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行百里者半九十
金南渡、商結繩二妖回到殘鍔山中,自覺這一趟差事辦得著實得力,「欽差大人」好吃好喝不算,囊中還塞滿了甲申君孝敬的私貨,順帶押了個人族奸細回來,可謂「忠心不二,智勇雙全」。魏十七聽到「少主」二字,微微搖頭,他早從狐將軍處得知,甲申君是他安插在馬芝溝的暗子,並默許了此事,然則此人終究只是妖物,沒什麼心機,厚饋二妖行事輕佻,又在金南渡前露了口風,非是可用之人。他不吝勉勵了幾句,給假三日,命二妖自去歇息,金南渡與商結繩挺胸迭肚,志得意滿,垂手退下堂去。
魏十七命趙德容將靈藥寶材收入庫房,分門別類安置妥當,以備不時之需。至於投奔的殘鍔山的那些血氣妖物,卻不便撥在趙德容手下,她畢竟是人修,直接使喚難免激起眾怒。略加思忖,他喚來曲蓮,命其聽從趙德容指派,調撥妖物,人盡其用,此女雖是半人半妖的混血,血脈亦非尋常,且長年累月為佘三娘寄魂,肉身沾染上一縷吞日大蛇的氣息,足以壓制彼輩。曲蓮心中大喜,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樣落於眼前,只要她足夠能幹,足夠重要,成為彌羅宗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佘三娘就奪不去自己的身體!
處置好內務,魏十七將田嗣中喚到跟前,問他此來何意。
此來何意,能有什麼意,為了保全性命胡亂尋個由頭罷了。不過時隔多年再度見到魏十七,田嗣中察覺到難以言喻的威壓,他修煉煞氣,凝結法相,對此再敏銳不過,鎮壓「血氣種子」令彌羅宗主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仿佛突破最後一層屏障,直入天人之際,連天地都無法將其禁錮。他肚中念頭數轉,之前想好的種種說辭竟一個字都吐不出,張口結舌許久,長嘆一聲,黯然道:「之前不知馬芝溝是宗主開闢的道場,一時性急,出手殺了幾頭大妖,此番來到宗主座下賠罪,但有差遣,不敢推辭,在下道行淺薄,入不了宗主法眼,任打任殺,絕無怨言。」
魏十七凝視他片刻,道:「當年彌羅宗將山門立於太平山潛夫谷,毗鄰通幽谷軒轅派,自然親近仙城左道一脈,法相宗乃左道十三宗門之一,有這份淵源在,不至故意為難你。妖域難通,來得不易,你且留在殘鍔山,為彌羅宗效力百年,百年之後再回去吧,。」
田嗣中心中一松,旋即悵然若失,魏十七顯然仍將彌羅宗視作仙城宗門,並未徹底倒向妖族,效力百年雖久,修道人壽元漫長,並無大礙,但此身淪落妖域,道行若不得長進,百年後無緣大道,就連遠在外域的法相宗,也不會虛位以待,宗子之位定然另有他人補上,從此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既然魏宗主有用到自己的地方,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田嗣中收拾起雜念,一揖到地,繼宋培藥、趙德容之後,以外人的身份留在彌羅宗,為魏十七奔走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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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容久在人間歷練,田嗣中是法相宗宗子,俱有處事的手腕,彌羅宗一下子充實了許多人手,呈現蒸蒸日上的態勢,魏十七不再分心旁騖,處置更為重要的事宜。仙城為星鎖封禁,二十八宿圍拱北斗九星,星力如天河倒懸,太過猛烈,李一禾在鎮道之寶推動下,元神凝實,隱隱為天地所斥,顯露飛升之兆,魏十七攜其投入妖域,暫且緩上一緩,以免心神迷失,淪為一具行屍走肉。
離開仙城之前,魏十七以「百鬼推磨鼎」收取星力,煉成大藥,足夠支撐李一禾元神大成,飛升上界,不過在此之前,佘三娘這顆棋子也該動上一動了。魏十七反覆推衍,確認無誤,將佘三娘喚至殘鍔山頂,於漫天風雪之中催動血氣法則,一縷血線沒入她眉心,直抵神魂深處。
吞日大蛇妖身已毀,只留一道殘魂,苟延殘喘,血脈幾近枯竭,只剩一點本源藏於神魂,性命攸關,不敢輕動。在血氣法則籠罩下,吞日大蛇如俎上魚肉,任憑宰割,法則之線觸及本源,反哺血脈,促其迅速壯大,佘三娘眼皮急速跳動,驀地睜開雙眼,兩道血光直衝霄漢,風雪驟然平定,一聲厲嘯響徹天地。
妖皇羅霰從入定中驚醒,掐指一算,微微皺起眉頭,起身步出風磨洞,朝殘鍔山望去,只見一條大蛇的虛影懸於空中,睥睨下視,妖氣決盪,如潮水般往復起落,攪得天地不寧,群妖瑟瑟發抖。那位彌羅宗主又在出什麼么蛾子了?他沉吟片刻,不覺啞然失笑,與其無端猜測,妄動心機,不如去往殘鍔山,當面鑼對面鼓問上一問,修持到了這等境地,你行事坦蕩,對方也不會遮掩。
羅霰佇立風磨洞口,靜靜看了三天三夜,看吞日大蛇血脈一分分強盛起來,從星星之火,燃起燎原之勢,每一分投入的力氣都恰到好處,因勢利導,推動血脈蓬勃壯大,這等法門落在他眼中,不過是「他山之石」,可借鑑一二,但對後輩弟子來說,卻是一條直指大道的通天之路。既然魏十七有心,那便承他這個人情,羅霰伸手遙遙一指,魁拔山深處地動山搖,一座粗糲的石碑拔地而起,其上銘刻了壯大血脈的法門,供有緣人參詳修煉。
血脈復甦,神魂補全,虛影漸次凝實,口鼻鱗片細緻入微,與妖身一般無二。凡事過猶不及,魏十七收回法則之線,吞日大蛇盤起身軀,俯首撞入佘三娘體內,十餘息後,殘鍔山頂風雪再起,凌厲寒風充塞曠野。佘三娘深吸一口氣,朝魏十七低頭下拜,低低道:「多謝宗主成全!」
魏十七看了她數眼,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搬運血脈之力不可荒廢,三十日之後再來此處,且看你將來能走到哪一步。」
佘三娘胸中的傲氣蕩然無存,妖族引以為傲的血脈之力,在魏十七手中如同一個面人,隨意塑形,一念令其興,一念令其滅,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原以為彌羅宗主橫空出世,與妖皇仙主鼎足而三,沒想到他已凌駕二人之上,成為此界獨一無二的上境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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