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分別只在須臾間
走在南街,尋了個小吃攤子,請唐朝三人吃了一碗涼粉,又跟幾人說了會閒話,李夜便領著阿貴離開了。
已近申時,看了看天色,沒有再去先生的院子,而是順著南街,往自己家中走去。
剛進府中,看見夫子和夫人站在迴廊下來說話。
李夜不解爹娘站在這裡做什麼,便上前問道:「爹、娘,您二人好好的不在屋裡呆著,站在這廊子裡做什麼?」
夫人一見自己的兒子回來了,連忙用捏在手裡的絲巾擦了一下眼睛,道:「今日回來怎麼早.也好,去到屋裡說話。」
說完拉著李夜的手,一臉的不舍。夫了也是搖了搖頭,心道這婦人就是心軟。
阿貴一看這情節凝重,也不說話,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
四人一行到了花廳,阿貴去倒茶,夫人拉著李夜坐在自己的身邊,一臉溺愛,用手摸著李夜的頭。
緩緩說道:「先生剛走,你就回來了,你路上沒有遇見他嗎?」
李夜頭一抬,不解地看著葉知秋。「母親,先生過來有要緊的事嗎?我從南街過來,沒有見到先生。」
夫子只是看著手中的茶,默不出聲。
夫人嘆了一口氣,拉著他的手說道:「先生說明天一早,就去天山。見你沒有去書院,才來我們府里找你。」
「先生說打算太陽未出,就出門。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過夜的地方,所以要趕時間。」
夫人看了一眼夫子,心思你道是勸一勸兒子呀。
夫子看著夫人的眼神,知道她想說什麼,也沒理會。
只是對著李夜說:「跟著先生,不會出事,只是荒山野嶺的,要學會照顧好自己。」
李夜心裡一緊,心道這麼快嗎?難怪今天在金寶閣心裡會難受。
看著葉知秋難過的樣子,李夜拉住了她的手,說道:「母親,兒子現在修為已經很高了,在城裡,在大佛寺里,都難再有更好的收穫,所以要去天山修行。」
夫子也安慰自己的女人,說道:「夜兒說得沒錯,他的身體天生與眾不同,讀萬能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葉知秋嘆了口氣,看著你子兩人,說:「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這心裡就是難受。夜兒長這麼大,還沒有出城離開過我。」
說完,掏出絲巾擦眼角的淚水。
看著氣氛不對,李夜抱著葉知秋,笑了笑。
說道:「母親、父親,您倆要是覺得無聊,就給我生個妹妹吧。這兩個小姐姐天天看見我就叫弟弟,我也想有個自己的妹妹,好好地疼她愛護她。」
葉知秋一聽這話,忍不住笑了,捏著李夜的耳朵說:「你小小的年紀,哪來這些的花花心思?」
花廳本來很凝重的氣氛,讓李夜的一句話打破了。
夫子看著站在一邊阿貴,笑著說道:「你去一下廚房,晚上多做些好吃的,夜兒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吃到。」
葉知秋也是點點頭,臉上還泛著紅暈,心道過了今夜,兒子要去山上吃苦,得多做些好吃的。
看著自己的母親給自己的一句話說得臉紅耳赤,李夜也是小小的歡樂了一下。
只不過,當他從懷出取出木盒時,臉上卻泛起了一絲淡淡的憂鬱。
心道此去山高路長,不知幾時才能與兩人相見。嘴裡禁不住輕輕哼道:
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
淺唱低吟,來來回回好幾遍。
讓花廳本來歡樂的氣氛,不覺中又染上了一抹凝重之色。
葉知秋望著自己的兒子,心思這小小的年紀,怎麼會心生離愁
想了想,拉過了李夜,輕聲問道:「夜兒,要不讓阿貴去把無雙和玉兒請來,在家一起吃飯,說說話?」
李夜想了想,搖搖頭說:「算了,見一面如何,總有分別之時。」
說完,掏出了布袋,從裡面數出了一百枚金幣,放在桌上。
拉著葉知秋說:「給了大佛寺的師尊、先生、還有兩個公主和胡歌一些,剩下的就給母親留著。」
葉知秋不想要,拍著李夜的小手說:「你這么小,哪有給你母親錢的道理。」
看了看母親,李夜輕輕地說道:「我這還有幾十枚,再說跟先生去天山,有錢也沒地方花,你和父親在書院也不掙錢,還得倒貼。」
「兒子能掙錢,當然是給母親花。先拿著這些,等我回來,掙了再給您和父親。」
葉知秋一聽,眼淚差點掉下來,心想自己的兒子已經懂事,成熟得太快了。
還沒好好享受童年的快樂,轉眼間就長大了。
夫子坐在一邊喝茶,一臉欣慰,心道自己的兒子就是不錯。
看著母親收起了金幣,李夜打開了桌上的木盒,從胸口衣襟里取出了兩個錦袋,一起推到了葉知秋的面前。
「這是我今天在金寶閣買的二塊如意,本想親自送給她倆的,看來要麻煩母親了。」
葉知秋看了兒子一眼,輕輕從盒子裡取出一塊如意,只見通體溫潤的白玉,點綴了一塊翠綠,上面雕刻著一隻鳳凰的眼睛。
翻過背後,只見上面刻著一行楷體:
陌上人如玉
心裡一驚,放下這塊,又取出了另一塊,只見相同的質地,只是點綴的翠綠換成了一朵蓮花,背後由刻著:
君子世無雙
葉知秋一見,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了,心道兒子這心裡是怎麼了,如此的詩句也能寫出來。
輕輕念道:「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把木盒推到了夫子的面前。
夫子拿起了一塊玉如意,細看之下,也是無語。
此刻,無聲勝有聲。
李夜望著花廳外的天空,輕輕吟道:
縴手如玉脂,淡妝勝羅敷。
引君入香堂,言詞論今古。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雕著蓮花的給師姐吧,另一塊給東方玉兒。兩個袋子是金寶閣的掌柜送的,正好一人一個。」
「要準備的先生已經備好了,母親給我找兩件厚一點的衣服就行,麻煩母親了。」李夜拉著葉知秋的手。
紅著眼的葉知秋說道:「衣服家裡有現成的,吃完飯了給你包好。晚上要多吃一點。這天山上荒山野嶺的,哪有什麼能吃的。」
一邊替兒子耽心,另一邊卻想到了兩個小姐姐。
心道這兩個小傢伙平時雖然喜歡跟自己的兒子吵鬧,如果明後天得知自己的兒子不告而別,也不知幾時才回,會不會也哭得跟小花貓一樣?
人生最苦是離別,更道離別是無期。
葉知秋忍不住把李夜抱在懷裡,心疼自己的兒子小小的年紀就要忍受別離。
花廳外的陽光靜靜地灑在屋檐下的地板,樹上的蟬兒仿佛知道秋盡便是它生命的盡頭,拼了命地在叫。
有微風,吹過樹梢
被葉知秋抱著的李夜,掙脫了母親的懷抱,走到花廳外的屋檐下。
望著西去的夕陽,聆聽著滿園的蟬鳴,突然間心有感悟.
就這樣,立在夕陽下,像一尊雕像。
這樹上的蟬兒如西去的夕陽,知道它將命不久矣,所以它要在最後的日子裡燃盡生命的光輝。
猶如蜉蝣,雖是朝生暮死,卻要拼了命地在短短的時間裡,完成出生、成長、交生育、然後老去
佛說向生而死,是生命的必然,然而向死而生,卻是生命的升華。
在修行路上的眾生,在大佛寺里的眾僧,苦苦修行了一世,也參悟不破的生死緣劫。
卻讓李夜在與還未開情竇的女孩分別之際,不經意之間勘破。
李夜嘴裡在輕頌六字真言,感覺身體內的真氣在不受自己控制,一道熱流衝出丹田,直上百會,然後沖天而起。
葉知秋和夫子則是看見李夜突然的頭上突然在一道白色的氣流如旋窩一般,由小變大,越轉越快。
而李夜小小的身體周身還泛著一層金色的佛光,一如殿堂里的佛陀,莊嚴無比。
在與家人分別的前夕,李夜從蟬鳴中體會了生與死,竟然讓自己的境界突破到了築基四重。
先生說過,李夜不需要刻意去提升自己的修行境界,而是要修行心境,心境到了,境界自然會突破。
水滿自溢的李夜,嘴裡輕輕呢喃: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李夜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
蔓延開來的佛光照耀著花廳,也照耀著夫子和葉知秋。
看著兒子站在那裡,就突破了修行的境界,夫妻兩人呆若木雞。
風雲城裡修行者,包括夫子和葉知秋,每回好不容易熬到突破境界,都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準備各種靈藥,方才放心。
哪裡象自己的兒子,說著話,想著心事,站在那裡就破了境。
過了半個時辰,李夜頭上的旋窩和身上的佛光慢慢地散去。
回過頭,看著發呆的爹娘,李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過去抱著葉知秋說:「母親,孩兒只是不小心突破了一下,先生說這不算什麼,很平常。」
葉知秋摸著李夜的頭說:「那你今天老實說,你現在的修為到什麼境界了?」
李夜看了一眼夫子,小心地說:「我記得父親好像是築基二重,母親是一重,對不對?」
夫子和葉知秋點點頭,然後齊齊盯著李夜。
「我那個,也就比您二老高那麼二到三層吧。可不要在外面亂說,兒子修行了佛法,別人看我的修為最多也就聚氣三到四層。」
「先生說,修行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不值得跟別人比較,也不要在別人面前炫耀。」
「大佛寺的師尊也說過,佛法應為修心為主。待我從天山上回來,我還得去寺里好好跟他修行一下佛法。」
李夜緩緩將心事說了出來,然後端起葉知秋面前的茶杯,一口喝光。
心道不經意又突破了一個境界,這樣在天山上也可以四處逛逛,不用先生做自己的保姆了。
話說將軍府的小姐姐,這兩天也是急得不行。
從知道李夜要跟先生去天山修行後,就想著得多跟他一起呆呆,否則不知道這傢伙一入深山會去多久。
然而事不如願,這天吃完午飯,正想溜出將軍府,還沒出門,後面有人就叫住了她。
「無雙,站住!你想去哪呢?」
回頭一看,閉關許久的請靜雲出關了,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師傅,您終於出關了,我都想死你了。」小姐姐撒嬌的本事還是有的。
許靜雲上前來拎著小姐姐的耳朵,嗔道:「你也知道這許久不見呀,我交代你修行的功夫,你練習得怎麼樣了?」
小姐姐一聽,壞了,這些日子不是陪東方玉兒玩,就是去李夜家找葉知秋學習一些世間禮儀,哪有空修煉功夫。
眼睛一轉,有了主意。
一邊喊痛,一邊說:「李夜的師傅莫先生,給了我一本修行的功法,說讓我好好修行。我看了看,裡面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正等著師傅您出關給我看看呢。」
話沒說完,就拉著師傅的手,往自己住的地方跑,要拿李夜給的《青鸞凝注》給許靜雲看。
許靜雲拉著小姐姐的手說:「不著急,明天再看,我這許久沒有出來,你陪著我在這花園逛逛,再過些日子,園子裡的花就要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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