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暗來襲
「我說,你在這武陵城中,未免也太惡貫滿盈了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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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城的一處小巷中,楚昭昭一邊伸手摘下了自己頭上的菜葉,一邊向身旁的褚青霄抱怨道。
褚青霄苦笑:「我之前癔症發作,將祝大人打傷,從那之後城中百姓對我便如同仇人。」
「這事倒也不能怪他們,畢竟祝大人確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什麼不錯的人?」楚昭昭對此嗤之以鼻。
褚青霄卻道:「自從那位祝大人來了之後,他削減了城中賦稅,近乎九成,又興辦了許多了善堂與學堂,這些都免費對無家可歸之人與尋常孩童開放,你看現在的武陵城,街道上幾乎看不到半個乞兒,這都是依仗著那位祝大人的仁政而來的。」
「武陵城中的百姓自然對其擁戴,我對他動手,自然也就免不了遭人恨。」
看褚青霄還有幾分自責之色,楚昭昭頓覺火大:「你被人罵傻了是不是,跟你說多少次了,你沒記錯,武陵城就是被燭陰圍困過,不然小師叔為何讓我來接你和褚叔叔離開?」
「哪有什麼祝大人?朝廷根本不可能派人來武陵城,而且就算真的來了,減免九成賦稅。那我問你,大夏國庫本就虧空多年,再就免如此多的稅負,那文武百官的俸祿從何來?軍餉從何而來?」
「天下哪有這樣的美事?」
楚昭昭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不覺大了幾分,語氣中帶著幾分惱怒。
褚青霄頓了頓,沒說話,沉默著低下了頭,看得出他似乎並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
見他這般反應楚昭昭卻是愈發的氣惱,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褚青霄大聲質問:「我不明白!」
「你為什麼寧願在這裡做一個人人喊打的老鼠,也不願意去相信我說的話!」
「你明明可以去救所有人的,為什麼明明可以做個英雄,卻非要在這裡當個懦夫!」
褚青霄還是沉默。
好一會,他慢慢開口道:「我之前發病的時候,也曾有人說過與你一般的話。」
「他告訴我,只要找到我臆想中西洲劍甲們所用的劍,就可以證明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楚昭昭一愣,神情古怪的問道:「那找到了嗎?」
褚青霄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他騙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錢,然後三天後被我舅舅從賭坊中撞見了。」
「我舅舅替我出氣和他打了起來,可惜……沒打過。」
說到這裡,褚青霄頓了頓,他臉上的神情黯淡,眸中寫滿了自責。
「在開始的那段時間,我確實像是著了魔一樣,瘋狂的尋找能夠佐證自己腦海中那些記憶的證據。」
「我就像身處在兩個世界,閉上眼是武陵城的殘垣斷壁,屍骨累累,可一旦睜開眼,入目的卻是萬家燈火。」
「這讓我幾乎陷入瘋狂。」
「我忽視了身邊真正在乎我的人,我爹、我舅舅,他們為了我,一個丟了衙役的差事,還把辛苦大半輩子買下的房子拱手送人,一個把外婆留下的玉鐲子典當。」
「現在的他們還得在米糧鋪子出賣力氣,為我掙錢治病……」
「甚至就連昨日我們相見時,其實我正在被李催安威脅,只是因為他家的米糧鋪是現在唯一能收留我爹與我舅舅的地方,我就得給他下跪,任由他折辱。」
說到這裡,褚青霄側頭看向楚昭昭苦笑道:「我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塌糊塗,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癔症不是癔症,可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拿什麼去救別人?」
楚昭昭有些錯愕的看著娓娓道來的褚青霄,之前,她大抵只是想著尋到這地界的秘密,以此逃出生天。
但此刻,她卻忽然意識到,對於眼前的少年而言,這個荒誕的世界,就是他的全部。
無論這個世界現在多麼不友好,但至少在這裡,有愛他的父親,有為他可以豁出性命的舅舅。
讓他去尋找這裡的秘密,就是讓他親手摧毀,他所認知的世界。
這很殘忍。
而說完這番的褚青霄整理一番衣衫上的污漬,一掃之前的頹勢,他再次看向楚昭昭,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道:「謝謝你今天為我解圍,但現在我得走了。」
「我想在今天找到工作,給爹和舅舅分擔一些。」
說罷,他便邁出了步子。
楚昭昭終於回過了神來,她並不願意放棄。
沒理由因為心中的些許憐憫,便讓她也被困在這個世界中。
她言道:「可如果你在乎的一切都是假的呢?有人在背後操控著這一切,無論你怎麼努力,一切都不會好起來呢?難道即使這樣,你依然要待在這虛假的幻境嗎?」
褚青霄抬起的腳,在那時懸在了半空中,仿佛凝固一般。
好一會時間,他方才喃喃言道:「可你沒辦法證明你說的是真的,整個武陵城都沒有我記憶中那一切痕跡,我是不會再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的話說罷,抬起的腳再次落下,就要離去。
楚昭昭見狀似乎是憋不住心頭的火氣:「你站住!」
她大聲說道,快步上前攔在了褚青霄的跟前。
「楚姑娘,我是不會……」褚青霄皺起了眉頭,正要說些什麼。
但這話才剛剛出口,就被楚昭昭打斷。
少女在那時直視著褚青霄的雙眼,沉聲言道:「我能證明!」
褚青霄一愣,但旋即苦笑道:「姑娘,我用了三個月時間都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你拿什麼證明?」
楚昭昭在那是眯起了眼睛,她從懷裡取出了一個袋子,在褚青霄的眼前晃了晃。
叮噹的脆響傳來。
那是銀錢碰撞的聲音。
……
「你的記憶瑣碎。」
「我們要弄清真相,就是得先弄明白,燭陰圍城之後,武陵城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我認為,我們拯救武陵城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先得找到你的那本孤城手札!」
楚昭昭靠著一日一百文錢的天文報酬,在得到褚青霄那裡等到幫助他的應允後,顯得格外興致勃勃。
她鬥志昂揚的給此次行動冠以了拯救武陵城的名號,同時定下了第一步計劃。
褚青霄對此興致缺缺,他不清楚楚昭昭到底是不是天懸山的弟子,也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麼。
對此,他不願多想。
不過,雖然褚青霄心頭這樣想著,但本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念頭,他還是領著楚昭昭來到了自己曾經的家。
「這裡就是你家?」方才走到白水街,楚昭昭目光落在了街道中央一處高大的宅門上。
「旁邊那個。」褚青霄卻搖了搖頭,指向那宅院旁,一座矮小的門楣。
「就這?」楚昭昭有些驚訝,今日一早,與褚岳山解除誤會,跟聽聞楚昭昭是天懸山來的後。
褚岳山便是一陣吹噓,從資歷到眼界,再到這些年如何在武陵城受人尊敬,說得那叫一個滔滔不絕,從其中最讓他的得意便是這位於鬧市的宅院,更是屢屢提及。
這當然確實有作為男人的虛榮心作祟的緣故,但更多卻是害怕自己從小帶大的趙念霜,在天懸山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欺負。
雖說,自己的本事,比起天懸山,那不過是九牛一毛。
可他能做的大抵也只剩下這些了。
也因為如此,所以楚昭昭下意識的認為,這被褚岳山屢屢拿來彪炳的宅院,應該有著高牆大院……
「白水街是武陵城的鬧市,地價昂貴,衙役一年到手的俸祿不過四五十兩,我爹一個帶著我和念霜兩個孩子,該上的私塾,該學的拳腳一樣沒落下,十來年,能攢下買這院子的錢已經不容易了。」
褚青霄大抵是看出了楚昭昭的疑惑,他低聲說道。
「那倒是,不過褚叔叔和小師叔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撫養小師叔長大呢?」楚昭昭問道,而在提及小師叔三個字眼時,這少女的眉宇間,閃過的是發自真心的仰慕。
但並不把對方這天懸山弟子的身份當真的褚青霄,不曾理會對方的提問,只是邁步走向那處宅院。
楚昭昭見狀撇了撇嘴,有些不滿的嘀咕道:「喂!你可別忘了,現在我是僱主!」
褚青霄並不理會身後女孩的叫嚷,他走到了自家的曾經的房門前。
看著熟悉的房門與院牆,他的心底多少有些五味雜陳。
於那時,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敲響了房門。
這小院如今已經是縣令的產業,他並不確定有沒有人看守。
幾下之後,他便不再敲門,而是站在一旁安靜等待。
楚昭昭顯然是個急性子,她抬頭打量著不高的院牆,心底已經盤算著怎麼翻牆入院了。
但這時,一陣腳步聲忽然傳來。
在門栓拉動的輕響中,院門被人緩緩從里打開。
一位老者探出了頭,他有些睡眼朦朧,一邊揉著眼角,一邊不耐煩的說道:「這房子換人了。」
但這話剛剛出口,他便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老人一個激靈,打了個寒顫:「你……你來做什麼?」
他說著就想要關上這房門,那模樣看上去生怕與褚青霄多待上一會,就會被邪祟纏身的架勢。
褚青霄見狀趕忙伸手抵住了房門,苦笑道:「老先生,你莫怕,我只是回來取些舊物,並無歹意。」
「舊物?我都給扔了……」老人面露苦色,小聲說道。
「扔了?為什麼扔了?」一旁的楚昭昭聽聞這話,頓時按捺不住,瞪大了眼睛便走了上來。
老人愈發的心虛,小聲嘀咕:「都說褚公子找了邪物,那些他用過的舊物,誰說得准有沒有沾染邪祟?」
「我一個人看院子,怕得很,就一併給扔了。」
「你這老不羞!沒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楚昭昭怒不可遏的就要上前理論。
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嚇得老人連連退後,褚青霄見狀趕忙伸手將之攔住,老人也趁著這個機會,忙不迭的合上了房門。
「你這讓他走了,咱們哪裡去找手札!?」眼看著那老人躲進了屋中,楚昭昭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你恐嚇他有什麼用,他只是個看門的,畏懼鬼神也只是人之常情。好好問問他把東西丟在哪裡,才是補救的辦法。」褚青霄好心勸道。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楚昭昭自然也聽得明白。
可就是看不得褚青霄這忍氣吞聲的模樣,冷哼一聲,撇頭看向一旁,嘴裡嘀咕道:「咱們可說好了,你要是辦不好事,我得扣你工錢。」
褚青霄無奈的笑了笑,也不再爭辯,轉頭看向房門,伸手便要再次叩響。
可手還未落在門板上,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
他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虎頭虎腦的男孩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身後,見褚青霄轉過了,男孩咧嘴一笑,露出牙齒上,缺了顆門牙。
「劉裴。」褚青霄認出了對方。
「青霄哥哥,跟我來。」男孩笑著說道,拉著褚青霄就要離開。
褚青霄一愣,趕忙苦笑道:「小裴,青霄哥哥今天有事,改日再找你玩。」
但劉裴卻像是沒有聽到褚青霄的話一般,拽著褚青霄就朝著一旁自己的房門前走去。
褚青霄有些無奈,他歉意轉頭看向楚昭昭,唯恐這風風火火的姑娘,又動了氣,對劉裴這小孩子出手。
可奇怪的是,當他看向楚昭昭時,這女孩正眉頭緊鎖,死死的盯著劉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褚青霄就這樣被劉裴拉到了自家的房門前。
吱呀——
有些老舊的房門被推開半邊,發出一聲宛如朽木被鋸開的刺耳聲響。
天雖然因為一直不曾停歇的雪而有些暗沉,但劉家的小院,卻比起這灰濛濛的天色,還要陰沉幾分。
矚目望去,狹小的過道幽閉擁堵,暗沉沉的不見半點光亮,以至於根本看清前方的情形。
那深處的黑暗濃郁得仿佛是活物一般,在那處蠕動、翻湧……
就像是一條通向地獄的長廊,直抵不可名狀的深淵。
褚青霄都不免一愣,心底莫名有些發怵。
但身旁的男孩卻似乎並不覺得異常,他站到了屋中,身形與那黑暗重迭,交融。
「青霄哥哥,來啊……」
「你快來啊……」
「你快來啊……」
他稚嫩的聲音響起,在黑暗的過道見盪起回音。
而回音,又激起回音。
來回重迭,交織不歇。
他朝著褚青霄一個勁的招手,黑暗中的臉嘴角上揚,勾起一個詭異且誇張的弧度。
褚青霄覺得頭皮發麻,整個都僵硬在了原地。
咚。
咚。
而就在這時,一道沉悶的腳步聲忽然從屋中傳來。
褚青霄抬頭看去,只見一道高大的黑影從黑暗的深處走來。
他身材魁梧,每一步落地,都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聲音就像是擁有某種魔力,穿透褚青霄的耳膜,直抵他的心臟。
他的心臟,隨著腳步聲而不斷顫抖。
陣陣比起外面的風雪還要冰冷的寒意襲來。
那感覺就像是在那詭異的夢魘中,褚青霄曾見過,被燭陰驅使的陰獸。
他們高大、冰冷。
殘忍且邪惡。
褚青霄的瞳孔開始劇烈的收縮,腦海中關於陰獸肆虐的畫面又開始浮現。
而黑暗中的身影卻一步步靠近,腳步聲也愈發的沉悶。
很快他越過黑暗中的劉裴,走到了房門的門口,一隻手也在這時伸出,似乎是想要將褚青霄拽入那恐怖的黑暗。
那一刻,褚青霄如墜冰窖,身子顫抖,卻又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黑暗中手距離他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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