫府,這次是在茫茫戈壁。

  齊玄素抬頭看著天色,面上也露出幾分沉重。

  夜幕上不知何時捲起濃雲,遮住了明月。

  繼而風起,越來越大,漸漸尖銳起來,如刀子一般,似乎要從人的臉上剮下幾兩肉來。

  再不多時,風中便開始夾雜雪粒,打在臉上生疼。

  又要下雪了。

  齊玄素不由嘆了口氣,拉起斗篷上的連體兜帽,罩在頭上。

  他僅僅是在玉京住了不到兩個月,便有些不習慣,那些久在玉京之人,恐怕要在心底里罵娘了。

  果不其然,許多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只是忌憚於張月鹿的威勢,不敢表露出來,如果此時做主的是齊玄素,恐怕已經有好些人開始陰陽怪氣地嘲諷了。

  齊玄素略微思量,對張月鹿大聲道:「副堂主,當務之急是先找個背風之地躲雪,弟兄們都是先天之人,還不會被一場雪凍死,關鍵是馬。」

  齊玄素跟隨七娘在江湖上漂泊多時,沾染了許多江湖習氣,不小心又用上了江湖中的慣用稱呼。

  張月鹿此時顧不得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伸手一指前方:「去山坡後面。」


  山坡後有道半人高的淺溝,的確可以避風。

  就這麼過了一夜,誠如齊玄素所言,眾人都是先天之人,些許風雪還要不了小命,可遭罪卻是免不了的,畢竟先天之人與後天之人的最大區別是不能為人間病疫所害,而不是寒暑不侵,那是張月鹿這般境界才能做到的。

  只是萬事開頭難,過了最開頭的那陣,眾人也漸漸習慣,很快便找到了正確的道路,頂風冒雪地走了大約十天,終於在九月初抵達了名為「碧山觀」的道觀。

  因為地處偏僻,碧山觀頗為簡陋,不過是套兩進的院子,前面是正殿,供奉太上道祖,後面是居住的地方,一溜房子,攏共不到三十間的樣子,平時駐守有西域道府的十餘名道士,算是道門設在此地的一處「崗哨」。

  結果一夜之間被屠滅滿門。

  事發之後,西域道府曾派人查看過,不過因為人手緊張的緣故,形成卷宗上報祖庭之後,並未繼續深入調查,只是派了兩人守在此地,看守屍體,等待天罡堂的人馬。

  眼見著天罡堂的大隊人馬終於到了,一直提心弔膽的兩人也是鬆了一口氣。

  雖說在道觀中凍不著餓不著,但整天陪著十幾具屍體,還要擔心那伙妖人會不會去而復返,也著實難捱。

  張月鹿沒有耽擱,直接讓兩人帶路,去查看屍體。

  屍體就停放在正殿之中,在太上道祖塑像的注視下,全部用白布蓋著。

  張月鹿從最左邊開始,掀開白布,露出一具臉色蒼白的屍體,雖然已經死去多時,但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還未腐爛。

  張月鹿不像普通女子那般露出厭惡之色,反而神情平靜地伸手轉動死屍的下巴。

  不過齊玄素細心地發現,張月鹿還是以「五氣煙羅」在手上裹了一層薄薄的真氣,看來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

  張月鹿問道:「大家有什麼看法?」

  一直少言寡語的徐縝開口道:「失血過多,脖子上有齒狀咬痕,應是獠牙,倒像是死於殭屍。」

  「殭屍可不會襲擊商隊。」靈泉子開口道。

  靈泉子是一位歸真階段的方士,方士也擅長飼養鬼類殭屍,對於殭屍一類最為熟悉。

  靈泉子接著說道:「人死之後,魂歸於天,魄歸於地,三屍化而為鬼,屍體被埋在風水寶地,受地氣滋養,方可化作殭屍。殭屍是極陰之物,因為少了魂魄和三屍,故而沒有生前記憶,只憑本能行事。」

  徐縝道:「會不是擅長養屍之人驅使殭屍作案?」

  靈泉子沉吟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只是道門對於養屍養鬼之法的管制十分嚴格,就是道門弟子想要修煉也極為不易,那些外來妖孽如何精通?」


  說話間,張月鹿又來到第二具屍體前,掀開白布,是個七品道士,只見這具屍體的死狀頗為悽慘,神情猙獰,似乎見到了極為可怖的物事,面門上有五個血窟窿,分別在眉心、雙眼、兩頰位置。

  張月鹿五指如鉤,比劃了一下,剛好對應五個窟窿。

  齊玄素心中一動,說道:「這似乎與『玄陰屠』有些相像。」

  「玄陰屠」是道門的一門神通,練成之後,可使指甲暴漲至尺余之長,仿佛短劍,無堅不摧,七娘就擅長此法。

  張月鹿點頭道:「是很像。」

  接著她又掀開第三具屍體的白布,脖子上的傷口清晰可見,臉色蒼白,更詭異上的是臉上還帶著微笑,似乎是在飄飄欲仙的狀態下死去。

  張月鹿輕聲道:「殭屍萬沒有這種本事。」

  靈泉子點頭贊同道:「此人倒像是中了幻術,殭屍沒有神魂,也沒有念頭,再厲害的殭屍也不會用幻術。」

  張月鹿示意眾人將其餘屍體上覆蓋的白布全部揭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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