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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似是故人來

  第22章 似是故人來

  「夏老師,辛苦你了。」

  蔣金濤客氣地說了一句,將教室還給了這位實習老師。

  夏如將懷抱的教案放在講台上,四下掃視,她的氣質頗冷,容顏靚麗,再配上那身時髦而性感的打扮,更讓南塘學子們敬若天人,夏老師雖未開一言,威壓已席捲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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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們好,我叫夏如,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英語課都由我來代,希望能與同學們能好好聽課,多汲取一些知識。」夏如的開場白簡潔明了,聲線清冽動人。

  過了一會兒,班長才終於回過神來,喊了聲「起立」,同學齊刷刷站了起來,例行的禮節結束之後,夏如掃視過整個班級,又隨手翻了翻點名冊,問:「蘇真同學呢?」

  邵曉曉心中泛起嘀咕:夏老師拿的是點名冊,上面的名字也不是按座位排序的,她怎麼會知道沒來的人是蘇真呢?

  其他同學沒有多想,他們面面相覷,皆不知如何應答:蘇真在班級里本就不起眼,加上班主任沒刻意提及此事,同學們也就沒太關心,有的人甚至一天都沒注意到蘇真沒來上學。

  邵曉曉舉起手,說:「老師,蘇真同學騎車摔傷進醫院了,他爸爸應該是和班主任請過假的。」

  其他同學側目看向邵曉曉,心中也泛起嘀咕:全班都不知道蘇真是何情況,邵同學又是從何得知的?

  『蘇同學在班級里果然沒什麼存在感哎』邵曉曉看著同學們的反應,默默想著:如果同學們知道蘇真原來那麼厲害,肯定會又吃驚又佩服的吧。

  當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覺得蘇同學這般深藏不露,應該是那種很低調的人。

  夏如老師在他們班上的第一節英語課就這樣開始。

  聽說夏如還是大三在讀的學生,但她一點沒有新老師的緊張,吐詞流暢,發音標準,絕佳的儀容更讓她兼具了一種引人傾聽的氣質,時間過得飛快,一堂課結束時,不少人還意猶未盡。

  傍晚,邵曉曉騎車去了蘇真家,可這一次,家中空無一人。

  「應該問叔叔要個聯繫方式的。」邵曉曉後知後覺地想。

  自行車慢悠悠地穿過南塘的夜色,邵曉曉回家時已近七點,家裡燈亮著,門口有雙黑皮鞋,打了一夜麻將的母親剛起不久,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廚房裡有做菜的動靜,從飄散的香味里,邵曉曉辨別出是紅燒肉。

  等她上樓放完書包下來,父親已將菜端出廚房,他雙手絞起圍裙擦了擦,對樓上喊道:「曉曉,來吃飯吧。」

  邵曉曉哦了一聲,輕盈下樓,父親一邊說「天冷了,明天把夏裝換掉吧」,一邊將一碗盛好的飯菜端給她,輕聲說:「給你媽端過去。」


  邵曉曉將它放到茶几上,披頭散髮的母親抬了抬眼皮子,冷冷地說:「穿得這麼騷去勾引誰家小伙子啊。」

  對於母親刻薄的污言穢語,邵曉曉早已習慣,父親卻是按捺不住,怒道:「你怎麼和女兒說話的?」

  「我自己生的女兒我想怎麼說話怎麼說話,伱個沒本事的東西,一天賺的錢還不如我搓麻將贏的多,咱女兒成績這麼差,以後沒出息了也指望不上你,還得我來給她謀出路。」母親冷笑著說。

  眼看家裡硝煙瀰漫,又要挑起爭端,邵曉曉只好去勸解,父親臉色發白,欲言又止之後只是無奈嘆氣:「你好好讀書,你媽的話別往心裡去。」

  「知道了。」邵曉曉坐回椅子上,小口小口吃起了飯。

  家裡安靜出奇。

  電視機里熱播的電視劇進入片尾曲,每日的新聞播報開始了,因為這是本地台,所以當地新聞的占比很大,邵曉曉隨意瞥了兩眼,怔住了。

  電視機里,西裝楚楚的女播音員開始播報新的一則消息:

  「南塘海洋館已重新開放一個月,鬼影的傳聞熱度不減,海洋館的客流量暴增,甚至出現了踩踏事故……」

  邵曉曉目瞪口呆。

  「曉曉,你怎麼了?」父親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這則新聞我看過!」邵曉曉訝然。

  「這件事鬧得很大,新聞播了很多次了。」父親沒覺得有什麼。

  「不!不是的!」邵曉曉怔怔道:「我真的看過,一模一樣看過!」

  「有關專家稱,孩子看到鬼影很可能是壓力引發的神經症……」

  電視裡還在播報。

  邵曉曉已搶先開口,她的語速飛快,仿佛在和駿馬賽跑:「她接下來要說:與其大肆炒作這種不科學、不現實的說法,更應該關心孩子的心理健康,為此,記者還走訪了患者的家庭……」

  邵曉曉的話語沒有得到印證,因為母親已經把台切走了,她可不喜歡看枯燥的新聞。

  父親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回過神來,哈哈笑道:「學的倒是挺像的,曉曉大學想報播音專業?」

  「不是,我真的看過。」邵曉曉不知怎麼解釋。

  「在哪啊?」父親打趣道:「這可是直播,曉曉難道是去現場看的?」

  「就我房間那個老電視機。」邵曉曉堅持道。

  父親還以為是女兒在逗他開心,笑得更開心了,問:「曉曉這是在演什麼,恐怖小說的情節嗎?」

  「什麼呀?」邵曉曉一頭霧水。


  「前兩天暴雨打雷,你房間裡那電視機天線被劈壞了,哪個台都看不了,曉曉說這個,不會是催促我去給你修電視機吧。」父親笑的開心。

  「電視天線……劈壞了?」

  寒意霎時竄上背脊,邵曉曉一下子六神無主——電視機壞了,那她昨晚看的是什麼?

  邵曉曉放下碗筷,快步上樓,打開房內的電視。

  少女呆滯地看著屏幕。

  雪花屏刺啦刺啦作響,無論換到哪個台都一樣。

  「前幾天雨太大了,電視劇天線被劈壞了,過兩天師父會來修的。」

  住院的病房裡,端來藥物的護士將好心提醒不停換台的少年,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問:「你這真是摔傷?」

  「是啊。」少年回答:「騎車摔的。」

  「你騙騙你爹也就算了,姐姐在這醫院幹了五年了,可不會被你這毛頭小子騙了,這一看就是和人打架了,唉,你們這個年紀的男生啊,真是沒個消停。」護士無奈地說。

  少年露出驚訝的表情。

  「戳穿個小謊就這麼吃驚?」護士覺得他表情有些誇張了。

  「沒有沒有。」少年連連搖頭:「我是吃驚姐姐居然幹了五年了,姐姐這麼年輕,皮膚這麼好,你說你是在校大學生出來實習我都相信。」

  護士姐姐笑個不停,又埋怨道:「現在的小孩子啊,真是和電視機里學壞了,油腔滑調的。」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自然就是蘇真,不,余月了。

  她和護士姐姐有說有笑間,藥已經換好,父親卻突然推門而入,說:「對了,兒子啊,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請。」余月說。

  一旁的護士姐姐還當有什麼急事,誰知這位老父親開口就是:

  「那個,你最近是借過顧城的詩選嗎?」

  旁邊的護士姐姐一愣,余月卻是平靜地作答:「是現代詩歌選集,裡面誰的詩都有,爸爸,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哦,沒什麼。」

  父親取出一本書,放到他床邊,說:「早上有個女同學來還書,恰好讓我撞見了。」

  「嗯,你放這兒吧。」余月點頭。

  父親還想問什麼,手機響了,他翻開機蓋看了眼,皺著困惑的眉頭出去接電話了。

  一旁的女護士慧眼如炬,她饒有興致地盯著蘇真,打趣道:「呦,你還早戀呢?」

  「沒有啊,姐姐可別冤枉我。」余月一臉委屈。


  「真沒有?」護士姐姐一臉不信。

  「還沒有。」余月說:「我可是好學生。」

  ————

  余月就像動畫片裡那種活了很多年的老妖怪,常以算無遺策自居,但這一次,她卻失策了。

  在她原本的計劃里,這個周末她應該要和邵曉曉去外面約會,下午去遊樂園,傍晚去電影院,加勒比海盜和玩具總動員二選一,對她而言,最激進的攻略只需要最樸素的手段,她自信,等到蘇真重新接回這副身體時,他會發現自己多出了一位小鳥依人的校花女友。

  這算是她給蘇真準備的「報酬」。

  可事與願違,余月還是高估了這副身體的韌性,被打得變形的腿骨雖然還能繼續使用,可繼續下去,蘇真恐怕要落個終生殘疾了。

  原本與校花的甜甜約會竟變成了病床上對著晚霞的唉聲嘆氣,她可是要震嘯世間的魔王啊,怎麼教訓幾個小混混把自己教訓住院了呢?

  余月心中落差不小,發誓出院之後一定要好好改造這副病弱之軀。

  幸好,負責他的護士姐姐是個愛嘮嗑的主,所以她的住院之旅也不算煩悶。

  「我可沒見過打架打這麼凶的好學生。」護士姐姐嘖嘖搖頭。

  「打架打得凶怎麼了,只要成績好就行咯,成績好的同學就算犯錯了,老師也會主動為他辯護開脫的。」余月說。

  「你這三觀有點歪啊。」護士姐姐說。

  「事實就是如此啊。」余月理直氣壯地說。

  「那你成績好嗎?」護士姐姐問。

  「一般。」

  「……」

  護士姐姐沉默片刻,問:「那你說這麼多幹嘛?」

  「這不是怕護士姐姐無聊嘛。」余月說。

  護士姐姐看著眼前這個病人,看面相這應該是個孤僻寡言的少年,怎麼實際性格這般割裂?她感到不對勁,這是多年職業經驗給她的直覺,但她也只是歸咎為人不可貌相。

  「果然是個壞學生。」護士姐姐嘆氣。

  確定這是個壞學生後,護士姐姐也不和他客氣了,次日換藥時,她嘲諷道:「你不是說你在學校里人緣很好,甚至與校花都交情頗深嗎?今天周六放假了,怎麼一個同學都沒來探望你啊?」

  「姐姐你這麼說話不怕我病情惡化嗎?」余月問。

  「你是摔斷了腿,又不是摔碎了心。」護士姐姐說。

  「姐姐和每個病人都這麼聊天嗎?」余月問。


  「當然是看碟下菜啦,唉,主要還是我們這小診所生意不好,現在他們看病啊都愛往市區的大醫院跑,大醫院有什麼好的,看病還要掛號……我這一天天的,不和病人聊天不得悶死啊?」護士姐姐抱怨道。

  余月深表同情,又問:「姐姐你扎針手法這麼好為什麼不去大醫院呢?」

  「家裡不讓走咯。」護士姐姐雲淡風輕地說。

  「家裡不讓走?」

  「是啊,我那老爹非要我留在南塘,說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我去了大地方要是跑了,誰來給他養老啊,我說爹你放心,你家丫頭打小就孝順,去了外面也每周末回來看您,我老爹就冷笑,說誰家誰家孩子出去前也這麼說,後面也沒見錢多掙,就是不肯回來,這不白養了嗎?」護士姐姐說起家長里短,話就不帶停的。

  「你爹管這麼寬啊?」

  「對啊,我以前有個北方的男朋友,也讓我爹硬生生拆散了。」

  「拆散?」

  「嗯,我媽倒是沒意見,但抵不住我老爹一把年紀還在那一哭二鬧尋死覓活的,整天雞犬不寧的誰受得了嘛。」護士姐姐雲淡風輕地說著這些,事不關己似的。

  「你不記恨你爹嗎?」余月問。

  「都過去啦。」護士姐姐說:「而且我老爹對我挺好的,小時候我得了大病,我奶奶一個勁勸我爹別治了,我爹脾氣倔,四處借錢給我看病,把我看得可精貴可精貴了,沒我爹我都活不過五歲,我能恨個啥呢?沒良心啦?而且我老爹身體也不大好,我留在南塘也是妥當的。」

  「姐姐在外面當護士,在家也當護士,真辛苦。」余月感慨道。

  「哎,有啥用呢,老爹身體還是一年不如一年啦。」

  「治不好嗎?」

  「肺裡面的毛病,治不好的,我把他煙收了他就去麻將館借煙抽,拎不清。」

  「其實我祖上是神醫,恰好得了些醫術真傳,包治百病……」余月眨了眨眼。

  「呵呵。」護士姐姐眉開眼笑,道:「好好養病吧,你現在這樣子和醃壞的鹹魚似的,一點沒有說服力啊,你這油嘴滑舌的,我真的要相信你在學校人緣很好啦。」

  「本來就是真的!」余月驕傲地說。

  「那怎麼沒有同學來看你?」

  話題又回歸原位,護士姐姐自以為給了這小子致命一擊時,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不響,卻有天然的魅惑,勾引人側耳聆聽,護士姐姐抬頭望去,只覺得自己在鄉鎮坑坑窪窪的街道上看到了一輛名貴奪目的豪車,她自認已識人無數,卻仍有驚心動魄之感。

  來者顯然是個大美女,她踩著亮黑色的高跟鞋,穿著很職業的包臀裙,露出了又細又直無可挑剔的長腿,外披的小西裝很是考究,認不出品牌但定然名貴,白襯衫蕾絲的袖口蓬蓬的,將她的手腕指節襯托得更加纖細修長。

  她來到病床邊,開門見山道:「你就是蘇真?」

  「是,我是!」余月用力點頭。

  護士姐姐驚詫道:「這就是你口中交情匪淺的校花朋友?」

  余月也沒否認,只是炫耀道:「怎麼樣?漂亮吧?」

  護士姐姐輕蔑的眼神早已換成了驚訝與敬佩,她恍然道:「沒想到你挺誠實的。」

  「我早就說了我是好學生嘛。」余月樂呵呵地說。

  「我是他英語老師。」

  女人冷酷無情地打斷,她看向余月,問:「蘇真,你還記得我嗎?」

  護士姐姐聽懵了,心想老師和學生之間不是只有熟不熟嗎,哪有認不認識的說法?

  「老師好。」

  余月乖巧地喊了一聲,認真地回答道:「我知道教我們英語的王老師因為體罰被舉報停課了,但……您應該是新上任的老師吧,學生與您素未謀面,如何知曉您的身份?」

  「我見過你。」

  夏如沒多廢話,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余月,緩緩開口:「在十一年前。」

  同時。

  正在家中認真寫作業的邵曉曉筆忽然沒墨了,她擰開筆頭想換根筆芯,心中卻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來自己在哪裡聽過夏如這個名字了!

  在她廢棄的小學校里,蘇真對著那張模糊難辨的、按座位劃好的學生名單念念有詞時,夏如這個名字一閃而過。

  『夏如……』

  她是自己小學時的學姐。

  也是蘇真的姐姐當年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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