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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小安不在的話,雪人能陪著大先生】

  第120章 【小安不在的話,雪人能陪著大先生】

  蕭瑟的雪花下,江南微濕的空氣中,多了幾分寒意。

  風吹過一旁的桐樹,刮落了幾片尚未落盡的桐葉,料峭的枝幹伸向空遠的天空,難以想像在初夏不咸山腳下繁花如錦的樣子。

  陸塵然神色複雜地望著女童,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眸子看向遠處。

  那女將軍的神魂果然是受到了重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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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這樣,什麼事情都瞞在心底下,也不出聲,也不需得旁人問她的內心有些孤獨。

  一個問題驀地浮現在了他的心頭:

  『安道韞能平安回到佳木郡嗎?』

  從北境到上京,這一來一回可真是不近,自己還是坐了蜃樓的。

  「大先生?」

  女童的聲音將他拉回到了現實,陸塵然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輕開口道:

  「剛才安大人來看望小安了呢。」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

  「那為什麼安大人沒有見小安?」

  「小安剛才在堆雪球,就沒有打擾小安。」

  女童抬起頭來,望著那午後並不濃烈的太陽,揉了揉眼睛。

  她的心中隱隱約約知道了些什麼,小安抿著唇,囁嚅了半晌,突然開口道:

  「大先生,小安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半兒了哦」

  「一半兒?」

  女童沒有再說什麼了。

  在陸塵然的眼中,這個總是跟在他身旁的女童,不知何時起,就這麼長大了。

  並非身高上的大,而是那屬於幼年孩童的純真無憂逐漸地消弭無蹤,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並沒有神魂獨立的喜悅,宛如一朵隨風搖曳的雪色小花,使人見之生憐。

  陸塵然俯下身子,同她一塊兒推著那半人高的雪球,放在了老桐樹下。

  他伸出手來,自袖子間摸出了一條圍巾系在了她的脖頸間。

  灼熱的哈氣拂在女童的小臉上,在她的睫毛上掛上了一層亮晶晶的霜雪,她蒼白的小臉上便逐漸地紅暈了起來:

  「瞧瞧,出來玩也不讓素姨給你找個圍巾,凍壞了吧。」

  「雪人的身子已經堆完了,還缺個腦袋。」

  濕潤的雪是很粘的,好似陶土一般,微微揉搓就足夠定形。


  女童抱著腦袋大的雪球,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在陸塵然的幫助下,放在了大雪球的上面,脆生生道:

  「還要有兩個眼睛。」

  話語剛剛落下,便是聽到大桐樹上的枝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啪嗒——」

  緊接著就從上面掉下來了一個松果,看形狀不大不小,正適合鑲嵌在這雪人的腦袋上。

  『咦?這果子哪裡來的?』

  陸塵然有些好奇地抬起頭,心眼所注視之下,看到了一隻長著翅膀的貓躲藏在桐木最頂端的樹洞中,淡金色的光澤盈徹在貓的周身。

  一雙小爪子不斷地搜尋著樹洞中儲藏著的果子,尋了一會兒後,應該是找到了一個同方才的松果差不多大小的果子,滿意地走到洞口處,朝著樹下扔了下去。

  「啪嗒——」

  做完這一切後,貓頭蜂舔了舔爪子,嘴中似乎還在嘟嘟囔囔些什麼。

  陸塵然莞爾一笑。

  自己竟然還有這麼一隻可愛的鄰居,這好意,自己心領了。

  「謝過道友了」

  他抬起頭,對著樹上拱了拱手。

  大桐木一片安靜,唯有風雪掃蕩著枯葉的嘩嘩聲。

  這只不知是個什麼物種的貓,想來是只膽小的不願意露面,自己卻也不強求。

  又從地上找了一塊兒石頭,當作鼻子,折下了桐木的兩根乾枯的樹枝,插在兩旁做胳膊,一隻雪人就已經堆好了。

  「好看嗎?」

  陸塵然溫和的看著女童,開口問道。

  小安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賞心悅目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風雪輕撩,寂瀾的草堂後院那顆大桐樹下,兩根繩索掛著一隻隨風搖動的鞦韆,鞦韆旁蹲著一隻矮胖的雪人,樹洞中淺藏著一翁猴兒釀,幽香暗浸:

  「大先生,雪人會冷嗎?」

  陸塵然先是一愣,隨後笑道:

  「雪人本就是雪做的,怎麼會冷?」

  女童的心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伸出小手將圍在自己脖頸間的圍巾解了下來,有些笨拙的系在雪人胖胖的脖頸間:

  「大先生,春天到了雪人也會化掉,那個時候就沒有它了,對嗎?」

  「雪人當然會化掉。」

  「我們堆起它,又看著它化掉,它好可憐啊。」

  陸塵然蹲在地上,雙手握著她的小臉,溫柔道:


  「是很可憐,但它已經享受了一整個冬天,不是嗎?」

  女童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來抓著雪,感受著指尖縫隙處雪化成的水,涼的透徹心扉:

  「那小安也是嗎?」

  陸塵然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

  「小安不是.」

  話語說到一半兒,卻又是咽住了。

  一如雪人一般,作為一縷神魂便是註定會消失的存在。

  她創造她,又看著她消散。

  可是安道韞不是已經將這縷神魂斬斷送給她了嗎?

  陸塵然有些不解。

  女童背著小手,精緻的小臉上卻對陸塵然的回答寫滿了不在乎,雙頰泛著暈紅:

  「大先生,小安今天好開心啊,我們回家吧。」

  「好。」

  陸塵然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開口道。

  女童拍了拍手,蹦蹦跳跳的朝著草堂的院落走了過去。

  風雪悠悠,貼著她的足跡,似乎在宣誓著女童曾經來過這裡,那小巧背影,一如既往的可愛。

  陸塵然的心中莫名的失落,總覺得女童今日並不開心。

  他彎腰,撿起了那個她一直捧在懷中的罐子。

  正欲追過去的時候,驀地發現,還有一隻紙鶴呆呆地,躺在罐子的底部,不聲不響。

  這枚紙鶴沒有飛。

  他將這一枚紙鶴掏了出來,捻開紙張,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笨拙的字眼。

  【想讓安大人健健康康】

  陸塵然的喉嚨頓時感覺到了幾分哽咽瑟然,好像知道她為什麼要堆雪人了,也終於知道小安口中的願望,為什麼是實現了一半兒了。

  【想要和大先生在一起】

  【想讓安大人健健康康】

  這本就是兩個矛盾的願望。

  陸塵然將這隻紙鶴折迭好,塞進口袋中,又快步跟了上去,將小安一把抱了起來,朝著院落中走去,輕輕道:

  「小安。」

  「嗯?」

  「小安不是雪人。」

  「小安知道!」

  「小安以後可以享受很多個日日夜夜,可以享受很多個冬天,我說的。」

  小安「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天地之間便只剩下大雪簌簌而落的聲音,以及陸塵然踏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單調而安寧。


  忽然陸塵然的耳畔傳來女童輕柔的聲音,她輕輕道:

  「可是小安就只是一縷魂,離了這縷魂,安大人會很痛。」

  「小安本就什麼都不會,不能很自私。」

  「.」

  她想要陪在大先生的身邊。

  但她卻也不想因為自己一點小小的心愿,而讓安大人為此受到重創。

  陸塵然的心中一動,微微嘆息,對別人的體諒蓋過了自己的痛嗎?

  或許在藍星,這種性格會被說成討好人格,或者什麼懦弱軟弱的性子,然而在他看來,卻是像金子一樣寶貴的品質,能在痛苦中體諒別人痛苦的人太少了。

  隨著這一路上女童的陪伴,陸塵然已經習慣了有她的存在。

  心中已經知曉女童將要做什麼了。

  斷了的魂,若是神魂本身的意願足夠強烈,還是可以回到本體的。

  女童就這麼伏在陸塵然寬闊的懷抱中,鼻尖傳來陌生的氣息,讓她有些心跳加速,更多的卻是安寧。

  胸前的那枚寫著『平平安安』的月桂牌子,閃爍著淡淡的流光。

  繼而,陸塵然的腦海中便是有金書扉頁緩緩浮現:

  【與桂木仙牌結緣:(30/30)】

  【.】

  下一瞬間,陸塵然便是感覺到他的眼中,能感受到萬物微毫,甚至連空中的靈氣都能見。

  在這空氣之中,有五顏六色的光粒漂浮,毫無規律的亂動著,心眼所觀的世界,端是絢爛。

  雪下的覆土聚集著土黃色光粒,桐木枝丫間的光粒是青色的,空氣里的晨霧一大片水藍色光粒,如藍雲帶彩,唯美夢幻。

  緊接著,腦海中獨屬於桂木仙牌的那張金書扉頁上,便是有字跡浮動:

  【結緣桂木仙牌,蕩蕩遊魂,何住留存,三魂早將,七魄來臨,獲拘魂】

  【.】

  『拘魂嗎?』

  這可是個了不得的術法。

  獲得新的術法,心情本應愉悅,卻不知為何,此刻心中卻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

  「快過年了呢。」

  陸塵然突然開口道。

  「年?」

  「自然,該給小安買一套新衣服穿了。」

  陸塵然柔聲開口道。

  「好耶。」

  「小安還有什麼想做的嗎?」


  「大先生去哪,小安就去哪。」

  陸塵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將她緊緊地抱緊,使勁地點了點頭:

  「嗯,我去哪,你就去哪。」

  「.」

  雪狐跟在兩人的身後,歪著腦袋,狐臉上浮現出了幾分恍惚。

  心裏面則是嘟嘟囔囔著:

  『不愧是一個人分出來的,神魂都是一個樣。』

  相互為對方著想嗎?

  那當初為何一定要分出這一縷魂呢?

  不過,想不懂歸想不懂。

  倒是怪可憐的。

  也就在幾人的影子消失在大桐木周遭後,桐樹上的貓頭蜂方才小心翼翼地將腦袋探了出來。

  下面的爺倆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麼,它實在是有些聽不懂。

  不過現在這隻貓頭蜂已經將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樹洞中的那一翁猴兒釀中,左右瞧瞧並沒有什麼人,翅膀便是呼扇了起來,來到了那碗酒前。

  嗅了嗅酒中的馨香味道,不由得感慨道:

  「這大先生的東西還怪好的.」

  不過卻也知道這是別人的東西,擅自食用是不對的。

  本想著就此作罷,重新回到樹洞中長眠可終究架不住這濃厚的酒香氣。

  貓頭蜂嘆了一口氣,有些不情願的飛到樹洞中,貓爪子捧著一個腦袋大小的蜂巢,掛在了猴兒釀的旁邊,嘟囔道:

  「嗯,一口蜜,換一口酒。這蜜我自己都捨不得喝的」

  仙蜂釀的蜜是尋常人有機會吃到的嗎?

  貓頭蜂探出一隻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探進了樹洞中的那一翁酒中,拿出來,舔了舔,頓時眉開眼笑了起來。

  也就在貓頭蜂舔的不亦樂乎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響聲,將它嚇了一跳。

  「吾虎——」

  貓頭蜂的翅膀猛地呼扇了兩下,魂不守舍地轉過身來,看著眼前出現的這隻巨獸。

  這是一頭白色的巨貓,黑色的斑紋覆蓋周身,在額頭勾勒出一個「王」字,獠牙和利爪無不顯露著猛獸的猙獰!

  貓頭蜂著急地為自己辯解道:

  「我沒有偷吃!我是換的。」

  虎山神眨了眨眼睛,不屑地瞥了瞥嘴巴:

  「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有耗子好吃嗎?」

  貓頭蜂咳嗽了一聲,隨後盯著眼前的白貓:


  「你是哪裡的貓?」

  虎山神頓感覺自己似乎被冒犯了,猛地咆哮了一聲:

  「吾虎是虎!」

  貓頭蜂一臉鄙夷地看著它:

  「老虎?那你怎麼沒有翅膀?」

  一邊說著,背後的蟬翼翅膀猛地呼扇了兩下,頗有幾分自得。

  虎山神愣在了原地,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宕機,它承認自己確實沒有反應過來。

  老虎,什麼時候有過翅膀?

  「被識破了吧。」

  虎山神:「.」

  也就在兩隻不是貓的物種相互對峙,試圖講服對方自己究竟是什麼到時候,驀地一陣涼風涌過,兩隻貓頓時打了一個激靈,不禁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首,卻是空無一物,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等會兒?

  空無一物?

  貓頭蜂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連忙是看向鞦韆下。

  那裡,剛才不是還有一個雪人的嗎?雪人呢?

  它緩緩抬起頭來,正對上了兩顆松果的眼睛,石頭做的鼻子近乎觸碰到了它的鬍鬚,雪霽漂浮著,隱隱有著幾分涼意。

  飄零的雪花下,午後的陽光漫灑,透過桐樹幹枯的枝杈,灑下了斑影作點。

  雪人枝幹的手正了正脖頸間的圍巾,嘴角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雪人不會說話。

  只是伸出那根枝杈地手,指了指鞦韆。

  於是兩隻貓一臉懵逼的陪著這雪人坐在了鞦韆上。

  鞦韆輕輕地晃蕩著。

  隨風飄搖。

  雪人的胸膛深處,有一顆跳動的心。

  不過,那並非是一顆心,而是一枚折好的紙鶴,是女童悄悄地放進去的。

  若是春暖花開雪人化成水的時候,這枚千紙鶴或許會被別人發現,又或者融入在水中,彌散在這天際間。

  紙鶴的翅膀里,寫著女童的願望:

  【想要和大先生堆雪人】

  【小安不在的話,雪人能陪著大先生】

  【.】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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