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窺視
張月鹿詢問道:「我們去哪裡吃?」
「這玉京城,我有好些年沒回來了,不太熟悉,還是你來決定,不過有一點,千萬不要太貴,實在是囊中羞澀。」齊玄素受七娘的薰陶,從來就沒有打腫臉充胖子的習慣,就算是張月鹿這等佳人也不行。
張月鹿笑道:「親兄弟,尚且明算帳。我還能占你的便宜嗎?」
齊玄素摸了摸自己的挎包,說道:「兩人平攤也好,一人請客也罷,都不好太過奢侈,還是響應道門號召,一切從儉。」
張月鹿一時間忘了自己的來意,忍不住道:「小氣鬼,你這樣以後可討不到老婆。我今天還就要大吃一頓。」
齊玄素畢竟不是七娘,見張月鹿如此說,只是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反駁的話語。
話雖如此,張月鹿還是領著齊玄素來到一家位置偏僻的小店,看著就很便宜的樣子。
張月鹿道:「以前我常來這家店,味道不錯,價格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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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此地的老闆娘已經迎了過來:「澹臺姑娘,你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張月鹿在外一般都用「澹臺初」的名字,並非只是針對齊玄素。
張月鹿含糊道:「『辟穀術』小成,便來得少了。」
「真是可惜。」老闆娘只是普通道民,不過在玉京城中,除了二品、三品的道士比較少見,先天之人當真是多如牛毛一般,誰也不會覺得辟穀不食如何神異。
齊玄素沒有說話,而是在心中默默估算著張月鹿的修為,最起碼是玉虛階段,又這麼年輕,應該是一位五品道士,也就是所謂的候補法師,前途不可限量。
張月鹿找了一張乾淨桌子坐下,向老闆娘說道:「兩個大碗。」
「好嘞。」老闆娘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後廚。
不多時,老闆娘去而復返,手中托盤上儼然是兩碗牛肉麵。
齊玄素怔了片刻,半晌才道:「你過去常來?」
張月鹿點頭道:「怎麼,你看不上眼?」
「自然不是。」齊玄素搖頭道,「我在外遊歷的時候,風餐露宿,冷如石頭的乾糧也啃過,哪裡有什麼看上或看不上的,只是我沒想到,澹臺姑娘會看得上眼。」
「那你認為我什麼才能看得上眼?」張月鹿坐在齊玄素的對面,隨手拿過一雙筷子,「就算是公主千金,辟穀之前還是得吃五穀雜糧。」
齊玄素道:「五穀雜糧也有高低上下之分,我以為你是那種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之人,不吃則已,一吃便要吃出花來,各種引經據典,上到時令節氣和詩詞歌賦,下到器具用途和烹飪手法,都要頭頭是道。」
張月鹿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倒是想附庸風雅,無奈腹中空空,沒有那份學識底蘊。」
「那我們可以算是同道之人。」齊玄素笑道。
張月鹿嘆了口氣:「還有一點,那便是一個『窮』字。雖然每月都有例銀,又有太上坊的居處,但玉京城中最是不缺人情往來,僅僅是同僚之間的交際應酬,便讓我不堪重負,去鳳凰樓,最便宜也要一個太平錢,來這裡呢,一碗麵才要十個如意錢。孰高孰低,不必我多說了吧。」
齊玄素輕輕一拍桌子:「這就不是同道之人了。」
張月鹿微微一怔。
齊玄素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是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是為知己之人。我也是被一個『窮』字折磨至今,當真是有錢英雄漢,無錢漢子難,實在是不堪言。」
張月鹿被齊玄素逗笑,一時間把自己的來意拋到了腦後。
當初張月鹿剛來玉京的時候,因為一起共事的緣故,接觸過幾位所謂的年輕才俊。這些人大多是世家子弟,雖然面上彬彬有禮,但內里都如猛虎餓狼一般,把張月鹿看作是一塊嘴邊的肥肉,覺得只要戰勝了同類,就可以獨享鮮肥滋味,從來不管「肉」願不願意讓他「享受」。
這讓張月鹿大感不悅惱怒,略施手段,狠狠地掃了其中一人的面子,並逐漸養成了今日這般疏狂的性子。
反倒是齊玄素在陰差陽錯之下對了張月鹿的脾氣。張月鹿不覺得齊玄素是個危險人物,反而覺得有趣,符合自己的脾性,雖然背景有些問題,但應該不是什麼太大問題,不妨做個朋友,喝酒聊天。
齊玄素則是心中長長鬆了一口氣。
姑且算是糊弄過去了,還是要想個辦法擺脫這位澹臺姑娘才是。雖然這位澹臺姑娘相貌不錯,性情也好,可太過危險,也不知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竟是被她盯上了,實在不宜過多接觸。
只是齊玄素並不知道張月鹿此時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便要感嘆自己弄巧成拙,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
太清廣場正中位置,太上道祖雕像下方,第三層須彌座上,三名身著常服的年輕男女正倚欄而立。
太上道祖雕像腳下的須彌座共分三層,每層高三丈,第三層便高達九丈,站在上面可以眺望整個太清廣場,是遊覽的好去處,不過平常時候,第三層和第二層須彌座都不開放,普通人只能在第一層須彌座上走動。
這三人能夠來到第三層須彌座,想來是身份不俗。
其中一名年輕女子問道:「你真看到張月鹿往這邊來了?」
另一名舉著單筒千里鏡的男子回答道:「千真萬確。」
年輕女子嘿然道:「這位張謫仙不是忙著做副堂主嗎,怎麼有閒情逸緻來太清廣場閒逛?」
還是那名答話的年輕男子笑道:「我勸你嘴下留情。這次是輪值大真人欽點她做這個副堂主,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中有兩位看好她,真正的前途無量。我們幾個,說不定以後還要仰她的鼻息。」
女子臉色不大好看,卻也沒有嘴硬,只是說道:「若是當面見了她,我肯定要稱呼一聲副堂主。」
另外一名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男子緩緩道:「在我看來,這位張家姑娘,其實算不上傲,關鍵是怪。」
女子來了興致,問道:「怎麼說?」
這名男子姓陸,名叫陸水寒,是太平道陸家的嫡系子弟。他的兩個同伴都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女子叫白鈺茹,男子叫趙璜。
陸水寒如今是五品候補法師,白鈺茹和趙璜則是六品預備法師,三人過去與張月鹿有過那麼一點小小的「誤會」。
「這個女子很有意思。」陸水寒不緊不慢說道,「傲氣的女子,我見過不少,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上不如自己之人,甚至也看不上與自己相差無多之人。可張月鹿卻是個孤拐的性子,對了她的脾氣,哪怕是個乞丐,她也能以禮相待,不對她的脾氣,三品道士也要被她拒之千里之外。」
趙璜補充道:「前些年,有一位李家的公子哥來祖庭,剛好遇到了張月鹿,本想著成就一段佳話,卻不知怎麼惹惱了張月鹿,被她邀戰。兩人在旁人的見證下,光明正大地打了一場,手段各出,竟然是那位李家公子輸了,他願賭服輸,當即離開祖庭,至今也沒回來過。」
「這個我知道,那個李家公子叫李天貞,李家的輩分『謹道如法,長有天命』,從輩分上算,李天貞是玄聖的玄孫一輩,雖然不是玄聖一脈的嫡系子孫,卻是東皇一脈的嫡系子孫,玄聖和東皇本就是同出一脈的兄弟。」
陸水寒手扶欄杆,眺望腳下的繁華盛景:「我聽說國師和清微真人都很喜歡這位李公子,張月鹿能掃他的臉面還安然無恙,真是好大的面子。」
白鈺茹無奈道:「誰讓人家命好,不知怎麼就入了地師的法眼,再加上一個本家的天師,誰敢去招惹這個煞星?」
正說話間,一直舉著千里鏡的趙璜忽然說道:「那邊是不是張月鹿?」
「哪呢?」白鈺茹立刻左右張望。
趙璜將手中千里鏡交給白鈺茹,然後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白鈺茹接過千里鏡望去,訝異道:「還真是張月鹿,不過她身邊那人是誰?」
趙璜搖頭道:「生面孔,沒見過。」
最為老成持重的陸水寒也有些意外:「會不會是大真人府來人?」
「我看不像。」白鈺茹死死盯著千里鏡,「倒像是張月鹿的小情人。」
「有這種可能。」趙璜樂了,「張月鹿這種女子,太過強勢,等閒人降服不了,就連李天貞都鎩羽而歸,誰還敢自討沒趣?她只能養小白臉了。」
白鈺茹仍舊用右眼盯著千里鏡,笑出聲來。
就在此時,千里鏡中的張月鹿似有所覺,猛地扭頭望來,隔著千里鏡與白鈺茹對視一處。
一瞬間,白鈺茹只覺得自己的右眼仿佛被石灰灼燒一般,慘叫一聲,手中的千里鏡「噹啷」落地。
……
「怎麼了?」
齊玄素髮覺與自己並肩而行的張月鹿忽然停下了腳步,隨之駐足,順著張月鹿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了高大巍峨的太上道祖雕像。
片刻後,張月鹿收回視線,微笑道:「沒什麼。」
說罷,張月鹿繼續邁步前行。
齊玄素卻沒來由感到一陣淡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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