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告白(讀者朋友新春快樂!)
第62章 告白(讀者朋友新春快樂!)
邵曉曉說完之後,立刻將臉蛋埋到了交迭的雙臂之間,黑亮的長髮如水瀉落,鋪在淡藍色的桌面上。
她的神情也被黑髮遮住,無法看到。
余月對她說了什麼?
蘇真雖然沒有親耳聽見,卻也能猜個大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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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筆輕輕戳了戳這位小同桌的手肘,小同桌好像睡著了,並未給予回應,可蘇真分明看到她嬌小的身子繃緊了許多,雙腿也斜斜地併攏著,很緊張的樣子。
蘇真無奈放棄。
他靠在椅背上,身子微微坐直。
中午的教室萬籟俱寂,同學們有的睡覺,有的寫作業,還有的在玩偷帶的手機,他們都那么小心翼翼,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蘇真的眼睛從同學們身上緩緩掠過。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大部分同學他都叫不出名字,甚至連面容不曾見過,這個他曾經無比熟悉的世界,此刻展露出了不曾有過的陌生,仿佛他不該坐在這裡,他更應該去到西景國,腰系雙刀,夾藏銀針,與那個半瘋的世界廝殺。
殺戮的欲望本能般騰起,又輕輕落下。
蘇真感到了孤單。
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可他卻找不到同類。
他看向一旁正裝睡著的邵曉曉。
這個美好的女孩幾乎藏著他對青春生活的全部幻想,可是,她會理解自己嗎?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手上沾了無數的血,會不會嚇得轉身就跑呢?
蘇真凝視著她鋪在桌面上的、光芒流動的發梢,各種各樣的幻想在腦海中胡作非為。
書上說的不假,人果然是由環境塑造的。
在西景國時,他時時權衡著生死利益,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拋棄了人性。
回到這裡後,那些獨屬於少年的情感,才像膽怯的小貓一樣,邁著輕盈的腳步從眼前跳過,如稿紙上鮮花般盛開的文字,也如少年矛盾又細膩的心事。
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余月問出這個問題時,他擲地有聲地給予了回應,可事實究竟如何呢?
他分不太清楚。
他就這樣呆呆地坐著,奢侈地消耗著光陰,一直到鈴聲響起。
邵曉曉揉著眼睛在鈴聲中醒來,微蜷的身軀小貓般伸展開,她手指掩唇,輕輕打了個哈欠,揉了一番被壓得僵硬的小臉蛋後,又伸直了手臂和腿,最後,她還不忘整理了一番亂糟糟的頭髮。
她將人睡醒後大概會做的動作都過了一遍,以此表示剛剛睡得還不錯。
之後,她才看向蘇真,她發現在笑,那種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很討厭的笑。
她微微嘟了嘟唇,心中翻騰著兇惡的想法:下次再問就直接拒絕他,看他還敢不敢欺負自己。
她這樣想著,卻又忍不住期待對方再問一次。
整個下午,蘇真哪都沒去,安安靜靜坐著聽老師講試卷。
放學後,蘇真主動開口:「邵曉曉同學,我們今天一起回家吧。」
他們的家並不在同一個方向,兩人都很清楚這點。
邵曉曉低著頭,將一綹髮絲別到耳後,細聲細氣地說了聲:「好呀。」
秋色漸深,放學時暮色已合,天邊只剩一些敷衍的霞色,稱不上好看,像是浮在河流上的厚厚油污。
車庫裡。
邵曉曉半蹲在地,看了看手掌的鐵釘子,又瞧了瞧癟了的車胎,委屈地皺起了唇。
「怎麼了?」
蘇真推車過來,皺起了眉頭:「那些小混混還不死心?」
如今的蘇真一點都不怕他們,他看上去還很瘦弱,可衣裳下的軀體上,卻已布滿了刀刻般的肌肉線條。他雖然無法施展法術,可那些武功卻保留在了他的記憶里,現在,就是十來個小混混一起上,也不夠他收拾的。
「不一定是那些小混混啦。」邵曉曉輕聲說。
「那是誰?」
「蘇真同學以前消息不是很靈通嗎,最近怎麼變遲鈍啦。」
邵曉曉無奈地笑了笑,說:「現在學校里很多女孩子喜歡你的哦,還有很多風言風語,嗯……亂七八糟的。」
蘇真在運動會上一戰成名後,已然從小透明一躍成為了校園男神,風頭正勁,迷妹無數。
關於他和邵曉曉的傳聞也被大肆渲染,那場原本屬於他們的雨夜追逃,漸漸不再是秘密,眾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以前那個不起眼的蘇真同學,竟還給學校掃除過惡霸。
這等善舉之前竟無人知曉,實在是深藏功與名的典範。
他的名氣不斷上升,粉絲對他的喜愛也越來越狂熱。
有人覺得他和邵曉曉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不免有人心生妒恨,散播邵曉曉人純心婊援交陪酒之類的謠言。
熟悉邵曉曉的人當然不會相信,卻也有不明真相的對她恨之入骨,希望她遠離蘇真哥哥,還揚言要去扎她的車胎。
或許,這就是這枚釘子的由來。
「我推去外面的修車鋪補一下就好了。」邵曉曉小聲說。
「我送你回家吧。」蘇真說。
「啊?」
「上次你車胎壞了,是你騎車送我回去的,這次我送你回家。」蘇真說。
邵曉曉本想說,上次是你腿受傷了,我才帶你的。
這話在她唇邊打了個轉,卻變成了輕不可聞的:「好呀。」
記憶好像顛倒了。
自行車駛出校門,輕盈地滑入了翻滾著塵土氣息的老街道,褪色的牌坊下人影稀落,平行在上方的電線鍍著金色,黑烏鴉停在上面聒噪地叫著,它們成群結隊地來,嘩嘩啦啦地去。
邵曉曉側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失去發繩束縛的長髮一如振翅而起的群鴉,藍色的外套則是夕陽中未褪色的天空。
同樣是秋天,同樣是傍晚。
邵曉曉回想著當初載蘇真回家的畫面,覺察到了一絲命運般的湊巧,同時,她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空落,她還未想明白,這種空落來自何處,便聽到了蘇真說話:
「要下橋了,小心點。」
下坡本就急些,加上橋面年久失修,坑坑窪窪,邵曉曉下意識地扶住了蘇真的腰,少年沒踩腳踏,自行車脫韁般地向下滑去,一陣顛簸里,涼風吹過女孩的臉頰,她忽然明白這種空落源於何處。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青春的流逝,從橋頂到橋底,從這條街到那條街,車速忽快忽慢,它駛向註定道別的終點,沿途春花秋月如雲煙過眼,一去不返。
「蘇真同學。」
邵曉曉喊他名字,聲音竟有些倉皇,蘇真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忙問:「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有呀。」
邵曉曉抓著他的衣衫,垂眼看著街面,小聲說:「我想去書店買點書。」
「好呀。」
蘇真拐了個歪,向另一邊駛去。
時間像是慢了下來,女孩鬆了口氣,暫時忘記了要去往終點。
誠悅書店亮著燈,燈光下人影分分合合,她在書櫃邊走過,掠過書脊的目光很柔,很慢,她認真地找著書,蘇真則靜悄悄地打量著她的側臉。
燈光下,她的臉頰白瓷般晶瑩,又柔軟得像一朵憂鬱的茉莉花。
蘇真跟在她身後,隨她一同挑選書本,偶爾提兩句意見,邵曉曉認真傾聽,酌情採納。
他忽然想起了中午思考過的問題:邵曉曉能理解自己嗎?
忽然間,他覺得這個問題全無意義,喜歡從不是用來衡量的,誰比誰漂亮,誰比誰多金,誰比誰更懂自己,對比永遠沒有盡頭,也無法衡量出愛情,人真正需要的,只是那個最初的、也最不可捉摸的喜歡。
他喜歡邵曉曉。
這份喜歡沒有因為在西景國見識了很多仙子妖女而改變,相反,他每每在那個殘酷的世界飽受折磨,瀕臨崩潰,是邵曉曉一點點撫平他的創傷,她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護士,這份特殊的意義,連邵曉曉本人都毫不知曉。
也許有一天,他的心會因為殺戮而徹底麻木。
但幸好,現在還沒有。
這真是安寧的時刻,蘇真忘了懷清禪師,忘了櫳山派,忘了妖乘經,忘了所有與邵曉曉無關的東西。
也是這萬籟的寂靜里,沒有任何由來的,少年最原始的欲望忽然破殼而出,蓬勃生長。
這些欲望在心中不知沉積了多久,它們過去被自卑所壓抑,後來又被那個殘酷的世界所壓抑,它們藏在背叛、猜忌、懷疑的背後,膽戰心驚地等待著什麼,今日,久違的安寧里,飽食寂寞的它們再也耐不住性子,一涌而出,瞬間便填滿了他的胸腔。
也是這一刻,少女青春的身體充滿了性張力。
吹彈可破的唇,描畫般的眉,乾淨的耳垂,平整如切的劉海,貼著面頰垂落的尖尖秀髮,薄毛衣隆起的弧度,緊身牛仔褲包裹出滿月般的曲線……
一個念頭間,她從憂鬱的茉莉變成了致命的罌粟,透著無法抗拒的美。
滾燙感在胸口漾開。
蘇真心跳加快,呼吸也微微急促,這是他許久唯有的感覺,彈壓不住的念頭在邵曉曉回眸時達到了頂點。
「蘇真同學……」
邵曉曉清澈水靈的眼眸注視著他,她尚不知道蘇真心中天翻地覆的變化,卻隱約捕捉到些什麼。
「邵曉曉同學,這本書你喜歡嗎?」蘇真忽然問。
「嗯?書?哪本書呀?」邵曉曉看了看蘇真的手,上面明明空無一物。
「邵曉曉同學喜歡嗎?」蘇真做出遞書的姿勢。
邵曉曉低下頭,瞧著這場現實版的皇帝新裝,臉頰不由泛紅,她冰雪聰明,哪裡還沒明白過來呢,幽幽道:「伱想空手套白狼吶。」
話雖如此,邵曉曉還是假模假樣地接過書,泰然自若地翻了翻,粉嫩的唇瓣被她咬了又咬,片刻後,她做了個把書抱在胸口的姿勢,眸光微抬,半落到蘇真臉上,鎮定地說:
「很喜歡,謝謝蘇真同學。」
心中的情緒一下變得柔軟。
蘇真緩緩湊近過去,手不經意似地觸了觸她的手背,邵曉曉先是有一個下意識的閃爍,之後才緩緩和他的手相觸,像是什麼也沒發生,兩人繼續逛書店,走著走著,兩隻若即若離的手不知何時牽在了一起。
邵曉曉一下子明白了小鹿亂撞到底是什麼感覺,她臉頰紅的厲害,嬌羞喜悅之餘,也有種上當受騙一樣的感覺,默默地想:我就這樣答應啦?
前方出現了些學生,同樣穿著南塘三中的校服。
邵曉曉嚇了一跳,本能的羞澀讓她想要將手縮回,卻反被蘇真握得更緊。
他就這樣牽著邵曉曉,迎面走來的人群擦身而過,邵曉曉低頭不語,也不去看這些陌生人的視線,只在走遠之後,才輕輕捶打了一下他的手臂,說:
「在學校可不能這樣。」
誠悅書店內,燈光更加朦朧曖昧。
少年少女仍舊牽著手,女孩也沒有刻意掙脫,只默默思考著,自己明明下定過決心,上大學前不談戀愛的,怎麼這樣了……早知道不坐他的車了。
邵曉曉又想,就當是一時衝動被騙好了,接下來可不能再讓他輕易地得寸進尺。
邵曉曉在心理上構築起了形同虛設的防禦態勢,可是,她遲遲沒有等來蘇真的進攻,女孩心下生疑,心想蘇真這是在欲擒故縱嗎?
與此同時。
蘇真也在思考:余月中午為什麼要調戲邵曉曉,這是引他上鉤的圈套嗎?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表白成功後應該做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表白,靈感的來源是懷清禪師那本看不見的妖乘經,他為這靈光一閃感到竊喜,可下一步要做些什麼,他毫無經驗。
局面就這樣僵持了。
邵曉曉繼續買書,蘇真則在一旁陪著她,一切和最開始一樣,方才的事好像沒發生過。
買完書,下樓,結帳,蘇真主動掏錢,打算把它當做正式給邵曉曉的第一個禮物,他摸口袋時,摸到了一個硬物,是手機。
余月今天出門時帶上手機了,他竟一直沒發現。
學校是嚴禁帶手機的,看到就會沒收,但那次校園惡霸事件後,邵曉曉每天都會把手機放在包里,每天放學後才開機,以備不測,至於蘇真,他帶沒帶基本全看余月心情。
不知為何,剛剛在兜里碰到手機的瞬間,他忽地萌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叮鈴叮鈴叮鈴鈴~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卻不是他的,而是邵曉曉的,她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眼號碼後快步走到書店外,接通了這個電話。
蘇真付完錢,拎著塑膠袋走出書店,邵曉曉已掛了電話,她立在夜風裡,丟了魂似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淌滿了臉頰。
「曉曉,你怎麼了?」蘇真不知不覺間換了稱呼。
「剛剛我媽打來的電話,她和我說……」
邵曉曉呆呆地看著前方,明澈的雙眸已經變得空洞,話在唇邊時,眼淚奪眶而出,「我媽說……我爸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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