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飲恨

  賈順文的掙扎愈發的劇烈。

  他臉上的神情也一息痛苦過一息。

  看得出，他似乎已經到了難以支撐的邊緣。

  賈煉也終於回過了神來。

  他下意識的想要出手救下自己的侄兒。

  可他剛剛要催動自己周身的靈力，一旁的燎原卻抬起了放在那把飛劍的上手，然後伸出指尖輕輕的點在了劍身上。

  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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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與劍身碰撞，發出一聲脆響。

  那聲音清澈、乾淨，如古琴被撥開音弦。

  賈煉的身子一顫，渾身涌動的靈力在這一瞬間被收斂。

  他側頭看向燎原，目光中沒了之前的怒火與傲慢，反倒充斥著一股濃濃的忌憚。

  「閣下的手段確實強大，但這裡是天懸山，你這般眾目睽睽之下，傷我侄兒性命，真以為我天懸山的鎮守與峰主都是吃素的？」他咬牙切齒的問道。

  賈煉這時只能寄希望於以天懸山的威名壓住褚青霄一行人，以此救下自己的侄兒。

  這話確實有他的道理。

  褚青霄仗著自己大司命的身份，可以毀壞著藥鋪，也可以打傷賈順文。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是在查辦案件的基礎上，而離開了這些，肆意殺害一位天懸山的弟子，哪怕是有監天司與武王府在背後撐腰，褚青霄也難以全身而退。

  故而，在賈煉此言說出之後，哪怕是楚昭昭等人都皺起了眉頭。

  薛三娘更是神情擔憂的看著褚青霄。

  她本就不願拖累褚青霄，此刻更加擔憂褚青霄為了給自己出氣，而讓褚青霄陷入困境。

  但褚青霄卻面色如常，似乎對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只是目光平靜的看著賈煉，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一般。

  燎原的指尖依然輕輕放在那本屬於賈煉的飛劍的劍身之上，目光卻抬起凝望著橫樑上掙扎的賈順文。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賈公子應該有三境修為吧？」燎原輕聲問道。

  這是很模稜兩可的問題，賈煉皺了皺眉頭，沉聲道：「我侄兒的修為確實不算高，但天懸山不是閣下想像中那樣因勢利導之地。」

  「只要是我天懸山的門徒，受了欺辱，山門就一定會……」

  賈煉尚且以為燎原試圖以為燎原是想要以賈順文並高深的修為作為籌碼，以此說明天懸山不會為了這樣一個弟子而與監天司以及武王府發難。

  只是他的反駁之言還未說完，燎原的聲音有一次響起。

  「這卷宗上記載，薛呈亦是三境武夫。」

  這比起剛剛的問題更加模稜兩可的言語，讓賈煉一愣。

  但下一刻，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從來到這裡，見到褚青霄開始。

  褚青霄給了他很多的震撼。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算計、共生神靈的手段、以及燎原可怕的戰力，這三者都讓賈煉於此之前根本沒有準備。

  但這些震撼，都遠比不上此刻從燎原嘴裡說出的這淡淡的幾個字眼。

  他仿佛想到了某些可怕到了極點的事情，再也無心與燎原爭辯，反倒轉頭看向橫樑上的賈順文。

  這一次，他的眉宇間再也沒有之前的擔憂，反倒神情複雜。

  而這時，賈順文的雙腿不斷晃動，身子的正在也愈發的劇烈。

  他的臉色因為呼吸困難而漲紅，那承載他身軀重量的麻繩在這般的晃動中，漸漸被拉長。

  中間那一段變得漸漸細小。

  咔嚓。

  伴隨著一聲輕響，扭成這股麻繩的一小根細線斷裂。

  那就像是吹響了衝鋒的號角一般。

  更多的細線一根接著一根的斷開，中間那一段麻繩越來越細，在某一瞬間，終於抵達了它所能承載的極限，發出一聲悶響。

  然後麻繩徹底斷開。

  那位賈順文的身子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

  飽受折磨的賈少爺發出一聲哀嚎，然後腦袋一歪徹底昏死了過去——這短短半個時辰發生的一切，對於賈順文而言宛如一場噩夢，他終於在這時支撐不下去。

  場面陷入死寂。

  但眾人沉默的緣由卻皆不相同。

  看客們只是覺得這位賈順文在白駝峰還是有些地位，他們震驚於褚青霄這狠辣的手段，畢竟若不是賈順文的福大命大，此刻說不得真的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讓賈大少爺命喪當場。

  楚昭昭等人眉頭緊皺，她們擔憂著褚青霄的處境，這賈順文如今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在道義上卻說不過去，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日後天懸山想要報復，褚青霄恐怕難以收場。

  但……

  這在場眾人中，理應最為憤怒的賈煉此刻卻沒有如眾人預想中那樣發難。

  甚至別說是發難，此刻的賈煉已經是臉色煞白，身子隱約顫抖，似乎已經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之中，以至於無心關心剛剛自己還一直心心念念的侄兒。

  就在這時，褚青霄邁開了步子，他越過了賈煉來到了賈順文的身旁。

  但卻並未在昏死過去的賈公子的身上駐足半刻。

  他只是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那斷掉的麻繩，然後抬起頭，看向賈煉，目光平靜，一如剛剛一般，依舊在等待著什麼。

  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可就在這時只聽撲通一聲悶響，賈煉的身子驟然跪倒在地。

  這場面看得眾人皆是一驚。

  他們並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賈煉此刻卻做出這樣的舉動。

  但褚青霄卻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這一幕，他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薛三娘，微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薛三娘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她的身子也在顫抖，眼眶忽然就紅了起來。

  她顫抖著走上前來，來到了褚青霄的身旁。

  褚青霄將手中斷裂的麻繩遞到了薛三娘的手中。

  接過此物的薛三娘轉過身子，看向賈煉。

  賈煉也似乎感受到了薛三娘的目光，他身子的顫抖愈發的劇烈。

  他抬起頭，臉色慘白的看向薛三娘：「這……這不是我做的……」

  「這……這是個誤會……」

  「這藥鋪我可以還給你，這些年，我研製出了更多的丹方，我都可以給你……」

  「還有錢，你要多少都……都可以……」

  看得出他還想要辯解些什麼，可話才剛剛出口，就對上了薛三娘的那陰冷的目光。

  他到了嘴邊的話頓時戛然而止。

  「禍不及家人。」

  「賈家世代在白駝峰深耕，單同姓族人就有三百之眾……」

  「我和你不一樣，我只想要還父兄的清白。」

  「你懂嗎？」薛三娘顫抖著聲音這樣說道。

  這對於周遭眾人而言，還有些不明所以的話，落在賈煉的耳中，賈煉的身子明顯一頓，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一般，這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他就這樣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

  當他再次抬起頭，他額前的髮絲散落，一頭尚未白完的長髮胡亂垂下，讓他的模樣看上去狼狽之餘，又多出了幾分瘋癲。

  他像是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一般，他不再避諱薛三娘，而是看著她，由衷的說了句：「謝謝。」

  然後，他緩緩的站起了身子，目光掃視周圍的眾人。

  這些人中有他門下的弟子，亦有藥鋪外聚集的看客。

  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與困惑。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這位賈長老會忽然對褚青霄表現出這樣怯懦的姿態，難道僅僅是因為那位名為燎原的神靈可怕的手段嗎？

  而就在他們不解之時，賈煉忽然張開嘴在這時說道：「我……賈煉……」

  「白駝峰長老！」

  「三年前利益薰心，垂涎薛家熔火散與赤血水丹兩枚丹方，巧取不成，便心生歹念，將薛家父子關入了天牢，偽造罪狀，最後讓人秘密將之處死，偽造出自縊的假象……」

  「此事因我而起……」

  「我理應承擔一切罪責！」

  賈煉此言一處，在場諸人頓時譁然。

  這確實匪夷所思，眾人直到此時此刻依然不理解為什麼這位賈長老會忽然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但更讓他們難以理解的事情卻緊隨其後……

  只見說完這些賈煉忽然一咬牙，他的一隻手伸出，朝著一旁張開。

  那被燎原握在手中的靈劍像是感覺到了主人的召喚發出一聲清鳴，然後飛遁入賈煉的手中。

  這般變故極為突然，在場眾人都是一驚。

  楚昭昭等人還以為這賈煉是想要借剛剛那番話讓他們放低戒心，以期忽然發難。她們頓時紛紛心頭一緊，趕忙提起各自的刀劍想要上前救援。

  可腳步剛剛邁出，下一刻卻又紛紛神情駭然的愣在了原地。

  只見那賈煉朗聲說道：「天懸山對我恩重如山，我卻利益薰心，做出如此讓宗門蒙羞之事！」

  「賈煉愧對天懸山列祖列宗，唯有一死以抱宗門！」

  他說罷這話，面色決然，在周遭眾人那驚駭的目光下，他反握著手中的靈劍，朝著自己的胸膛猛然刺入。

  噗！

  他的嘴裡頓時噴出一口血箭。

  這一劍之中裹挾著浩大的靈力與劍意，在劍刃刺入胸膛的剎那，靈力與劍意湧入體內，將他的五臟六腑徹底攪碎。

  只是一瞬間，這位白駝峰的長老，就生機斷絕，橫死當場！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