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月光下的痴人,講故事
月上中天,夜涼如水,天地一片寂靜。
極北之地的夜晚比皇冷了許多,再往前,便是白雪皚皚的冰天雪地了。
即便這樣,也無法影響赫連明月當下的心情,就算這會腳下踏著厚厚的冰塊,也不會讓她皺一下眉頭。
因為她在等,她要等一個結果。
讓她感到不安的是,眼前的少年從她提出了自己無理的要求之後,便再沒有任何加息,恍若老僧入定,又恍若魂飛天外
去完成她隨口一說,那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一樣。
女人的不講道理,原本她只是想眼前的少年知難而退,跟她說幾句軟話,讓她好平息當下的心情,兩人再坐下來講講道理。
沒料到眼前這傢伙竟然當真的,於是,輪到她忐忑不安了。
靜靜地,她安排好了芙蓉鎮上禁軍和公羊博之後,便一直陪伴在李修元的身邊,希望他早一點醒來。
直到她快要忍不住的時候,一道道幽幽的月光落下,照耀在少年的一襲黑衫之上,也照耀在少年那拈花若蓮瓣一般的手上。
少年嘴角動了動,仿佛在輕輕訴說著什麼。
「唉」一道嘆息聲悠悠往四下飄蕩而去,瞬間打破了午夜的寧靜。
「你回來了?」
赫連明月發出一聲驚喜的喊叫聲,伸手輕輕地拉著李修元的衣袖問道:「怎麼樣,有沒有結果??告訴我!」
搖搖頭,李修元從冰涼的草地上坐了起來,怔怔地伸手,欲要去觸摸天空中那一輪明月。
如同在忘川橋上,還沒有去觸摸小靈兒的一頭青絲秀髮,便被一陣清風帶走。
於恍然之間回到了這裡。
「小靈兒,好好跟著大姐在這裡修行.」
李修元用柔和跟帶著一絲蒼涼之意的聲音,在赫連明月注視之下說道:「哥哥下回再來看你.」
「小靈兒是誰??你是誰??」
赫連明月緊緊盯著眼前的李修元,問道:「告訴我,你去了哪裡?」
沉默了良久,直到一陣冰冷的風吹來,將李修元的思緒從忘川帶回到這一片山林之中,於是,又嘆了一口氣。
拍了拍衣衫,李修元離開了玉清蟬的墳前,卻一路漫步,如一個無心的幽魂一般,在赫連明月目瞪口呆之下,來到另一座墳前。
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他是誰?你是誰.」
赫連明月聞言大驚,反問道:「那你又是誰?」
天空中的月光靜靜地照耀著山川大地,也照耀著當下的兩人。
赫連明月看著眼前的墓碑,一雙眼眸在黑暗最深處閃了閃,凝望眼前的少年。
最後,她的目光終於柔柔地落到了眼前的墓碑上面。
只見上面雕刻著一行字:「愛兒赫連文瑞之墓。」上面並沒有落款,連鎮裡的老人公羊博,也沒來過此處。
每年深秋,兩人只是各自在墳前呆上幾天,誰也不曾打擾過誰。
而今天夜裡,一個陌生的少年卻帶著她來到此處,並且告訴她,自己知道所有的一切。
這比她讓李修元去查勘公羊博的愛人玉清蟬的歸宿還要讓他驚心動魄。
往後退了幾步,李修元找了一塊石塊,抹去上面的露水,靜靜地坐在上面。
嘴角微動:「那麼,你要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還是要給我講一個並不遙遠的事故?」
赫連明月心中一凜,沒有回答,倒是也靜靜地坐在墳前的一塊石板上,這也是李修元故意退後幾步,留給她的。
赫連明月想了想,臉上露出一抹不在意的神情,慢慢地說道:「說來聽聽,我再考慮要不要給你講個故事.」
她雖然看不到李修元的眼睛,可是她卻能感受得到少年當下起伏不定的心情。
那麼,在這入定中的幾個時辰當中,一定發生了一些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要知道,眼前的少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李修元低嘆一聲,緩緩說道:「小靈兒是我的一個妹妹,她眼下在忘川上的黃泉村,跟著我大姐一起修」
「嗡」的一聲,赫連明月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再也忍不了!
冷冷地喝道:「你究竟是誰?」
李修元卻不理她,自顧自地說道:「我大姐估計見過這傢伙,這傢伙也曾喝過大姐煮的湯只是大姐也管不了九幽之下,為此,我又求了另一個傢伙.」
赫連明月心頭大震,一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件十分隱秘的事情,可以說除了公羊博中原無人得知,如今被這神秘少年如此清晰地說了出來。
即便是多年之後的赫連明月,一時心中千頭萬緒,竟是有些茫然。
過了半晌,她才忽地冷冷地笑了一下。
幽幽地說道:「我如何相信,你不是編了一個故事來騙我,還是你早就跟公羊博那傢伙打聽了一些事情?」
李修元鎮定心神,神情漸冷,淡淡地回道:「我沒有習慣去探聽別人的隱私,更不想在別人的故事裡流下自己的眼淚!」
赫連明月哼了一聲,說道:「好吧,我且相信你這些話,那你告訴我,這人轉世之後去了何處,我要如何才能再見到他?」
「你不用跟我繞彎子!你不是一直在庇護他嗎?」
李修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望著天空中的黑白之色,心裡有一種憤怒,還有一種無奈。
「如若不然,你一個高高在上的教主,一個萬人膜拜的女皇陛下,又豈會屈尊照拂區區一個孟府上的公子?」
「不可能!」
突然,赫連明月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聲音里瞬間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緒。
是歡喜,也是憤怒!
這是自己的隱私,眼前的少年如何得知?誰告訴他的?
這事公羊博不知道,連孟府的老太爺,甚至孟府上下所有的人都不知情,誰?能告訴眼前這個可惡的傢伙?
「不對,就算你佛法再高,但除了我,全天下只有……只有九幽之下的閻王你,你究竟是誰?」
話說到這裡,赫連明月越來越激動,在她身上有一抹光芒閃耀,那是女人在驚怒之下,才會有的表情。
李修元搖搖頭,拈花之手緩緩起托起,自月光借來山間一滴若水,化為一朵蓮光。
蓮花在緩緩旋轉,恍若在赫連明月面前展現出六道輪迴。
「我知道你應該從燃燈古佛哪裡知道了一些不該透露給你的內情,而我正好認識一個傢伙,他掌握世間眾生的輪迴」
「天啦,這是一件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聲長嘯,赫連明月的情緒瞬間崩潰,一時間夾雜著無盡痛苦、驚異、悲傷、絕望,還有一抹無盡的幽思悲涼.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認識九幽之下的閻王?我的兒子呢?文瑞呢?」
這一刻的赫連明月徹底失去了理智。
就連墳前黑暗之處,忽然飛來了早就該死去的螢火蟲,也在幽幽的月光下飛舞,黑,在這一刻不安並騷動起來。
恍若有一個身影,從黑暗深淵走來,從亘古蒼涼中走來,欲要伸手,去觸摸赫連明月滿臉的淚痕。
李修元怔住了,縱然他在忘川之上已經得到了秦廣王的答案,只是當他看著眼前赫連明月悲傷欲絕的模樣,竟然還是怔住了。
這一瞬間,卻是關於西門小雨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充斥了他的腦海。
甚至連赫連明月在他身前高聲喊叫也充耳不聞。
看著赫連明月面前的那個黑影,仿如夢魘般地吐出一句話:「小雨,你還好嗎?」
靜靜的,赫連明月卻喊道:「我的兒啊!」
如此這般,午夜之時,孤墳之前,坐著兩個滿臉淚痕的痴人。
回過頭來,赫連明月怔怔地望著李修元,少年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告訴她另外一件驚天動地的消息。
看起來根本就是另外一件事,卻是她苦苦糾結了許多年的秘密。
這個秘密是她在燃燈古佛面前苦苦跪了數月,才求來一絲並不十分明確的消息。
而眼前的李修元卻一字一句地告訴她,這是九幽之下閻王告訴他的結果,而且說得有板有眼,恍若一切,都只是發生在昨天。
「我的兒呢?閻王沒有告訴你,我的兒會不會再有麻煩?」
看著面前的一臉淚痕的少年,一臉疲憊的赫連明月一愣,忍不住問道:「你哭什麼?我的兒又惹到了你?」
沉默了片刻,李修元緩緩回道:「你眼裡看到的他,我眼裡看到的卻是被那老魔害死,小蝶兒的姑姑,西門小雨,也是我的徒弟。」
「啊」赫連明月的身子輕輕震了震,瞬間低下了頭。
她萬萬沒有想到,月夜下呆坐的兩人,卻同是天涯淪落人,都有一個傷心欲絕的過往。
這一瞬間,她想起了在之前李修元告訴她的話。
為了徒兒之死,小蝶兒的傷,這傢伙一日之間血淚流出,哭瞎了雙眼。
如此情愫,只怕不比那女子的親生爹娘,只怕比親爹、親娘還有深厚幾分,否則,自己為何沒有哭瞎雙眼?
「我是李修元,我來自一個你目前去不了的地方。」
李修元的聲音不大,卻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我跟秦廣王的交情,跟大姐孟婆的交情,你也不會明白。」
收回自己的目光,李修元幽幽地道回道:「當年,我曾化身孟婆,在那橋上站了百年,煮了不止百年的湯」
李修元的面色如水,淡淡地說起往事。
一時之間,寂靜的山林悄無聲息,墳前只有他的聲音在輕輕飄蕩,聽得赫連明月心裡一陣恍惚。
這一瞬間她才明白過來,為何自己去不了的地方,眼前的少年能去。
「我跟你說過,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用心看世界.」
李修元拈花之手上的白蓮在輕輕地旋轉,在夜空中幽幽月光的照映之下,仿佛有一團火焰在花瓣上輕輕燃燒。
赫連明月怔怔地望著李修元指間的蓮花,仿佛痴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那麼你你究竟來自何處?」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我來自過去因為我確實去過久遠的時間長河,我還去到未來,雖然那是我師父的手筆」
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於你的世界,我們師徒只是過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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