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十萬大山(一)
劍光有如月華散落人間,忽的一抹烏雲過境,月光遭烏雲遮擋,就此不見。等到一縷涼風拂過,遮月烏雲盡數消散,月華再次灑落人間。
幾個瞬息劍光便已然飛遁數十里,被拎雞崽兒似的拎在手中的胡瀟瀟,此刻被疾速直下的劇烈罡風吹到臉龐皮肉變形。
可惜罵人也說不出話了,因為速度越來越快。
劉景濁身影忽的化虛,從一道劍光變成數兩道道以弧線朝前,幾十里後交匯,御劍之人只片刻現身隨即再次化作劍光,此刻兩道劍光便又成了四道。幾乎就是每幾個呼吸行進數十里路程,隨後劍光成倍數增加,再一次消失,出現時已是幾十里之後了。
偷偷摸摸修成這跑路絕技之後,劉景濁其實也是第一次施展。
劉景濁玩兒的樂此不疲,不過盞茶功夫已經行進數百里。
乾脆一把拋起胡瀟瀟,自個兒於劍光交匯之處微微歇腳,順手摘下酒葫蘆,一手提酒葫蘆,一手重新拎起胡瀟瀟,做俯衝模樣與劍光匯聚,隨後劍光不再交匯,數百道劍光交匯成為一道璀璨白光,徑直往東去。
劉景濁飄飄然落在那道好似不會停歇的劍光之上,又灌了一口酒,轉過頭笑呵呵問道:「怎麼樣?是不是特好玩兒?」
可轉頭之時卻瞧見了一個頭髮倒豎,臉色陰沉的女子。
劉景濁大驚,「你咋不運轉靈氣護體呢?」
胡瀟瀟咬著牙,從牙縫兒里蹦出幾個字,「我來得及嗎?」
話音剛落,劍光消散,劉景濁又是一把提起胡瀟瀟,瞬身墜地,同時祭出飛劍長風,免得那個虛晃一槍的陣法散去之後又被追上。
只可惜飛劍想要提升品秩是個極難的事兒,若不然,等到飛劍也提升到了仙兵品秩,自身境界同時也有真境前後的話,那即便當著一位登樓修士的面,他也發現不了自己。
胡瀟瀟氣的牙痒痒,運轉靈氣整理好頭髮,這才將刀挎回腰間。
此刻女子又驚又氣,氣的當然是這個景煬二殿下居然滿嘴扯謊,說什麼自己是瘦篙洲人氏,自己居然還就信了。驚的是,明明只是一個金丹境界,再怎麼是劍修,御劍速度能這麼快的麼?這才一刻不到,怕是已經飛出來近千里了,都不用損耗靈氣的麼?
她實在是沒忍住,沉聲問道:「你之前一直在跟我胡說八道!你到底是什麼境界?」
劉景濁赧然一笑,伸出一根大拇指朝著天幕,喃喃開口:「天地良心,我說的真話都是真的,境界也真是金丹而已,我但凡是個神遊境界,還跑?不把他們全送去酆都羅山就算我這劍客白當了。」
這倒不是假話,若真是有個神遊境界,劉景濁無論如何都不會跑。其實哪怕他只有元嬰境界,那也不會就這麼跑了,畢竟那是湫栳山人。
胡瀟瀟剛要轉身,卻猛地回頭,冷笑著用劉景濁的話說道:「你當我是個棒槌呢?」
什麼叫說的真話都是真的?這不是廢話嗎?差點兒就被他兜進去了!
劉景濁訕笑一聲,趕忙轉移話題,開口道:「我那陣法最多也就能撐上一刻功夫,以真境鍊氣士的速度,若是再等一刻還沒來,那他們就沒追來,那咱們……」
話沒說完,忽的一陣山搖地動,劉景濁猛然轉頭,沒忍住就狂灌一口酒水,壓壓驚。
胡瀟瀟呢喃道:「已經到了三千里處,我想,他們應該不敢追來了。」
不遠處一個身高三十丈有餘,有人的面容,一臉笑意,手臂極長,已經過了膝蓋,一身黑毛,腳尖是朝著身後的。
劉景濁咽了一口唾沫,呢喃道:「這是個什麼東西?」
要說是鍊氣士,壓根兒沒有半點兒靈氣波動。要說是武夫,也沒有半點兒罡氣流露。
那巨人微微屈膝,彎腰去往一條小溪之中飲水,只幾口而已,溪水已然斷流。
法天相地倒是可以極其巨大,登樓境界時,劉景濁的法天相地足足有著千丈之高。可這巨大身影,明顯不是法天相地啊!
再是巨人,也得有個限度吧?而且是反踵。
胡瀟瀟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不是讀過書嗎?不知道梟陽為何物?」
劉景濁張了張嘴,難以置信道:「早在數千年前就絕跡的梟陽國人,十萬大山怎的會有?」
胡瀟瀟沉聲道:「不知道,但最近幾十年,好多早已消失的古獸以及這種奇異之……人,陸續出現。」
聽到這話,劉景濁實在是很難將這些事不與那座將開的天門聯繫到一起。
胡瀟瀟忽然說道:「梟陽可以入藥,可以說這些個巨人,是被人族吃沒的。」
劉景濁點點頭,畢竟是事實,好些神奇物種,其實都是被人吃沒的。
胡瀟瀟一愣,咽了一口唾沫,沉聲道:「他剛才是不是衝著我們笑了?」
劉景濁看向巨人,後者居然露出一臉欣喜神色,朝著劉景濁二人狂奔而來,眨眼間便到了此地。
巨人緩緩蹲在兩人前方,呼吸聲音對二人來說有如狂風一般。
劉景濁苦笑道:「我這飛劍神通,看來是對他不起作用啊!」
巨人雙手拄著地面,匍匐下來,把一顆巨大腦袋側在地上,仔細瞧了好半天。好像確認了什麼,之後便露出一臉笑意。
劉景濁都已經祭出兩柄飛劍,隨時準備跑路。
結果巨人忽的笑意更濃,含糊不清吐出兩字。
「朋~友?」
劉景濁一愣,點頭不止,斬釘截鐵道:「是朋友!我們是好人。」
我是好人這四個字,平常劉景濁是真說不出來的,每逢提及,都會覺得臊得慌。所以劉景濁一直自詡不是個壞人而已。
胡瀟瀟也趕忙開口:「朋友!我是百越人,咱們自古就是朋友。」
巨人猛地抬頭,伸出手掌鋪在地上,示意兩人到他手掌上。同時說道:「朋友,回家,吃飯。」
劉景濁一臉呆滯,心說到哪兒都免不了吃飯?得虧他沒問出一句,吃了嗎?
一步跳上那隻巨大手掌,眼見胡瀟瀟無動於衷,劉景濁便以心聲說道:「別想你那藥材了,只要能活著出去,我給你一封手書,你傳信去往景煬,自然會有人奉上你要的草藥,我好歹也是個二皇子不是?」
胡瀟瀟這才一步躍上手掌,「為什麼願意幫我?咱倆素昧平生,你?」
劉景濁瞪大眼珠子,沒好氣道:「瞎想什麼呢?能不能靠點兒譜兒?」
正說話時,巨人緩緩起身,將二人放在自個兒肩頭,再次開口:「劍,我的朋友。」
劉景濁一愣,揮手拔出山水橋,飛身懸停巨人面前,與獨木舟一同捧起,沉聲道:「你是說,你認識這劍?」
巨人搖搖頭,伸出巨大手指指了指劉景濁,說話同樣有些結巴,「你,朋友,我,阿達。」
劉景濁皺眉道:「你認識我?」
結果巨人忽的長嘯一聲,眼淚如同瀑布一般,哭聲震耳欲聾。
「我,阿達,你的朋友,一起,吃飯,喝酒。」
巨人淚水可真如同兩道瀑布,方才喝的溪水怕是全白喝了。
劉景濁趕忙收回長劍,高喊道:「朋友,朋友!你叫阿達,是我的朋友!」
巨人這才停下哭泣,手背擦了擦眼淚,隨手一揮,不遠處當即下了一場雨。
阿達指了指肩膀上的胡瀟瀟,擺手不止,略微不喜,撅著嘴說道:「不是,不是。」
劉景濁也不曉得他說的不是指的是什麼,好不容易哄好了這大孩子,可不敢再說什麼了。
瞬身返回巨人肩膀,劉景濁開口道:「阿達,回家吃飯。」
巨人傻笑一聲,「吃飯,吃飯,喝酒。」
巨大身影猛地狂奔起來,肩頭兩人沒注意,各自摔了個屁墩兒。
劉景濁摸了摸阿達身上毛皮,心說這是宰了多少老虎才拼接成的?
胡瀟瀟早已驚到無以復加,她皺著眉頭傳音問道:「你認識他?你怎麼會認識他?」
劉景濁無奈傳音答覆:「我怎麼知道我怎麼會認識他?」
胡瀟瀟氣笑道:「他都知道你姓劉了!你還裝?景煬二皇子就這麼能裝?邸報上說你與神鹿洲龍丘家大小姐是一對道侶,難不成你就是滿嘴跑馬車騙到的龍丘家大小姐?」
劉景濁剛想罵人,結果阿達猛地停頓,這次兩人早有準備,沒摔倒。
劉景濁轉頭看向下方,阿達咧嘴一笑,含糊不清道:「劉……有肉。」
阿達忽然大步朝一側走去,越走越快,隨後縱身一躍跳過一重數百丈高的大山,再落下時已經身處一片無名大澤。
至少方圓三百餘里的大湖,胡瀟瀟沉聲道:「不好,快叫他走,這湖裡住著一頭真境水蛟,東邊兒萬里之內,此地算是最兇險的了。」
劉景濁還沒有開口,一頭百餘丈長的巨獸已然鑽出水面,還沒有長出四足,卻已經有了未曾長角的龍頭。
阿達一皺眉頭,張開雙臂衝著巨大蛟龍狂嘯一聲,大喊道:「肉!」
劉景濁後知後覺問道:「阿達,你別是想吃它吧?」
巨人點點頭,「好吃。」
劉景濁哭笑不得,真境蛟龍,你想吃他?
結果那頭蛟龍冷不丁口吐人言,明顯是衝著肩頭二人說的話。
「人族,怎敢來的此地?」
阿達轉身拔起一顆參天大樹,揮手擼掉樹上枝幹,提著樹就要上前。
劉景濁趕忙說道:「阿達阿達,換個別的吃,這個不能吃。」
巨人轉過頭看了看肩頭,「不吃?」
劉景濁點了點頭,阿達便將手中大樹甩去蛟龍那邊兒,正砸在蛟龍額頭。
「肉,大魚。」
說話時還抬起手指向蛟龍,就好像在說,你不給我大魚我就吃你。
巨大蛟龍抬起尾巴,拍出一條三丈余長的大魚,阿達一拳頭將大魚砸暈,另一邊兒肩膀扛起大魚,扭頭就走,都不理會那蛟龍。
不過劉景濁耳畔卻是傳來蛟龍聲音:「人族,這凶神是你們放來的?」
劉景濁傳音答覆:「不是,我也剛剛認識他。」
蛟龍沉聲道:「十萬大山之中,妖族從未主動招惹人族,凡是生靈,皆是修行不易。」
劉景濁點點頭,傳音道:「我儘量勸他,不要主動去傷及附近生靈。」
巨人緩緩已然離去,蛟龍卻久久未曾返回湖底。
它是怕那打架不要命的阿達,可方才那青衫年輕人一現身,它怎麼覺得,他比阿達要更恐怖,嚇人的多。身上那股子氣息,就好似天生便能壓制自己。
將將走出大湖幾十里,阿達又瞧見了一頭巨牛。
他手指向巨牛,開口道:「烤著。」
劉景濁無奈笑道:「這條魚夠吃了,你以後別再看見什麼就要跟人干架,它們修行都不容易,你就挑那些個招惹你的吃就行了。」
阿達居然點了點頭,「聽話,以後吃菜。」
胡瀟瀟瞠目結舌,傳音劉景濁,難以置信道:「他這麼聽你話,你還說不認識。」
劉景濁轉過頭,沉聲道:「他不喜歡你,你還是少說話為妙。」
此時此刻,劉景濁有些煩躁。
怎麼又是這種事,明明人家知道什麼,可自己卻是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阿達足足狂奔了兩個時辰,速度極快,趕得上尋常飛舟了,天黑前便到了一處山谷。
山谷約莫百丈高,三百餘丈寬,不過山谷頂有個類似於屋頂的人字形蓋子,是以大木做成,一看就是阿達自己搭建的。
另一頭兒也被整整齊齊摞起來的石塊兒堵死,山谷裡頭巨大的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不過都是陶製。
兩人先後飛身躍下阿達肩頭,落地之時,胡瀟瀟指著一個巨大煙囪說道:「這是灶台?」
劉景濁搖搖頭,輕聲道:「我估計這是阿達製作陶器時用的窯。」
他指了指「屋子」里一個巨大篝火架子,開口道:「那個是他做飯的地方吧。」
能自己製作陶器,還吃熟食,並且將山谷中自用物件兒擺放的整整齊齊,想必阿達也是個會生活的人。
阿達走進山谷,不多久就抱出來個大罈子。
真是大罈子,巨大,足足十丈高,三丈余寬。
他順手取來兩隻只屋子大小的陶碗,伸進罈子里,很快就舀出來兩碗極香酒水。
阿達笑的都露出來了後槽牙,把一隻十來個劉景濁高的碗擺在其身前,笑著說:「喝。」
劉景濁嘴角抽搐,仰頭看了看大碗,無奈道:「這都能把人淹死,你讓我喝這個?」
一旁的胡瀟瀟實在是沒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朝著劉景濁豎起大拇指,打趣道:「二殿下海量,這可是名副其實的海碗。」
劉景濁無奈,摘下酒葫蘆搖了搖,開口道:「我喝這個。」
阿達大笑不止,酒品倒是不錯,不勸酒。
得虧不勸,就這「海碗」,再勸也喝不下。
阿達笑著提起大魚,走去不遠處河流,拔出一柄獸骨做的匕首開始清理大魚。
說是匕首,其實在劉景濁與胡瀟瀟看來,那就是三丈長的大砍刀啊!
阿達笑個不停,結巴說道:「景濁,喝酒,回家沒門,棠溪,生氣。」
劉景濁眉頭一皺,瞬身去往河邊,焦急問道:「阿達,你還知道什麼?」
阿達明顯是想開口,結果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一連好幾次,急的他伸手拍著自己腦門兒,可還是沒辦法開口。
劉景濁苦笑一聲:「好了好了,做飯,」
他娘的,全這樣,張五味這樣,薑黃前輩跟何伯也這樣,連老大都這樣,現在這個阿達也是這樣。
究竟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兒?只要提起,都到嘴邊兒了,就是說不出。
劉景濁指了指大魚,輕聲道:「我來,你去生火。」
阿達開口道:「烤?」
劉景濁笑道:「都可以,你喜歡怎麼吃就怎麼做。」
拔出獨木舟,這柄上古八棱劍哀鳴不止,好像在說,我一柄上古仙劍,你拿我當菜刀呢?
獨木舟終究還是沒逃脫做菜刀的命運,等到夜幕降臨,山谷入口一堆巨大篝火前,劉景濁與胡瀟瀟各自拿著一大塊兒魚肉,阿達則是拿著一整條魚。
劉景濁淺唱一口魚肉便放在了一旁,拿起酒葫蘆抿了一口酒。
阿達放下魚,開口道:「不??」
胡瀟瀟看向劉景濁,「不好吃?」
阿達看向胡瀟瀟,露出讚賞眼神。女子想黑臉卻又不敢,只好埋頭吃肉。
被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人讚揚,這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只不過,胡瀟瀟忽然覺得,這景煬二皇子,安靜的時候倒真像個讀書人。
劉景濁搖搖頭,笑道:「沒有,只是我已經大半年不吃肉了,我收了個弟子,因為一些事,她不吃肉,我也就不吃了。」
其實吃不吃肉,對劉景濁來說真是沒什麼緊要,之所以堅持不碰葷腥,就是為了讓小丫頭自然些。
也不知為什麼,老爹好像很喜歡白小豆,估計他也開始吃素了。
皇帝吃素,恐怕整個景煬皇宮都吃素了。
這樣不好,只是劉景濁不好去叮囑什麼。越是這樣,越會讓那個心思細膩的小丫頭覺得,是因為她,所以大家都不能吃肉。
所以當時劉景濁是想著讓白小豆別待在宮裡的,可放在外面自己不放心,二是拗不過老頭子。
當時老頭子說,不讓白小豆住在皇宮也行,他把朝會搬去外邊兒。
劉景濁還能怎麼辦?
阿達吃下一大口魚肉,端起一碗酒灌下,隨後指著劉景濁說道:「又傷?境界低了??」
胡瀟瀟轉過頭,「你才多大,已經是金丹了,還跌境了?」
原本說的什麼三百多歲,全是扯淡,景煬劉景濁最多二十五。
劉景濁舉起酒葫蘆與那隻遮天蔽日的大碗碰了碰,笑著說:「跟人打架沒打過,養了兩年傷呢。」
阿達眉頭一皺,沉聲問道:「誰?」
劉景濁看了看天幕,笑道:「咱倆是好朋友對嘛??那就不問了。」
這句話說話越來越流利了,估計是好多年沒說話才這樣的。
「好朋友,阿達,劉救的。」
胡瀟瀟更是難以置信,把真境蛟龍不當回事兒的巨人,居然是劉景濁救的?
她整個人都不好了,自己兩百歲破境神遊,已經是百越千年不遇的天才,而身旁這人不光精通陣法符籙,還是個劍修,境界也有金丹。
他才二十五歲啊!!這讓不讓人活了。
劉景濁一眼就看出女子心思,便火上澆油道:「怎麼救得,我真想不起來。不過我可不算天才,龍丘棠溪前不久剛剛破境神遊,她才十九歲。」
胡瀟瀟翻起白眼,這天兒沒法兒聊了。
幾大碗酒下肚,阿達不斷念叨著朋友,兜兜轉轉走去山谷之中,四仰八叉倒在他那大床上,呼嚕聲震天響。劉景濁與胡瀟瀟在山谷入口,每當阿達打起呼嚕就會覺得一陣山搖地動。
這不是打呼嚕,這是打雷啊!
劉景濁躺在一塊兒光滑石台,仰頭看向天幕,只可惜十萬大山上空一直籠罩一層薄薄黑雲,不分晝夜。星辰是瞧不見了,只能去想想某位姑娘的眼睛,就當是瞧見了漫天星辰。
胡瀟瀟雙手捧起下巴,輕聲道:「劉景濁,你很喜歡龍丘棠溪嗎?」
劉景濁點點頭,微笑道:「現在知道了,一直很喜歡,以前不知道,以為自己只是瞧著人家好看。不過現在我懂了一個道理,我以為的,始終只是我以為,不一定就是事實。」
胡瀟瀟輕聲道:「我十四五的時候,有個人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可……他是那種事無巨細,極其在意細節的人。他總是說,我好就行了,他也確實做到了,什麼事兒都可著我,什麼都會想著我,對我極好極好,比我阿爹還好的那種。剛開始我很喜歡的,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我越長越大,就覺得有點煩,不愛理他了。開始不理他,他只是躲著不見我,後來他就天天煩我,我以閉關為藉口,他就等著我出關。再以後,我連話都不跟他說,於是他開始聲嘶力竭,會質問我為什麼這樣。可我還是覺得煩。後來又看了些邸報,上面寫著男子若是天天黏著女子,那只是饞身子而已。還有些邸報,說這樣的男子,占有欲極強,會壓的女子喘不過氣,他不是喜歡,只是覺得女子已經屬於他,不能脫離他的掌控,那時候我覺得他就是這樣的。」
劉景濁撇撇嘴,「屁話。」
什麼狗屁邸報,不教人學好,能說出這屁話的人,也是腦子被驢踢了。
胡瀟瀟低下頭,有些傷感:「後來他就走了,他說,我想要自由,他給我自由。其實,從頭到尾,從我十四歲到我二十歲,幾乎是他看著我長大了,可他連我手都沒碰過。」
頓了頓,胡瀟瀟說道:「可是,他走了,我又不習慣了,又去找了他。等他回來,開始我真的很開心,可時間一長,我又覺得有些煩躁,又不理他了。第二次,他沒有聲嘶力竭,只是把我小時候送他的東西全裝進一個箱子,埋在了一顆樹底下,之後他砍了那棵樹,跟我說,我長大了,該自由些的。說這話時他特別平靜,從那天開始,我就再沒見過他了。」
胡瀟瀟輕聲道:「我有些後悔。」
說了好半天不見回應,她轉頭看去,結果瞧見那傢伙抱著兩把劍已經呼呼大睡。
當然不是真睡,可這些事,我劉景濁懂個屁!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