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窗間有畫,畫中有鬼
第110章 窗間有畫,畫中有鬼
稷山草堂下,朦朧遠山。
山水世外,一副清風雲霧霜滿天的好景色。
院落中恰好迎著朝陽,淡金色的陽光灑在姨娘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眸里落下陰影,顯得美麗又安寧。
她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吃著粥。
只是臉頰上帶著幾分揮散不去的暈紅。
雪狐邁著慵懶地步子裊裊地走了過來,蹲在了陸塵然的肩膀上,狐眸微眯著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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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
忽然,月拂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狐疑之色,不斷地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蕩著,湊了過去細細地嗅了嗅。
狐眸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地盯著以素看了好久,不過卻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就算是想說,也只能嚶嚶叫喚兩聲。
兩人一狐。
或許是因為姨娘那輕柔的一吻觸動了他的內心,又或許是因為此刻的朝陽太過於溫暖。
這一刻,讓陸塵然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覺。
「不去叫織杼和小安吃早飯嗎?」
陸塵然笑了笑:
「小安應該睡得正香呢,織杼在她的房間照顧著。」
以素伸手拾起了一粒粘在陸塵然嘴邊的飯粒,擦拭了一下他的嘴角,自然道:
「以後不要回來這麼晚了,提前打個招呼。」
這一句話,聽得陸塵然心頭微一怔,聲音亦是跟著軟了下來:
「嗯。」
他舀著一小瓢醃菜放進自己的碗中,用筷子拌了拌,仰頭舒爽喝了一口,還是清粥伴鹹菜,才是最佳。
吃過了早飯後,陸塵然掛好了青葫蘆,穿好衣衫,隨後走出了院落,那十一個蒲團依舊擺放在那兒,位置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青葫蘆的雙眼睛不斷瞥著周遭的景色:
「姓陸的,要去哪?」
「去隨處走走。」
「哦。」
雪狐同往常一樣,蹲在了他的肩膀上,小憩。
他的腦海中,有金書扉頁幽幽浮動著:
【與東境月兔結緣:(23/3300)】
【.】
已經入了臘月,距離臘月初九也只有寥寥數日,來了稷山腳下許久了,還未曾好好逛一逛這山。
說起來稷山也算得上是不咸山的一腳,只是並非主峰,中有僅僅只是隔了一條官路,不過陸塵然並沒有選擇去走那條人流眾多的大路,而是循著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朝著山上走去。
白霧濃的化不開,林木在其中隱約,鳥獸在霧中隱現。
徐徐走在山路上,陸塵然慢慢停下了腳步,側耳靜聽。
他突然意識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這濃霧隱約中,稷山好似突然活了起來,鳥鳴獸叫,這不是寒冬臘月該有的景象。
是因為自己的出現?還是仙人講道在即所化的異象?
這一次陸塵然走了很遠,臨近了一處河邊,或許是因為許久沒有擺渡人,這渡口早已經荒廢了,所剩下的就只有一排排枯木筏,若處於雲霧天河之中,縹緲晃蕩著。
這條河,應當是匯往滄江的一處支流吧。
看其源頭的方向,應該是不咸山上。
他尋了一條破舊的小木船,輕輕一躍,跳上船。
尋山奇處,若是駕雲就不美了。
霧氣在離水面尺許上翻滾,煙氣縹緲,像濃的化不開的白墨,以陸塵然的眼力,也只能目視四五米的方圓,不過劃著名木漿,倒足夠了。
索性帶著雪狐,心眼所觀測之下,就這麼悠悠地沿著河流飄蕩而去。
霧氣大,濕氣重。
陸塵然自蛾翼袱中摸出了蓑衣、戴上笠帽,便搖起木漿來,小木船在水中行的飛快,若是讓尋常人看到,定然會驚掉下巴。
河水中的魚兒皆是漂浮在了水面上,時而跳躍,宛若在吞雲吐霧。
昨晚的那一場靈雨,滋潤了整個金陵。
雪狐慵懶地躺在他的懷中,感受著陣陣暖流湧入,半開半闔的瞳中生出幾分滿足感。
不多時,他便是望見了一處寺院,隱在這山間濃霧之中。
【隱安寺】
陸塵然的眉間閃過了一抹訝然之色:
「此地竟然還有寺院嗎?」
划船也劃了一上午,有些疲憊了,看著寥寥青煙浮動的樣子,香火應當不錯,遂尋了一處僻靜之地,支起了一根魚竿。
便在這時,心眼之中,陸塵然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再次將眼睛睜得更大一些,看向了不遠處的一輛馬車。
其上坐著一名滿是愁容的中年男人。只是這人的身上纏繞著一層濃濃地死氣,甚是詭異。
想了想,既然見到,亦是緣分,索性也就出言提醒一句吧。
至於聽不聽,則和自己沒有什麼干係了。
稷山腳下,綿延成嶺。
一抹朝霞湮盡了,四野微茫。
馬車緩緩地行駛在山間小路之上,安靜的唯余雀鳥鳴叫,伴隨著馬夫的揮鞭聲,悠遠綿長。
一名中年男人皺著眉頭,一手拄著臉頰,默默地望著車窗外,面色枯黃,眼圈很重,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
他的腦海之中不斷地回想著幾個時辰前,在那片桐林前見到了那位白衫大先生。
那片桐林就在自己的眼中自分散開來,隨後就有一個矮個漢子一臉眉飛色舞的樣子,說自己和仙人說上話了,遂令下人遞了些許銀兩過去,以求結個善緣。
最近家中遇見了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已經因此死了不少了人了,為此他求了不少道觀,亦是燒香拜佛,可是終究沒有此事終究沒有任何好轉。
此番來金陵,是欲去拜訪一下隱安寺的高僧,以求破解家中之事。
仙人是飄渺的,估計也不會理會自己這種小事,可那隱安寺的高僧卻是實打實的。
隱安寺占地廣闊,僅次於金陵城內的皇宮,若是徒步走遍整個寺廟,大約得花去大半天的功夫。
寺內有人工開鑿之河道,名為翡翠河,橫貫南北,以此河為界,將隱安寺分為前後兩半,對外開放的只有前寺,整個後寺卻是謝絕香客遊人,就是一些地位稍低的佛門弟子,同樣也不得入內。
內有大殿六所,小殿堂十餘所,一座九層浮屠,一座七層高的大佛閣,供奉著十方金像和十方銀像,整個寺院依皇家規制而建,規模宏大,金碧輝煌,在江南四百八十寺之中,僅次於大報恩寺。
不多時。
朱立門便是趨車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四周。
四野一片瀾靜,不遠處就是一條翡翠河綿連著滄江,有一孤舟蓑笠人,靜靜地垂釣著。
一片嫻靜。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正在看他,那釣魚人衝著他溫和的笑了笑。
朱立門亦是跟著回禮。
那釣魚人開口道:
「先生今晚還是要注意些許,最好尋一處陽氣旺盛之地入睡。」
「先生此言何意?」
朱立門有些詫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釣魚人。
釣魚人卻只是溫和的笑了笑,不再言語,小船很快地劃遠了
陸塵然劃著名小船朝著滄江的方向划去。
就在這個時候,腰間的青葫蘆突然動了動,隨後瞪大著雙眸,一臉認真的看著那遠處的朱立門,盯了好久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姓陸的。」
「嗯?」
「我從那男人身上,感覺到那隻白鹿的氣息了。」
「白鹿?」
「對!就是那個騙我的老太婆!那氣息老娘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一枚小小的黑色葫蘆搖搖晃晃的,青葫蘆的眸子分外澄澈。
陸塵然想了一下,隨後便是出了一竅陰神出竅,跟在了那中年漢子的身旁。
朱立門望著那先生釣魚先生遠去的背影,一臉的莫名其妙。
隨後,只覺得身後有一股涼風襲來,他下意識地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可能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心事太多的緣故,也沒有多想。
走進了寺院,布施了香火錢後,也沒有什麼僧人阻攔,就這麼沿著一條青石小路宛延而進,盡頭處是一所院子。
沿著一座座石塔,走到塔林的最深處,有一方古舊的石台,一名枯瘦老僧跌坐於石台之上,整個人幾乎就是皮包骨頭一般,長眉垂膝。
感受到來人走近後,老僧略顯吃力地睜開眼睛,望向這個中年男子,緩緩開口道:
「老衲觀先生並非上京人士,從何處而來?遇到了什麼事情?你可以慢慢說來。」
「.」
朱立門深深一禮開口道:
「見過高僧,我是宿遷人,姓朱名儒,字立門,最近家中遇到了一件麻煩事,已經因此死了不少人了,聽聞高僧的名號,這才上門求助,還請高僧救上一救。」
這位高僧手段不俗,無數人口中印證過,是個有真本事的。
老僧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開口道:
「你不必著急,事情既已發生,著急也是無用,將事情說清楚,老衲好有所準備,這樣才能解決事情。如果能夠幫到,老衲也不會不搭手相助。」
聽了這話,朱立門才慢慢安定了下來,長嘆了一口氣,道:
「我朱家本是宿遷富戶,也是書香門第.」
朱立門的話語緩緩道來,高僧亦是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了個清楚。
這事兒還得從朱立門的父親亡故說起。
朱立門的父親病卒,在宿遷縣中,一般上了年歲的老人不是壽終正寢的話,是需要請高人做法事的。
而且也不是一般的超度法事,其中還有不少的講究,必須是有一定本事的高人才能夠做這樣的法事。
正好宿遷縣附近,就有這麼一個高人,據傳聞名頭很大,也是有真本事的。
於是朱家的兄弟幾人就去請了那傳說之中的高人前來。
高人的名頭大,自然所收取的酬金很多,只是朱家兄弟為了父親能夠安葬,還是去請了過來,本來這也不會有什麼波折,朱家兄弟們帶足了銀錢上門去請人來,誰知道那高人嫌朱家的人給的酬金少了,不願上門。
「要多少?」
老僧微微抬眼。
「千兩黃金啊。」
朱家雖是富裕家庭,書香門第,但辦個法事卻要千兩黃金,顯然是不成的,如此法事,只怕更會讓死去的父親不得安寧。
惱怒之下,就離開了那高人的居所。
誰知道那高人卻說,這朱家人不找他,日後定然會不得安寧。
朱家兄弟也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去鄰縣請了一位道士,做了一場普通的法事,眼看就要下葬的時候,卻有變故發生。
那高人聽說朱家的人請了鄰縣的道士來做法事,下葬的頭天找上門來,在朱家的門庭之外放了狠話,說朱家今夜必然會生禍事,之後就走了。
不過下葬在即,朱家兄弟雖有不快,也沒有太在意,誰知道就在當天晚上,請來的那鄰縣道士居然暴斃在了靈堂之中。
朱家兄弟明明知曉此事絕對是那所謂高人做法的,可惜沒有證據,也不能拿他如何。
只是喪事還要辦下去,對那死去的道士做了一番安排之後,又想法子請來了法師相助,依舊如同上次一般,無故暴斃。
這一回再也沒有人敢幫朱家做法事了。
但朱家兄弟也不好就這麼將朱老太公草草下葬,無奈之下,只能四處找尋高人相助。
他們不是沒想過和那高人妥協,只是朱老太公生前脾性倔強,如是知道後人因為他的喪事屈服與一個『高人』,定然是不得瞑目的。
朱家幾個兄弟四下尋找,求了許多道觀寺院。
聽聞金陵最近總是有諸多奇事發生,於是便是抱著最後的希望跑了過來。
老僧人點了點頭,隨後開口道:
「先生一路疲憊,就先在這寺中休息一段時間吧,明日老衲遣人為先生做一場法事,驅一驅這邪祟。」
朱立門頓時大喜,隨後便是對著老僧磕頭一拜。
陸塵然此刻就站在這朱立門的身後,默默地凝望著周遭的一切。
高人?
『這位傳說中的高人是白鹿嗎?』
應當不是。
那隻鹿想來不會在乎人間金銀,從她出手誘騙青葫蘆來看,此人應當是一位有道行的大妖。
那這朱立門口中的『高人』,要麼就是受了蠱惑的奇人,要麼就是單純的心思不正。
不過這一切隨緣吧。
臘月初九在即,他也沒有什麼時間考慮這些繁瑣之事。
感覺到這朱立門身上的死氣漸重,陸塵然也沒有多想,隨手便附了一縷陰神在這朱立門的身上。
這一縷神魂,至少能護佑他一晚的周全吧。
陸塵然歸竅,提著手中的魚竿,抱著雪狐,繼續朝著滄江重划去。
日頭時至正午,恰恰如高僧所言,朱立門感覺到身體上有些疲憊睏倦,便是隨便找了一間客房,整理了一下床榻,睡去。
這一覺,睡到了晚上。
也不知是個什麼時辰,朱立門只覺得口中有些乾燥,便是自床榻上起身,借著幾點昏暗的油燈,摸索著翻找那晚擺放在床頭的溫水。
咕嘟嘟,幾口下肚後,便是緩解了渴意,他咳嗽了一聲,便是重新躺在床榻之上,目光有些模糊地朝著對面的牆面看了過去。
白漆牆因為暗紅的燈火照影,有幾分詭異。
加之並無任何風吹草動意向,一切靜謐無聲,不覺間倒是平生了幾點空曠,給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但他卻是沒有任何感覺,反倒是覺得掛在他正對面牆面上的那一副畫像有些違和。
那並不同於山水墨畫,色彩雖然並不豐富,卻也極度鮮艷,尤其是那張鮮血淋漓暗紫色的臉龐,在那一抹幽綠的丹青映襯下,更顯得詭異。
不知什麼原因,他只覺得畫中人的那雙瞳孔就在那裡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只是看了兩眼,便覺得身體有些發毛,連忙是背過了身子,閉眼睡了過去。
鼾聲起伏——
朱立門的額頭間,有一抹溫柔的光籠罩著。
當他再次睜眼時,日頭便已經大亮。
寺院中自有僧人端盆,遞上吃食,在一切都整理完畢後,他伸展了一下身體,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便是走出了房間。
一位小僧人看著朱立門,笑呵呵的詢問道:
「先生休息的可好?」
「.」
朱立門點了點頭,活動了一下身子骨,隨便拿起了一隻包子塞入了嘴中,含糊不清道:
「休息的不錯,」
頓了頓,他突然想到了昨晚發生之事,心中突生幾分好奇,便是疑惑道:
「倒是有一事,在下有些不解。」
「先生請直言。」
朱立門眨了眨眼睛,斟酌了一下語句道:
「不知貴寺為何要在那客房床的正對面,掛上一副讓人感到那麼違和的畫?」
「嗯並非指責之意,只是有些好奇,畢竟那畫不同尋常,看著怪瘮人的,就好像是惡鬼一般,呲牙咧嘴的,好像要吃了在下。」
「哈哈哈——」
他的嘴角浮笑,看著面前的小僧人隨意說道。
只是不知為何,卻是發現小僧人的表情逐漸僵硬了起來,即便是十分凝重地看著他,呼吸有些沉重。
似乎,依稀可見得一滴汗液自他的額間滑落。
朱立門皺了皺眉頭,以為是自己所言惹得僧人不快,連忙道:
「嗯,也沒有什麼,在下並沒有什麼指責之意啊,千萬別放在心上」
「.」
那小僧人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輕輕張開了嘴,猛地咽了咽口水:
「可是先生,您昨晚睡得那間房間,並沒有畫。」
「那張床的對面.是一扇窗子。」
「.」
小僧人的話語落下,空氣中頓時寂靜無聲。
朱立門頓感脊背一僵。
四周唯余蕭瑟東風,雀鳥不鳴。
風寒。
金陵城的某處屋子中,一名老者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瞪大著雙眸直勾勾地望著窗外的天,大吼一聲:
「何人插手壞老夫的好事?」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