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幫與不幫(上)
獨孤紫池話一出口,曹庋已經懂了,所以硬生生壓下嘴邊言語,眼瞅著劉景濁與龍丘陽厲離去。
他緩緩轉身,看了一眼華揚,只是輕輕一句:「覺得丟臉了?」
華揚微微一笑,搖頭道:「這種事情我從不放在心上的。丟臉?我早就沒臉了。」
頓了頓,華揚又問:「赤亭先生是個大人物吧?」
曹庋還真是認真想了想,片刻後才開口:「從前很多人不認可,現在應該沒人會覺得他是個小人物了。」
就是名聲從來沒好過。
華揚點了點頭,笑道:「那我知道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曹庋深吸一口氣,盯著華揚,問道:「咱們是朋友嗎?」
華揚微笑道:「我在這九洲,只有曹庋一個朋友,快回去歇著吧。」
曹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來話,扭頭兒準備離去。
其實他知道,華揚之所以不出聲,無外乎兩個原因。
被人威脅與自己的尊嚴。
但到了九洲,華揚得學會一件事,就是放下自己的尊嚴。
當然有人可以一輩子不彎腰,前提是得有不用彎腰的本錢。但很明顯,我曹庋沒有這個本錢,你華揚一樣沒有。
走出宅子,曹庋有些煩悶,便沒著急回去,而是沿著湖邊走了走。
他以心聲問道:「師父,你對人說過救命嗎?求過人嗎?
獨孤紫池笑著說道:「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說是要飯都不過分,更別說求人了。慢慢的歲數上來了,成了牛哄哄的丹師以後就少了。那時候就都是別人求我,我很少求別人。」
曹庋一笑,「很少,就還是有嘍?」
獨孤紫池嘆息一聲:「怎麼會沒有呢,人皇都得為了縮短戰線而衝著最不願俯首的人叩頭,何況是我。」
拒妖傳一出,罵姬聞鯨的人那真不是能以萬計數的了。
曹庋忽然說道:「我還是得去找一趟劉先生。」
獨孤紫池只是說道:「人做了什麼決定,就要承擔什麼後果,你也是三十歲的人了,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曹庋只說道:「我想清楚了。」
說完就直奔劉景濁住處,不出一刻光景,已經推開了門。
劉景濁就在院中,與龍丘陽厲對坐飲酒,兩人有說有笑的,似乎是全然不把先前的事兒放在眼裡。
劉景濁冷不丁一轉頭,一笑,問道:「小柜子來了啊?過來坐。一直沒問你,現在能煉什麼品秩的丹藥了啊?能練出來靈丹了不?」
曹庋邊走邊答:「只能煉製半步靈丹,境界不夠,體內靈氣有些無以為繼。」
劉景濁笑著點頭:「那等你破境凝神,就能煉了。」
曹庋又喊了聲先生,剛要開口提起華揚,劉景濁就一擺手,說中土有個燒餅娃,比你大點兒,人家都能煉製下品靈兵了,你可要抓把勁兒。
幾次三番想要提起華揚,可是根本沒機會,次次話到嘴邊都會被劉景濁以各種各樣的古怪話題撤去一邊。
足足待了一個時辰,愣是沒能說出來。
到這會了,他哪裡還不知道,劉景濁是鐵了心的不會主動出手了。
於是曹庋只能換了一個問法兒:「那為什麼願意幫同樣自私的曹庋?」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笑道:「不一樣,看似兇狠的曹庋,心裡有善念的,我瞧見了。假設華揚沒有那番很實誠的話,我可能也不會坐視不理。」
頓了頓,劉景濁接著說道:「前幾天聽了個很有趣的說法兒,你,聽過熬鷹嗎?」
曹庋一愣,「自然聽過。」
劉景濁咧嘴一笑,「那萬一熬的是梟,也就是貓頭鷹,咋個辦?你熬得過它?」
曹庋又是一愣,「啊?」
確實沒明白。
於是劉景濁乾脆說道:「他在跟我賣弄心機,他覺得說出來一部分心裡話,大家就會覺得他是個看似聰明的傻子。結果人家左丘凌不吃他那一套,我也不吃。賣弄心機之人未必不直爽,但賣弄直爽之人,肯定不直爽。」
曹庋恍然大悟,苦笑道:「他把心思,用錯地方了。」
一把熬鷹的好手,熬得了貓頭鷹嗎?當然不行,因為選錯了。
曹庋抱拳離去,走得有些落寞。
龍丘陽厲笑著傳音,問道:「最後肯定還是要管,我還不知道你?拖著又幹什麼?」
劉景濁搖了搖頭,說道:「管肯定要管,但授人以魚或授人以漁,要看他自己的選擇。」
年輕時要學會的事情很多,劉景濁覺得有一樣尤其重要,那就是得明白天底下的人,沒人生來就欠誰什麼,我行俠仗義行的是我的俠義,與你何干?要是覺得我是個劍修,境界高深,就該行俠仗義,那得投個好胎才行。
這邊兩人繼續喝酒,夜色已沉。
華揚坐在屋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還是起身,往山巔湖主住處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張符籙一直貼在他身上,合道之下無人能瞧見,他做什麼說什麼,符籙主人一清二楚。
光管還不行,假如他華揚願意為自己開口,那就是讓他幫忙。要是他自始至終都不開那個口,那就是讓他做事了。
聽著差不多,其實差別極大的。
湖主住處,自然是要比別處奢華許多。
小山丘巔峰處的別院,下布設聚靈陣,故而靈氣沛然。院中有三處蓮池,居中池中栽種白蓮,左側青蓮,右側黃蓮。三處蓮池皆有小魚游弋,頗有一種生生不息的感覺。
華揚站在白蓮池外側,恭恭敬敬抱拳,輕聲道:「湖主在嗎?」
話音剛落,有個老婦人走出房門,笑著說道:「華揚啊?我在的。怎麼,還是因為今天的事情耿耿於懷?沒法子,牧沉橋我們真的惹不起的。」
華揚只是低頭沉聲道:「湖主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去一趟新鹿王朝,說不定事有轉機。」
勞蕁盤坐門前,笑著搖頭:「沒什麼轉機了,轉機現在只有一個法子了。」
華揚雙膝猛地跪地,額頭死死抵著地面。
「湖主,我去說服他們搬離,或者湖主給我些時日,我在外面尋個隱秘之處,讓他們搬出來,絕不會擋路。」
勞蕁笑了笑,搖頭道:「華揚啊!你還是沒明白,我給你機會,是我想知道,一處天地就出了一個鍊氣士,這個鍊氣士得了什麼機緣,是怎麼出來的?你或許都不知道,千年前開始,我就往你那家鄉投注,整整一千年,丟進去的錢都沒濺起個水花,卻冷不丁冒出來了個你。我給了你機會了,你運氣不好,我也運氣不好,沒法子的。」
華揚雙目通紅,沉聲道:「求湖主給我一條出路!只要湖主說得出,華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勞蕁嘆息一聲,搖頭道:「我老了,心也軟了,禁不住你們這些孩子磨。這樣吧,我不動你家鄉那些人,作為交換,你在綠湖山安安分分待上一甲子?」
華揚又重重磕頭,沉聲道:「湖主,華揚的脾氣你多少也看出來了,天下人生死與我無關,但我弟弟妹妹待的地方不能有事。除此之外,華揚什麼都可以干!」
勞蕁哈哈大笑,「如此真誠就好,真誠就行。你先退下吧,咱們等等,看白鹿城二小姐怎麼說吧。」
劉景濁所在的院子裡,龍丘陽厲笑著搖頭,嘆息道:「這孩子,想得太好了,想要借咱們的手去救人,他就沒想過,他能算計這麼多嗎?」
劉景濁卻說道:「其實能理解,初來九洲,見到的第一個人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怎麼會輕易相信別人??當然會覺得凡事只能靠自己。再者說,他不能確定赤亭與白鹿城,又或是牧沉橋,能否幫得了他。還在試探嘛!」
剛剛說到牧沉橋,有個傢伙就落在了院子裡。
劉景濁直想罵人,趕忙布設了一道陣法,這才罵道:「你有病?」
牧沉橋徑直朝著劉景濁走來,同時也在傳音。
「本來不想告訴你,但覺得不告訴你,又不對。」
劉景濁皺眉道:「什麼事情?找我的緣由??」
牧沉橋點了點頭,傳音說道:「姜柚是艾禾的轉世身,你家那座山頭又有兩個塗山謠,我欠艾禾的,得還給姜柚。」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結果?」
牧沉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結果我背上斗寒洲,去了一趟冰原,把鎮壓冰原異獸的禁制劈開了。」
劉景濁腦袋嗡嗡的,破口大罵:「你他娘的吃撐了??你砍那玩意兒幹什麼?」
牧沉橋乾笑一聲,「聽我說完啊!我是劈開了,可裡邊兒根本就沒東西,就留下一句話跟一道蛇蛻。我思前想後,那東西想要逃,動靜會很大的。喬崢笠告訴我,這些年來,動靜最大的,當然是我劈開禁制。但往前倒,就只有一次了。」
劉景濁當即想到了什麼,冷聲問道:「龍丘棠溪取劍那次?」
牧沉橋乾笑一聲,點了點頭,說道:「或許當年那東西就跑了,現在在哪兒還真不好說。」
劉景濁灌下一口酒,呢喃道:「或許,根本就沒逃。」
正此時,有人站在門口喊道:「赤亭先生,寧杞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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