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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虎入深山

  第265章 虎入深山

  老劉家門前響亮而悲愴得鞭炮聲,在安靜的夜空下傳出去老遠、老遠……

  一道道溫暖的燈光,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在口口相傳當中從老劉家附近向著整個路亭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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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睡的路亭重新醒來,無數路亭原住戶自發的穿好衣裳的,打起火把沿著長街慢慢得湧向老劉家……

  眾所周知,路亭得原住戶們其實都知道,那位天下的楊二郎二爺,就是悅來客棧那個和氣的年青掌柜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們一直在都配合楊戈演一場名叫『我們都知道你是誰,但我們都裝做不知道你是誰』的大戲,小心翼翼得守護著楊戈在路亭的那份平淡和安樂。

  為此,他們不但選擇性的無視了悅來客棧的種種特異,還給那些特異找出了種種「很合理」的理由,忽悠哪些少見多怪得外鄉人……

  但這齣大戲演到現在,似乎終於到了該落幕的時候了。

  活人的事,他們能演。

  死人的事,也能演嗎?

  若真讓悅來客棧老掌柜的就這麼冷冷清清的走,恐怕路亭就再也留不住二爺了……

  街頭巷尾,路亭縣的原住戶匯聚成人山人海,相互間唏噓著老掌柜的也算有福,撐過了這個春節。

  暗地裡,還有無數人在拍桌子、摔杯子,用最蠻橫、最不留餘地的話語,勒令手下人必須要趕在X天之內將悅來客棧老掌柜離世的消息送到XXX的手上。

  幾乎所有深入了解過楊二郎的人,都知曉老掌柜對於楊二郎來說意味著什麼。

  某種意義上,楊二郎對路亭縣的庇護,都是從老掌柜的身上延伸出來的……

  而今老掌柜的離世了,收住冷月寶刀鋒芒的最後一柄刀鞘……沒了!

  不同的是……

  有些人勒令手下必須儘快將消息送回去,是擔憂自家主心骨不能趕在老掌柜的上山之前趕到路亭,壞了與二爺的交情。

  有些人勒令手下必須儘快將消息送回去,是擔憂自家主心骨不明就裡的在這個時間點搞事情,一頭撞到了冷月寶刀上。

  還有些人勒令手下必須儘快將消息送回去,是知曉主心骨的某些布局,在拼了命的補救……

  甚至還有些人,已經一聲不吭的偷偷捲起鋪蓋卷,連夜跑路了:救不了、沒救了、等死吧!

  無數快馬雪夜狂奔出路亭,上至廟堂之高、下到江湖之遠,盡皆聞風而動!

  連諸如山賊馬匪等等身處廟堂、江湖邊緣地帶的特殊群體,收到消息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關門歇業……


  楊戈久不出路亭,外界已有許久沒有關於他的傳說,許多他的名號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在天下大大小小的勢力首領案頭,才令他們陡然醒悟……

  路亭那位,已經不在是什麼天下第一。

  他是一座山。

  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無論你聽未聽說過他,無論你認不認可他……

  他都在那裡!

  ……

  翌日清晨,下起了細鹽似的小雪。

  老劉家的院子裡卻人滿為患。

  老掌柜生前的親朋好友和街坊鄰居們,自發的扛著自家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前來,在院子裡搭起露天灶台,在院子外的街道上擺上流水席。

  似乎每一個走進這條街的人,都能在這場喪事裡找到自己的位置,有人去迎客、有人去接禮,有人去掌勺、有人去劈柴,有人去洗菜、有人去洗碗……劉莽更是被一群陰陽先生使喚得滿地亂竄,壓根就沒時間悲傷。

  獨獨披麻戴孝的跪在老掌柜靈前燒紙的楊戈,怎麼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很怪異……

  要說悲傷吧,好像也沒那麼悲傷。

  自打老頭病倒後,就是他在各方求醫問藥給老頭醫治,也是他一直守在病榻前伺候老頭、給他調理身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老頭的情況,所以老頭雖然走得依舊突然了些,但他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他能接受得了。

  要說遺憾吧,好像也沒什麼遺憾。

  老頭最後盤桓病榻的這一個半月,辛苦是辛苦了些,但也沒遭什麼大罪,而且最後時刻是在他們所有人的陪伴下笑著走的,臨了還吃了一口他最喜歡的火爆腰花,這怎麼著也算得上是喜喪了吧?

  他都想得通,但他就是打不起精神來,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做。

  哪種說不出是抑鬱還是迷茫的情緒,就好像他這幅皮囊下的血肉都突然消失了,外界的風都能順著他天靈蓋吹進他的身體裡,拉扯著他的三魂七魄在他的身體裡蕩來蕩去、蕩來蕩去……

  適時,有客人裹挾著一身寒風走進靈堂內,給老掌柜下禮。

  楊戈將手裡的紙錢扔進火盆里,機械的俯身磕頭還禮。

  有人扶住了他,低聲勸說道:「二爺,節哀順變啊!」

  「是啊二爺,人老了都這一天的,聽說老掌柜的是在團圓的時候無聲無息的走的,這已經是喜喪了……」

  楊戈茫然的抬頭掃視,才發現面前站著的是蕭寶器、流氓、跳蚤和狗屎哥四個。


  他勉強擠出笑容,朝著外邊的流水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曉得、我沒事,來都來了,吃口便飯在走,啊……」

  哥四個看著楊戈這幅無精打采的模樣,還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該什麼,只能點頭道:「您就別招呼我們哥幾個了,我們曉得坐,左右沒事兒,我們哥幾個就留這兒看看能不能給劉家大哥打打下手,您要有啥事,儘管招呼我們幾個……」

  楊戈強笑著拱手:「多謝了。」

  哥四個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無聲嘆息了一聲,轉身出去。

  楊戈目送四人出去,目光瞥見院頭白茫茫的積雪,忽然又想到了當年他穿著漁夫老頭的破衣爛衫走進路亭縣的那日。

  那日,也下著這樣的小雪。

  漁夫老頭是個鰥夫,無兒無女、以打漁為生,家中的兩畝薄田養活他自個兒都夠嗆,多他一張嘴,就等於是沒了活路。

  他為了不連累漁夫老頭,假意進城投親,獨自一人沿著陌生的河堤走啊走,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進路亭縣的了,也不記得自己在路亭縣裡走了多久,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當時都想些了什麼……

  他只記得,老掌柜笑呵呵站在客棧門前得台階上沖他招手,給了他一碗熱飯,問他要去哪裡。

  自那天起,他看這個世界就再不似看汪洋大海。

  他也再不是汪洋大海里那葉扁舟。

  啊,時間過得好快啊。

  轉眼間,竟然都已經七年了……

  「二哥。」

  披麻戴孝的趙渺跪在他身畔,將一個白面饅頭遞給他:「你吃一口吧,你都快一天一夜沒進食了。」

  「嗯,我吃。」

  楊戈回過神來,強笑著接過饅頭,餵到嘴邊大口大口的啃。

  趙渺看著他暗淡的眼神,心疼得不行卻又不知道能說點什麼,只能默默的陪著他,讓他不再孤獨。

  第二日天剛亮,一身朱紅四爪蟒袍的湯雄,就領著一票甲衣鮮明的繡衣衛大步走進了靈堂:「聖旨到!」

  徹夜守在靈堂前的賓客,不是老劉家的親朋好友,就是楊戈的親朋好友,大都早已料到了老掌柜的喪儀定然會有聖旨前來,只是未料到聖旨會來得這麼快……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湯雄:「奉天承運皇帝,敕曰:路亭公加正一品太師楊二郎,忠孝仁義、智勇雙全,匡扶社稷、護國護民、履立奇功,為表其忠孝仁義,特授其叔父劉德貴正二品封,加登封子、世襲罔替,賜全葬儀、祭奠三壇、喪葬銀五千兩,守墓人三家……欽此!」


  楊戈伸出一隻手,淡淡的回應道:「草民楊二郎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靈堂外的賓客們齊聲叩首呼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湯雄看了看楊戈攤開的手掌,再看了看自己手裡繡著五爪金龍的玉軸聖旨,眼角有些抽搐。

  楊戈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湯雄偏過頭雙手將聖旨交到了楊戈手裡。

  楊戈接過聖旨,看都不看一眼的隨手塞進身後的劉莽懷裡:「你們御馬監現在還接宣旨的活兒?」

  湯雄沒吭聲,心說:『你當爺們兒樂意接這種活兒?』

  誰叫他不單腳力快,御馬監里還就屬他和楊戈最熟呢?

  就楊戈現在的武功和彪悍戰績,御馬監里那老幾位見了他心頭都打顫,但凡是能不和他打交道,就絕不和他打交道。

  所以御馬監里和楊戈打交道的活,全被湯雄一人給包圓兒了。

  湯雄不吭聲,楊戈也猜到了這老貨是獨自一人星夜趕過來的……外邊那些維持天使排場的繡衣衛,全是上右所的人。

  「哥,去招呼幫廚的那幾位,生火做飯,招待天使。」

  劉莽聞聲連忙抱著聖旨揖手道:「酒微菜薄、招待不周,萬請天使不要嫌棄……」

  湯雄和顏悅色的揖手還禮:「封登子不必客氣,這種事誰人家能面面俱到?且自去招呼賓客罷,某家與路亭公還有些話要說。」

  「是是是,天使請自便,一定不要客氣。」

  劉莽揖著手,緊緊的抱著聖旨快步出去。

  湯雄目送劉莽出去,「嘖」了一聲調侃道:「封登子可比伱知禮。」

  已經跪回靈堂前的楊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明明沒有絲毫威壓氣勢外泄,湯雄卻突然感到心悸,慌忙低聲說道:「某家腳程快,官家人在後邊,估摸著天黑前就能到這裡。」

  楊戈垂下眼瞼,略顯疲憊的淡聲道:「叫他滾回去,做他該做的事,這裡不需要他來抬舉。」

  湯雄想回話,又覺得楊戈跪著,他站著不合適,連忙蹲下來,低聲勸解道:「這是他這個做弟子的一片孝心,你又何苦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你莫擔心京師,那些人精可不蠢,昨兒個這邊的消息剛一傳入京城,戶部那些驢拱的人精就『發現了』了一百八十萬石陳糧……」

  楊戈不耐的再次抬起眼瞼,眼眸中放出一縷凶光:「是我說的不是人話,還是你們聽不懂人話?」

  湯雄迎著他的眼神,只覺得背心一寒,喉頭不停涌動著,卻是一個字兒都不敢再往外吐……


  以往御馬監那幾個老貨懼楊二郎如虎,他還覺得他們太過了,覺著楊二郎還是很講道理、很好說話,也尊老、敬老……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突然發現……他娘的,那幾個老東西是對的!

  這熊玩意兒,怕是對的,不怕才不對!

  湯雄一言不發的揖手,轉身就走,心頭驚惶失措碎碎念道:『完了完了,真叫沈家那小兔崽子說中了,捆住老虎的最後一根鐵鎖斷了,老虎要吃人了……』

  但旋即他又有些幸災樂禍……對他們都這幅德行,對那些不當人的玩意兒還不得往死里收拾?

  ……

  傍晚時分,門外迎客的知客忽然高聲呼喊道:「有客到,悅來客棧墩頭趙小紅攜親朋到!」

  跪在靈堂前靠著楊戈打盹得趙渺揉了揉惺忪的雙眼,疑惑的問道:「誰來了?老大?」

  楊戈面無表情的偏過頭,望向靈堂外,就見穿著一身臃腫的葛布衣裳作平民百姓打扮的趙鴻,在同樣喬裝打扮的沈伐和南宮飛鷹二人的簇擁下,畏畏縮縮的走進靈堂。

  迎上楊戈生冷的目光,趙鴻縮頭縮腦的訕笑道:「掌柜的,我這個做店小二的,於情於理都該來給老掌柜上柱香、磕個頭吧?」

  說出去旁人都不會信,他真是做足了挨打的心理準備,才進城的。

  楊戈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著他梗著脖子拖著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往靈堂里,忽然目光一松,微微頷首道:「不錯,這份兒不要臉的勁兒,像那麼一回事兒了。」

  趙鴻「嘿嘿」的揖手強笑道:「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啊!」

  他垂下眼瞼,不再發一言的看著三人依次上前給進香、磕頭。

  沈伐最後一個上前進香磕頭,末了轉身輕輕拍了拍楊戈的肩頭,低聲說道:「老人家在天之靈,肯定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

  楊戈冷笑道:「是你不想看到我現在這樣吧?」

  沈伐點頭:「對,我也不想……」

  楊戈沉默著繼續將手裡的紙錢一張一張的放進火盆里。

  適時,跳蚤快步走進靈堂,見了靈堂內的趙鴻、沈伐、南宮飛鷹三人後,面露驚訝之色。

  但下一秒,他就若無其事的衝著三人抱了抱拳,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楊戈身畔,附在他耳後低語了一番。

  楊戈聽到他的言語,愣了足足了十幾息那麼久,爾後頭也不抬的指著身前的三人說道:「大點聲,說給他們聽!」

  跳蚤沒有猶豫,當即說道:「最新消息,貴州土司楊再顯因不堪官府欺壓凌辱,悍然舉兵造反,西南大小三十二土司聯名呼應……」

  靈堂之內,一時寂靜。

  幾息後,沈伐忽然驚怒交加的失聲道:「西南?不可能!怎麼可能是西南?」

  趙鴻的臉色也是瞬間就變得陰晴不定,他看了看楊戈身後的跳蚤,再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沈伐和南宮飛鷹,怒極反笑道:「不錯,你們都很不錯!」

  楊戈機械的往火盆里放著紙錢,淡淡的吐出三個字:「滾出去!」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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