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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吃肉

  越過那道門戶之後,劉景濁猛然之間覺得天旋地轉,昨夜吃的羊羹都要吐出來了。

  可只瞬息功夫,龍丘棠溪與劉景濁便被一股子難以抵抗的巨力撕扯分離,眼瞅著二人越來越遠,劉景濁也不知怎麼想的,揮手將獨木舟送去龍丘棠溪手中,後者握緊劍柄,劉景濁用盡氣力讓獨木舟護住龍丘棠溪。忽然間數道雷霆砸落,兩人瞬間便被隔去極遠,又一個呼吸而已,他們已經察覺不到各自氣息了,離得太遠,劉景濁甚至沒法兒以心神駕馭獨木舟。

  此時一股子罡風襲來,哪怕是劉景濁武道歸元氣的體魄,也沒能抵擋多久,很快便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景濁猛然睜眼,眼前一片綠蔭,他再轉頭一看,有個一身白毛兒的猿猴蹲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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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景濁捂著腦袋起身,還沒鬧明白這是哪兒,發什麼了什麼事兒,結果那隻猿猴冷不丁提起一根木棒照著劉景濁後腦勺就砸去。

  一聲脆響,木棒應聲而斷。

  劉景濁猛然轉過頭,那隻已經上了年紀的白猿也是猛然一愣,等反應過來之後趕忙把手裡的半截兒木棒丟掉,雙手背到身後,露出來一嘴獠牙。

  估計它覺得它是在笑呢。

  劉景濁坐直了身子,沒好氣道:「招你惹你了?下手這麼黑?」

  猿猴之屬本就極通人性,聽到劉景濁這麼說,白猿委屈巴巴的比劃了半天,劉景濁愣是沒明白。

  看樣子是交流不了了,劉景濁便緩緩站起來。山水橋不見了,但能感知到,就在這兒不遠,百餘步的距離。隨身攜帶的那枚玉牌跟酒葫蘆也不見了,估計是被同一個人拿走了。

  劉景濁轉過頭看向白猿,開口道:「我劍呢?唉,你別想著打我,你打不過我的。」

  白猿又是一呲牙,極其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孩兒,又把手背到了身後。

  白猿猛地拔腿跑開,手腳並用的那種,等劉景濁轉頭看去時,它已經站在一個至多六七歲的小丫頭身邊。

  小丫頭穿的有些破舊,髒兮兮的,扎著兩個沖天鬏,瘦的有些嚇人。

  她扛著山水橋,劍柄則掛著酒葫蘆,眼睛撲閃著望向劉景濁。

  這仙府遺址,居然有人?

  一大一小兩人同時開口:「你是誰?」

  劉景濁詫異不止,這小丫頭居然說的中土官話。

  劉景濁指了指小丫頭,微笑道:「劍是我的,還有我的玉佩呢?」

  小丫頭趕忙把木劍藏在身後,瞪著大眼睛,脆生生開口道:「這是我撿的,你也是我撿的。」


  看來這小丫頭是救命恩人啊!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那好吧,有沒有吃的,餓的慌。」

  小丫頭將木劍遞給足足好幾個她大的白猿,隨後拍了拍自個兒肩膀,撇著嘴說道:「我救了你,你應該給我錢的。我自己都一天沒吃飯了,哪兒有吃的給你?」

  屁大點兒的小丫頭,哪兒來的這麼多心眼子?

  劉景濁只好說道:「那附近有無什麼吃飯的地方,我請你?」

  小丫頭撇撇嘴,聲音稚嫩無比:「算了算了,帶你去我住的地方湊活一口吧。」

  話音剛落,白猿十分嫻熟的蹲在遞上,將手臂伸出當做踏板,讓小丫頭爬到自個兒背上。

  那頭白猿小心翼翼的背著小丫頭,對著劉景濁招了招手,示意跟著走。

  劉景濁心說這還沒成精呢,就已經這麼聰明了?

  走了沒多久,一條不算太大的河流赫然出現在眼前。老遠望去,下游應該是個小鎮,有個幾百戶人家,河對岸還有一座城池,不大,也就是尋常小縣。不過就在前方不遠處,有個孤零零的小院兒坐落江邊,離著小鎮不遠,至多二里地,離著縣城也不遠,只不過要過一趟河,估計得花點兒時間。

  不過怎麼感覺這附近並無多少人氣。

  白猿徑直走向那處孤零零的小院兒,劉景濁緊隨其後。

  走近一看,還是一處不錯的院子,四方院子,竹籬笆做的圍牆,有正屋一間,東西各一間側房,兩邊拐角處,分別是一間廚房,一間柴房。

  雖是茅草屋頂,但瞧著也是不錯的。

  不過,院中並無大人,看這小丫頭一身穿著,恐怕也是個苦命人。

  走進院子,小丫頭從白猿背上跳下來,指著廚房說道:「這好像是廚房,我不會做飯只會討飯,裡面應該有糧食,你會做的話就趕快去。」

  劉景濁走去小丫頭身旁,彎下腰,笑著問道:「這不是你家?」

  小丫頭撇了撇嘴,瞪著眼睛說道:「你看我這模樣,像是有家的人?我是北邊兒逃荒來的,來這裡半年了,住了半年,壓根兒沒人管。」

  劉景濁輕輕嘆氣,伸手往小丫頭腦袋去。結果白猿喘了一口粗氣,惡狠狠看向劉景濁。劉景濁只是斜眼撇去,白猿立馬慫了,轉頭望向別處。

  劉景濁按著小丫頭的腦袋:「你叫什麼名字?想吃什麼?」

  小丫頭愣了好半天,眼睛向上翻,瞅了瞅捂著自己額頭的大手,脆生生說道:「我不吃肉,別的都行。」

  劉景濁點點頭,又問道:「你叫啥?」


  小丫頭一把推開劉景濁手臂,瞪眼道:「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叫啥?」

  劉景濁只好說道:「我姓劉,叫劉景濁。」

  小丫頭這才說道:「我叫白小豆,我告訴你啊!我可不怕你是壞人,我有白猿,它可不好惹!」

  劉景濁轉頭瞧了瞧白猿,身形高大的白猿,神色有些不自然。

  劉景濁一把取下白猿身上的酒葫蘆,灌了一口酒,笑著說道:「等著,給你們做飯去。」

  走去廚房,蜘蛛網密密麻麻的,也只好揮出一道靈氣,先將灰塵清掃乾淨了。好在這廚房米麵油俱全,就是沒有菜。

  不過劉景濁手心的乾坤玉,倒是還有些野菜乾兒,可以焯水涼拌著吃。

  他伸手看了看手心,一道紅線一閃而逝,看樣子那丫頭沒事兒,只不過相隔極遠,至少在三千里外了。若是方圓三千里內,劉景濁是能察覺到獨木舟的。只要獨木舟在千里之內,劉景濁甚至可以以心神駕馭獨木舟。

  做了幾碗很簡單的麵條,蘿蔔乾兒拌麵,也再沒別的了。

  可小丫頭吃的極香,一氣兒吃了三碗,直到肚皮鼓起之後才作罷。

  給白猿的吃食,劉景濁只餵下一枚丹藥,不過這白猿已經年紀不小了,能不能啟靈不好說,大概是很難的。

  吃飽喝足了,劉景濁坐在檐下石階上。心說白小豆機靈歸機靈,實在是年紀太小了,很多事情是記不得的,想要打聽事情,估計得進城或是去那個小鎮。

  小丫頭摸著肚皮,走去白猿身邊拿下那柄劍,連著藏在自個兒口袋的玉佩一起取了出來。

  她雙手捧著木劍,花貓似臉蛋兒露出笑容,對著劉景濁說道:「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了,吶,你的東西還給你了。」

  劉景濁接過兩樣東西,背好劍蹲了下來,手提玉佩,笑著說道:「這東西很值錢的,起碼可以買下遠處那座城的,就這麼還給我了?」

  白小豆嘁了一聲,白眼道:「騙小孩兒呢?」

  「行了行了,我吃飽了,去睡覺了,待會兒你自個兒找一間屋子睡吧。」

  一說完,小丫頭扭頭兒就走,院中就剩下白猿與劉景濁了。

  大半天的,睡什麼覺?

  劉景濁灌了一口酒,忽然間有些手足無措。

  在他以為,進入這遺址之後就是爭奪機緣,弄清楚那個毛先生是誰,護著龍丘棠溪。哪承想這遺址居然有如此巨大,怕是都有一個青泥國大小了。

  現在且不說機緣在何處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就連龍丘棠溪身處何地,劉景濁也沒有半點兒線索。


  劉景濁輕聲道:「我出去走走,你盡力去煉化那枚丹藥,至於能不能有所得,就全憑你的造化了。」

  白猿齜牙咧嘴一笑,沒有去煉化那枚藥丸,反而坐在了白小豆睡覺的屋子門前,靜靜的護著那個小丫頭。

  劉景濁笑了笑,出門往小鎮方向去。

  二里地而已,走不了多久的,可鎮上家家戶戶大門緊閉,蛛網密結。街道上雜草叢生,有些擺在外面的桌椅都生出來了蘑菇。

  劉景濁略微放開神念探視,這小鎮是一個人都沒有,倒是河對面的城池,還有一個人獨守空城。

  劉景濁化作一道劍光掠過水麵,瞬息時間便到了城中。

  這座城池,比之小鎮更加荒涼。大白天的,時不時居然傳來狼嘯。

  邁步走了沒多久,終於瞧見了一道人影。

  是個手持蒲扇的老者,坐在一刻老槐樹下,悠閒搖扇。

  劉景濁邁步走去,喊了一句老人家。

  老者一驚,睜開眼睛瞧了瞧,隨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使勁兒揉了揉,這才不敢置信道:「你從哪兒來的?」

  劉景濁抱拳道:「我碰巧路過此處,也不曉得只是個什麼地界兒,好不容易才碰見了個大人。煩勞老伯與我說說,這麼偌大一座城,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老者忽然長嘆一聲,苦笑道:「你猜一猜此時節是幾月份,這會兒又是什麼時辰了?」

  劉景濁雖然疑惑,卻還是笑著說道:「槐樹葉綠,日頭略斜,至多是七八月,午末未初吧?」

  可老人家搖了搖頭,指著後方一條小水渠。

  水渠借著地勢架起了一隻竹節,竹節引來一縷細流往前方竹筒,竹筒即將水滿,順著竹筒往下,有一處小潭,也是將滿,估計這桶水倒下就滿了。

  老者嘆息道:「一個時辰流一竹筒,一池水記一天,若是我沒記錯,此刻已然亥末,明日就是大年三十兒嘍!」

  劉景濁啊了一聲,老人苦笑道:「別不信,此地已經有大約八個月沒有天黑過了,日頭每天自東往西轉一圈兒,可就是不落窩。六個月前,大傢伙都跑的差不多了,這半年來,整個雨田縣怕是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怪不得白小豆這會兒去睡覺呢,原來此地竟是長晝無夜。

  劉景濁微微皺眉,輕聲道:「那老伯為何不走?」

  老人笑了笑,輕聲道:「戛然一身,有什麼好跑的。現在也挺好,想睡了就睡,睡醒了隨隨便便去哪家找點兒糧食,啥時候餓死了啥時候算唄。相比北邊兒逃荒的那些個苦命人,我這好到哪兒去了。」


  劉景濁又問道:「北邊兒也有天災?」

  老者點點頭,開口道:「也是大約半年前,路過了不少逃荒的,一個個餓的跟麻杆兒似的,可一聽這裡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天黑過,一個個的寧願拔樹皮吃樹葉子,也不去那些個空房子裡找吃的。」

  劉景濁皺眉道:「這又是為何?」

  老者搖搖頭,「這我哪兒曉得去,只是聽那些個難民神神叨叨的說,詛咒已經南下,天老爺要把忤逆的人族毀滅殆盡。唉!反正這些年,死了不少人了,據說北邊兒跟這裡截然相反,沒有太陽只有月亮,妖鬼橫行啊!」

  此時此刻,劉景濁忽然覺得,這處所謂仙府,怕不是什麼好去處。

  劉景濁抬起頭,輕聲道:「上游住著個小姑娘,老伯知道嗎?」

  老者愣了愣,不可思議道:「是不是跟個大猴子在一起?」

  劉景濁點了點頭,「老伯知道?」

  老人長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半年前逃荒隊伍至此,那些個人死活不願拿我給的吃食,唯獨那個小丫頭拿起來我一隻餅子,然後那些個難民就說小丫頭是罪人,把那小丫頭沉河了。我眼睜睜看著,本以為那丫頭必死無疑了,結果後來給一隻白猴子救起了。我以為那丫頭早就死了。」

  頓了頓,老者說道:「都是可憐人,自己難為自己。我……我當時聽他們談論,小丫頭是靠著吃她娘的肉,才活下來的。」

  饒是見慣了血腥的劉景濁,都沒忍住一顫。

  怪不得,怪不得白小豆說吃什麼都可以,只要沒有肉就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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