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的作用
第41章 家的作用
離開了三世子剛剛落戶的大宅。
三真人和小道士行走在苑坊大街上。
左看看右看看,小道士發現要是兜里沒有一錠閒銀子,這苑坊的街區比他臉都乾淨。
哪怕現在是末時、是一天中光照最強的時候,眼前的空氣里也看不見一絲的塵灰,就更別提在他看來滿京都街邊都應該有的小商小販了
所以兜里有一錠閒銀子的小道士有點不開心,問了聲:「不是,住在這苑坊的大家大戶就沒有偶爾想吃個臭豆腐,來塊馬蹄糕什麼的嗎?」
三真人道:「兜里有點銀子就惦記吃。」
「師兄,這真不賴我啊,誰心思去堂堂盪北王府三世子家裡吃飯.就給吃清湯麵條的?」
說著,小道士還一臉怨氣的補充:「後來好不容弄了點鹹菜來,還得搶!」
「剛落了戶百廢待興,理解一下。」
「呃,師兄你還幫他說話,莫非你喜歡他?」
三真人卻一樂:「是啊,我挺喜歡的,就是可惜了.要是能成為我們的師弟就更好了。」
小道士看著師兄眨了眨眼:「不是,師兄,你真信了他和他那侍女的話?」
三真人搖了搖頭:「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是沒有必要。」
「什麼意思?」
「沒有必要說謊,更沒有必要隱瞞啊。」
小道士還是沒理解師兄的意思,昂著頭反問:「為什麼沒有必要說謊,沒必要隱瞞?」
三真人皺了一下眉,似乎很不滿意師弟居然還沒懂,於是他抬起手指指向了京都的西南方向,英俊的側臉迎著炙熱的陽光,十分驕傲的說道:
「因為我們是離仙宗啊!」
「周天之內會有人不想進入離仙宗?」
小道士看著他的樣子一臉嫌棄:「師兄,在外人我也這麼說,但伱和我就別來這套了吧,反正當時要我來的時候我就不樂意。」
三真人還擱這擺著傲嬌的造型呢,聞言宛如被澆了一頭的冷水,英俊的臉垮了下來:「那你為什麼最後還是來了?」
小道士提起這個就生氣,一掐腰說:「太祖和我說待我入門後,他會多收幾個師妹,他都物色好了,一個比一個好看,我要再猶豫,再晚點入門,就成師弟了!」
三真人咳了一聲,似想到了自己的童年經歷,喃了一句:「太祖是這樣的.最會騙小孩了.」
「啊?師兄莫非你也?」
三真人一擺手:「不重要,師弟你只要記住,周天之內沒有人能拒絕離仙宗,更何況如果三世子是念師的話,他不可能不想與大師兄學習一番的。」
提起大師兄,小道士眨了眨眼:「大師兄也是念師啊?」
三真人:「……」他忽然意識到小師弟入門太晚,宗門內的人都沒見全,現在還沒有集體榮譽感也是正常的
小道士見師兄愣神,就又道:「反正三世子一定是念師,剛才那個侍女一定是在撒謊。」
「你為何如此確信?」
小道士篤定道:「因為我感覺我倆是一種人!我懂他!」
「你倆什麼人?」
「就,就,就形容不上來.」
三真人認真的形容道:「臭不要臉的人?」
「師兄,你有時候真讓人討厭」
三真人:「說實話是容易讓人討厭的。」
……
……
白芷沒有說寫實話。
原因很簡單,她如父親般的先生還在三世子的手上受著醫治。
所以三世子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念師,她就要保護他不讓人知道他是念師。
於是剛剛她在灶舍里端著面碗,貢獻了她的精湛演技,就像第一次在雲艦之上,她在匣子裡醒來見到三世子時一樣,毫無破綻。
這是她自幼在那個鏡像的小鎮裡學來的,雖然不喜歡,但似乎很擅長
而要說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可能就是兩個道士的唯一質疑:「世子殿下,既然她是刺客,為何還能成為你的侍女,而且你們現在看起來關係不錯.」
她當時沒答上來,因為她也不懂
還好三世子開口,來了一句:「雖然道士不是和尚,但總歸也算世外之人,所以你們不懂,只要沒死,男人就和漂亮女人沒有隔夜仇。」
大道士還是沒懂,但似乎小道士懂了。
所以.這事就過了。
在那一大一小的兩個道士走了之後,她還得到了三世子的誇讚——一個大拇指。
不知為啥她竟因為這一個大拇指而感到了些許的開心。
可是,她和三世子之間明明應該有仇
「呼」
白芷吐了一口氣,決定忘掉剛才些許的開心,並整理了一下遮擋住脖頸傷口的綢巾,然後看著眼前忙碌的人群開始發呆.
是的,三世子的京都大宅並不需要她這個侍女做什麼,禮部的人會正在指揮著力士們往大宅里搬各種各樣的物件。
其中很多物件她看著就十分名貴.
妖獸的皮毛、金色的如意、精緻的鐘擺、鑲著寶石的玉杯、似是象牙做的雕塑、西域長條形的琉璃花瓶,顏色各異的漂亮瓷器,還有名家的畫作等等.
但只要看上一會兒,白芷就會花眼。
就像昨夜她隨三世子去雲鑼古道時,她都瞅不過來了。
今早也發生了同樣的花眼症狀,她站在淮河碼頭,看著二百多艘花船有點暈。
白芷揉了揉太陽穴,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種不知名的怪病
這時卻有一位路禮部官員來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作揖表示禮貌。
白芷見狀當然立刻回禮,就見這年齡不大的官員和她手舞足蹈的比劃了起來。
她沒看懂,於是拿出小冊,寫上了三個字【我不聾】,並翻手亮了出來,並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表達『只是啞』。
年輕官員看到這三個字和她隨後的動作一愣,立刻:「對不起,白姑娘,他們都說.我就以為。」
白芷當然立刻翻譯出了,他們都說你又聾又啞,我就以為你又聾又啞。
她本來對這種誤會並不會生氣,可聽著『他們都說.我就以為』這幾個字,她忽然來了氣。
因為她和三世子這兩天一夜一路來到這裡的經歷,似乎到處都充斥著『他們都說.我就以為』
尤其想到自己,有可能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他們都說,我就以為』的環境之中,她的俏臉更是上了霜。
年輕官員見她臉色自然更是十分尷尬,因為聾啞都屬殘疾,這種誤會是可能對當事人造成尊嚴上的傷害。
「對不起,對不起白姑娘。」
白芷聽著他的道歉,搖了搖頭。
想著三世子面對這些『他們都說,我就以為』的狀況,甚至還樂在其中,有一種聰明人看一群傻子的豁然感,她就寫下了【沒事,不是因為你。】
年輕官員那知道眼前這位侍女曾就是響馬刺殺案的刺客,曾經生活在所有人都告訴她盪北王府三世子罪大惡極,殺了他死有餘辜的環境之中,自己的話,不過是讓觸發了她現在本能有些不願意去想的事情而已。
所以他還在:「對不起十分抱歉」
白芷看他樣子,搖了搖頭,再次寫到【所以你找我是有什麼事?】
年輕官員見她面色已經緩,剛剛俏臉上霜似乎還真可能不是因為自己,就立刻道:「殿下的起居主宅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白姑娘現在可以去主宅周圍選一間廂房,還有,今天搬進來很多物件,白姑娘可以自己挑選一下,下官招呼人幫你布置,畢竟晚上是要住這的。」
白芷聞言眨了眨眼睛,有些恍惚。
因為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好像有家了..
……
……
之所以覺得有家是一個問題。
是因為白芷從來沒覺得過自己有過家。
哪怕她和先生相濡以沫的過了很多年,但無論是在小鎮上,還是後來去了響馬驛站,都是帶著任務在假裝生活.
在鏡像的小鎮上時,她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大是要去殺人的,她要修行提高自己的實力,為了殺人,她要去學如何魅惑男人,為了殺人,她還要練習一切能幫助她殺人的事情,每一天帶著沉重的使命感,仿佛自己就是為了殺人而生。
而在響馬驛站,看似平靜的生活中,她也時刻緊繃,時刻等待,時刻打磨自己各種殺人技藝,時刻準備獵殺。
然後三世子看了她一眼,這一切忽然就結束了。
她作為刺客沒有死。
她為了救先生,說出了鏡像小鎮的秘密。
她成為了她要殺死目標的侍女。
她發現,一切都變了。
之前所有緊繃的生活全部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這一輩子從未有過的美好生活。
雲艦上每天的飯菜都很好吃
她和喜歡曬太陽的大黃狗,說話總要昂著頭的書童傲天,掐碎了自己喉嚨但自己並不怪她的柳媚娘其實相處的很好。
在這裡沒有人逼她做任何侍女之外的事情。
而她作為侍女,卻享受了很多作為侍女之外的事情。
比如跟著三世子進了京都,去醉仙樓聽書,去雲鑼古道逛街,還走在了皇宮門前的光里
當然這些其實說重要也不重要,說不重要也重要,而最重要的是白芷在這些事情里發現,自從她成為侍女後活的極為真實,極為踏實,極有安全感
她不用再去想著殺人。
她不用被逼著每天要學習一些她不喜歡學習的東西。
比如魅惑男人時需要用什麼樣的眼神,擺出什麼樣的姿勢,了解自己身體那個部位最會被男人喜歡
最重要的是她更不用每天一起床,就偽裝成不是自己的另外一個人進行生活。
而她現在不僅可以放鬆的做自己,還擁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並且擁有布置這間房間的權利。
所以白芷雙眼發亮的用了足足一個下午的時間,晚上都沒顧得上多吃幾口飯的與剛剛那位禮部的青年官員進行了無數次溝通。
當夜幕降臨,星光璀璨時。
她坐在梳妝檯前左顧右盼,眉開眼笑的覺得這以後就是她的『家』了。
因為這一刻,白芷覺得自己無比放鬆自在,並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斥心間,所以這裡真得是她的『家』。
似乎並不想繼續深想,她合上了小冊,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入睡前所需要做的一切事情,鑽進了被窩.
可能是有了自己小窩的感覺真的很好。
白芷這一覺睡的極好。
好到第二天差點就睡過了頭。
好在三世子也並未早起,甚至還給了她吃飽喝好的早餐時間。
於是她開始從容等待三世子起榻,並在第一時間為他梳妝穿衣。
這件事情,在雲艦上就一直有做。
只是今天不知道什麼,可能是那間她自己布置的房間給了她太多安全感,又或者早飯吃的很好很香,她居然在給三世子擦臉時覺得他皮膚真好
在給他歸攏髮髻時,覺得他的頭髮真黑真亮..
在給他換衣時,甚至覺得他探出袖口的手真好看.
甚至當梳妝完畢,三世子一揮手:「妥了,滾蛋吧。」
她還覺得這聲音,怎麼都聽起來有點好聽
這種怪異的感覺足足持續了一整天
這就是有家之後的作用嗎?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