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身不由己
第260章 身不由己
清晨,火紅的朝陽灑滿柴門街小院兒。
楊戈頂著雞窩頭,面向朝陽伸懶腰:「啊啊啊……」
小黃坐在他的腳邊,也睡眼朦朧的張著嘴:「啊啊啊……」
一個舒坦的懶腰伸完,楊戈低頭輕輕踢了一腳小黃:「今天想吃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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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歪著頭想了想:「汪汪。」
「又麵條?」
楊戈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都連吃兩天麵條了,你不膩啊?」
小黃咧著嘴,使勁兒搖著尾巴。
「好吧好吧……」
楊戈嘟囔著擼起袖子走進伙房,淡淡的炊煙裊裊升起,清水沖刷大鐵鍋的聲音傳出。
不一會兒,爺倆就蹲坐在伙房門前,把臉埋在比臉還大的陶碗裡吃得稀里嘩啦。
適時,隔壁謝家關門的聲音傳進小院兒里,小黃登時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楊戈樂了:「咋的,想出玩兒啊?」
小黃烏溜溜的眼睛一亮,立馬站起來甩著大尾巴嚶嚶嚶的湊上去舔的臉。
「丑拒!」
楊戈嫌棄的戰術後仰:「一嘴的豬油……」
小黃才不管,熱情的拱著嘴使勁往他懷裡湊。
「好吧,這可是你自己鬧著要出去玩的哦。」
楊戈推開他的大臉,笑眯眯的說:「待會兒可別後悔喲!」
小黃尾巴都搖出殘影了:「嚶嚶嚶……」
不多時,就聽到「嗷」的一聲慘叫,一道金光自小院兒里沖天而起,朝著西方掠去。
「汪汪汪,汪汪汪……」
驚慌失措的犬吠聲劃破天際,無數端著大海碗蹲在自家門前過早的路亭百姓,都又納悶又好奇的抬頭望向天空:「天上哪來的狗在飛?」
嘟囔了幾聲後,他們忽然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半個時辰之後,楊戈駕著刀光落在了紫微宮大門外,彎腰將小黃放到地上,小黃四條腿發軟的踉蹌了兩步後,「啪」的一聲倒了地面上。
它氣憤的扭頭看著楊戈急促的大叫:「汪汪汪,汪汪汪!」
楊戈樂得見牙不見眼:「怪我咯?」
「汪汪汪、汪汪汪……」
把守宮門的金吾衛都緊繃著身軀,死死的捏著刀槍,目不斜視的直視前方,權當看不見這一人一狗。
楊戈也不為難他們,旁若無人的逗弄著小黃,慢慢放出威壓……
不一會兒,就見到湯雄邊走邊梳著頭的快步從宮裡出來,遠遠就開口埋怨道:「你說你來就來吧,回回整這麼大陣仗幹啥?」
楊戈牽著小黃笑道:「不然呢?直接往裡闖?」
湯雄啞口無言,認命的上前把住楊戈的手臂:「走走走,去嘗嘗我們御馬監的早膳……」
楊戈沒動彈:「謝啦,我已經吃過了。」
湯雄:「那你就這麼幹等?」
楊戈:「先等等吧,待會再勞煩您老陪我走一趟。」
湯雄:「何必搞得這麼生分,官家可還是你的弟子。」
楊戈:「還是生分點好,此一時、彼一時啊……」
湯雄勸不動他,只能扭頭沖一側的金吾衛招手:「給老夫取兩把椅子,再沏兩碗熱茶過來。」
楊戈笑道:「不用麻煩,人已經來了……」
湯雄驚異的回過頭,就見趙渺背著一個小包袱小跑著從宮裡出來。
「二哥,小黃……」
她遠遠的就雀躍的朝楊戈和小黃招手。
楊戈看著她,瘦了、憔悴了……
湯雄看了看金瓦紅牆下一身樸素杏色儒裙的趙渺,再看了看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衣長衫的楊戈,說不出是感嘆還是驚奇的「嘖」了一聲。
趙渺跑出宮門,喘著大氣一把抱住小黃:「哈哈,小黃,你也來接我回家嗎?」
小黃見了她也不汪汪汪了,杵著雙管獵槍在她懷裡亂拱著嚶嚶嚶,尾巴都快搖出殘影了。
楊戈接過趙渺肩上的小包袱掛到自己身上,牽起小黃:「走吧,領我見見你娘去。」
趙渺怔了一秒,旋即喜出望外的拉著楊戈往宮裡走:「走走走,我娘昨夜還念叨伱呢……」
楊戈牽著小黃,任由她拉著自己往裡走,聽她如數家珍的介紹紫微宮那一座座雄偉的宮殿。
小黃搖著尾巴走在他們兩中間,好奇的四下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大院子,穿過宮門洞子的時候,它還抬腿在牆根底下尿了一泡,打下了他小黃大人的標記……它或許是古往今來第一條,昂首挺胸走大門進宮的中華田園犬。
平平無奇兩人一犬,緩步穿行在金瓦紅牆雄壯瑰麗宮殿之中,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卻又都落落大方。
湯雄一言不發的跟在他們身後。
楊戈:「勞煩您回頭代我和皇帝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准許趙渺她娘出宮去住,我老是往宮裡跑,不大合適……」
湯雄沉吟了幾息,頷首道:「此事老夫去與皇帝商議。」
楊戈拱手:「多謝。」
湯雄擺手:「你自個兒的面子,老夫就是個傳話兒的,當不得你謝。」
……
時間再一次證明,這世間上沒了誰,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皇位平穩交接,新皇除了剛登基那月余在民間掀起了些許波瀾之外,後邊的日子就好像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了。
再加上今歲依舊沿用著「熙平」年號,若不刻意提起來,百姓們根本就意識不到,紫微宮上的那把椅子已經換了人坐。
當有人刻意提起來時,總會有人說上一句:「先帝爺可是位好皇帝啊!」
至於熙平帝之死……
楊戈請了相熟的龍虎山、樓外樓、明教、連環塢等等江湖高門大教代為查探,竟都一無所獲。
時間間隔太長了,再加上搗蛋老和尚攪風攪雨那會兒正逢南方武林亂成一鍋粥,現在再去查探當初搗蛋老和尚除了陽破天之外,還在何處落了子,太遲了、也太難了。
這樁懸案,給新朝蒙上了一層深重的陰影。
許多人心頭都不得勁,有種如同坐在一塊定時炸彈之上的不安定感、不踏實感。
他們不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可知曉又能如何呢?
就比如楊戈,他難道還能進京把滿朝文武都斬於刀下嗎?
他當然做得到,可砍完人如何收場?誰能收這個場?
京師之所以是京師,就因為它是大魏的心臟,它的每一次泵動,都影響著大魏王朝上上下下每一塊肌肉、每一滴鮮血……
他若是一刀清空整個朝堂,不出一月、必天下大亂!
所以他也只能試著鎮壓住江湖,給趙鴻爭取清理朝堂、重塑朝綱的時間,保住眼下這一份和平,延續這一分希望……
……
八月底。
項無敵的「無敵船隊」組織完畢,預備揚帆出海,楊戈趕赴舟山相送。
或許是某種羈絆在作祟,項無敵將他無敵船隊的出海集結地,依舊定在了南沙灣。
楊戈趕到南沙灣時,楊天勝、項無敵、李錦成哥仨已候他多時。
「走一個!」
酒漿翻滾,四隻酒罈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甲板上東倒西歪的四人抱起酒罈仰頭豪飲了一口。
自打熙平帝駕崩,楊戈也有日子沒有這麼鬆快過了,此刻歪坐在兩個麻袋上,雙手捧著酒罈舒坦的「哈哈」大笑。
四人瞅著他放浪形骸的模樣,心頭其實都不大是個滋味。
「要咱說,二哥你乾脆就別管趙家人那攤子破事兒!」
項無敵穿著一身敞胸露肚的麻衣短打,一手抱著酒罈一手拍著大腿:「咱聽說熙平皇帝那事兒,他們竟然還懷疑到了你的頭上?娘希匹,咱還不伺候了,咱出海去,打下一個大大的國家,咱自己弄把龍椅坐一坐,不受他趙家人這口腌臢氣!」
楊戈詫異的挑了挑眉梢:「你打哪兒聽來的?」
項無敵朝楊天勝揚了揚下巴:「楊老大告訴咱的。」
楊戈看向楊天勝。
楊天勝拉開衣襟,撇著嘴說道:「小爺打繡衣衛那邊聽來的……」
楊戈提起酒罈灌了一口,納悶道:「你這麼快就擺平你們明教那些老古董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
楊天勝冷笑道:「小爺還沒擺平教中那些老傢伙呢,他們就跟催命一樣的一再上門來提招安之事,語氣還一個比一個豪橫……要不是看老衛的面子,小爺早就宰了那幫不知好歹的蠢貨!你說他們來和小爺裝他媽呢?我明教要吃他們一套,還輪得到他們來耀武揚威?」
「要我說,就該干他們一波狠的!」
李錦成雙眼噴火的一拍大腿說道:「哥幾個只是懶得折騰了,不是他娘的沒脾氣了,真拿哥幾個的當泥捏的了?」
楊戈納悶的看向他:「怎麼?朝廷也找你們連環塢的麻煩了?」
「昂!」
李錦成也是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你說我連環塢也沒鬧過事吧?他朝廷要錢我給錢、要人我出人,還他娘的給他們慣出毛病來了?見天變著花樣兒的來找我連環塢的麻煩,說話還一個賽一個的大勢,干他娘,我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提槍捅那幾個王八蛋一百零八個透明窟窿!」
楊戈繃著臉看向項無敵。
項無敵攤手道:「朝廷倒是沒來找過我的麻煩,就是明里暗裡的想往我這兒塞人,被我給擋回去後,就物資上卡了我一手……好在這裡是江浙!」
「二哥你覺著,他們是不是覺著他們弄死了陽破天,咱們這些人就該聽他們的了?」
楊戈擰著眉頭撓頭道:「這些事,你們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跟你說得著嗎?」
楊天勝嗤笑道:「你是朝廷的人?還是你覺得我們哥幾個非得你來幫手才能幹他們一波?你瞧不起誰呢?」
楊戈沒吭聲。
他知曉好賴,楊天勝這明面上是在他嘲諷他,暗地裡卻是不想他難做,也不想他來趟這些渾水。
他默默的捧起酒罈灌了一大口,然後哈著酒氣說道:「朝廷那邊是有我的朋友,但你們也是我的好友,我不想給這個世道添亂,但也不想委屈了你們,他們要真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臉,你們該干他們就干他們,我楊二郎沒那麼大面子,即使有,也不是用來讓朋友受委屈的……」
楊天勝粗暴的打斷了他的絮叨:「行了,咱就別扯這些破事兒了,該動手的時候我們知曉動手……總之,我們問心無愧就好!」
他舉起酒罈和楊戈碰了一下:「難得你肯挪窩兒,咱就聊點高興的事,人項大少這一去,不知啥時候才能回來,下回喝酒不知道得啥時候。」
楊戈舉起酒罈和項無敵、李錦成碰了一下,勉強的笑道:「說的是,喝!」
項無敵:「怎麼好好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就這麼不好聽呢……咕咚咕咚。」
楊戈吐著酒氣,「哈哈哈」的笑道:「你這回出去,第一站準備去哪兒?」
一聊起這個,項無敵就雙眼放光,毫不猶豫的說道:「呂宋島!」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楊戈愣了愣:「你怎麼想到上哪兒去?」
項無敵:「還能為啥?先前福州那位陳振龍陳先生,從呂宋島弄回來那個番薯,你不說能救天下百姓於饑饉嗎?我過去瞅瞅,看他們那兒還有沒有其他好東西!」
「而且陳先生不說了嗎,那破地兒竟然還弄了個什麼勞子海關,不允許別國人從他們那帶走好東西,還說什麼違者一律絞死……我還就納悶了,多大個國這麼橫啊?本大少這就過去干他娘一波大的,看他們能拿本大少怎樣!」
他的話音一落,哥仨齊聲「臥槽」。
楊戈狐疑上下打量他,納悶道:「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啊?」
楊天勝點頭應和:「對啊,剛認識那會兒,多老實的一個孩子,怎麼短短兩三年,就變成馬匪了呢?」
李錦成:「何止是馬匪,簡直就是馬匪,比馬匪還馬匪!」
楊戈:「你少跟老王那個老流氓一起廝混,學點好!」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項無敵一本正經的揮手:「你們就是羨慕本大少能出海去浪!」
哥仨異口同聲的「嘁」了一聲,扭頭走了一個。
項無敵死皮賴臉的提起酒罈和哥仨碰了一下,跟著一起仰頭喝酒。
末了,他又正色道:「二哥,咱說真的,楊老大和李大當家的都有那麼大的家業要打理,脫不了身,你又沒啥事兒,何苦非把自個兒關在路亭那麼個小地方?你以前不也說,外邊也天大地大嗎?若是捨不得二嫂,完全可以帶上二嫂一起上船,咱海外浪去!」
楊天勝:「項大少這句話在理!」
李錦成:「你現在位置太敏感,朝堂、江湖都盯著你,明里暗裡都在算計你,你就是不懼,可也麻煩不是嗎?出去走走也好……」
二人一起看向楊戈。
楊戈不假思索的搖頭:「家裡邊還有位長輩,這兩年身子骨一直不大利落,我不能走……等過幾年再說吧!」
他提起酒罈。
「你啊你,你叫我們說你點啥好。」
楊天勝唉聲嘆氣的提起酒罈:「小爺混了這麼久的江湖,就沒見過你這樣的越混越回去的……」
李錦成也提起酒罈:「話也不能這麼說,這幾年若不是二哥東奔西跑四處救火,這天下說不定早就亂了,你我也就是沒到二哥那個位置上,否則,你我也不一定能比二哥更灑脫。」
楊天勝氣憤道:「你個牆頭草,到底哪兒頭的?」
「當然是誰有理,我就站誰啊!」
李錦成與楊戈碰了一下:「我當然也想二哥能活得鬆快一些,可不能因為想二哥活得鬆快些,就說二哥這幾年出生入死毫無意義吧?」
「你去問問天下人,他們能認可你這個理兒嗎?」
楊天勝提起酒罈不忿的與他碰了一下:「就你聰明!」
哥四個再次仰頭灌下一大口酒,楊戈面紅耳赤的揮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職責,我還年輕,就再扛幾年吧,等大家的日子再好過一點,我就提桶跑路,跟著項大少出海浪去……」
項無敵:「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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