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節 銀樣鑞槍頭
肉身雖是管虢公,內里卻換了個人,操縱血氣法則豈是尋常人所為,山濤頓時收起輕敵之意,熄了速戰速決之心,眸光閃動,心中思索著對策。管虢公見他停手不攻,暗暗鬆了口氣,他雖能將本命血氣的威力催發到極致,終究只煉化了兩份,饒是山濤吃了樊隗的暗算,非復鼎盛之時,他也只能從旁周旋,拖延一二,不可正面硬撼,如韓十八不能及早趕到,也只能放棄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步登天,就此白白錯失,他實在是不甘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山濤頃刻間便拿定主意,一聲厲嘯,全力張開南明神域,痛下殺手。管虢公沒想到他如此果決,肚子裡一迭聲叫苦,待要抽身遠走,卻已遲了一步,陷入苦戰,苦苦支撐了一日一夜,本命血氣無以為繼,再不能輕易撕開神域,身軀為血氣法則侵蝕,直如千刀萬剮一般,皮肉一絲絲一縷縷掛落下來,血珠滾滾滴落,蒸騰為氤氳血氣,重又吸入鼻孔。
管虢公一顆心不住往下沉,山濤一旦鐵了心要留下他,除去死撐到底,也沒有旁的退路,富貴險中求,這一遭卻是打錯了算盤,就算棄了這具肉身,也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管虢公橫下一條心,不遺餘力催發本命血氣,血肉盡被削去,只剩一具玉色白骨,密密麻麻銘刻血符,光華流轉,熠熠生輝,在南明神域中竭力作困獸斗。
不知何故,山濤心底騰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左衝右突,始終按捺不下。管虢公雖露頹勢,卻也不是一時半刻拿得下的,急躁之下,山濤掀起南明神域,一浪高過一浪層層壓去,反給對方留下騰挪的空隙,每每於間不容髮之際脫出羅網,如溺水的人掙扎著浮出水面,吸上一口續命的氣。
雙方又纏鬥了大半日,管虢公漸至於燈枯油盡,左臂白骨「咔嚓」一響,細小的骨屑冉冉飄起,如晶瑩剔透的玉石,在神域中湮滅殆盡。山濤終於看到了曙光,正待痛下殺手,眼梢瞥見一道黑氣,如大蛇般橫空出世,滾滾撲過半空,落地化作一魁梧敦實的漢子,左眼白球黑瞳,右眼黑球白瞳,定定望著自己,咧開大嘴似笑非笑。
區區外界異物,也敢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揚威?山濤冷哼一聲,忽然覺得那漢子有些異樣,心中生疑,凝神細察一番,這才發覺那漢子竟煉化了一份南方本命血氣,筋骨凝結,為深淵接納,從此永駐於世。他頓時心如明鏡,這漢子十有八九是得了什麼好處,知恩圖報趕來相助,管虢公百計拖延,等的就是他嗎?
那漢子嘻嘻一笑,朝山濤有模有樣拱了拱手,道:「烏照見過南明王,幸會,幸會!」他嗅覺靈敏,立於南明神域外,小心翼翼,絕不越雷池半步。山濤如何看得起這等異物,煉化了本命血氣,巴巴送上門來,正好物歸原主,他催動神域向前壓去,烏照嘗過苦頭,哪裡肯陷入其中,搶先將身一縱,化黑煙退避三舍。
烏照雖未出手,卻引得山濤分心旁顧,管虢公終於喘了口氣,伸手在左臂上一按一抹,本命血氣滲入創口,骨屑不再飄出,但那一道裂痕卻永遠無法癒合,血符流動至此戛然而止,卻是廢了小半條胳膊。山濤身經百戰,旋即察覺對方的用意,當即棄烏照不顧,返身撲向管虢公,血氣法則一道道落下,管虢公左支右擋,百忙之中拿眼光去瞥烏照,卻見他只在神域外逡巡,不肯捨身踏入其中,肚子裡不禁破口大罵。
無移時工夫,管虢公右腿被血氣法則侵蝕,破開一道深深裂痕,骨屑一股腦噴出,瘸了個腿進退兩難,眼看大勢已去,山濤驀地將南明神域一收,飄身退出數丈,臉色陰晴不定,舉目望去,前方又多了一員鎮將,手持八棱破甲槊,跨一匹獨角烏煙騅,殺氣騰騰盯著自己,胸腔中似乎燃燒著一點火焰,虛無縹緲,氣息十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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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虢公並未見過藏兵鎮將,不過瞧他的模樣似友非敵,相助也罷,攪局也罷,這具肉身總算是保住了。他伸手按住右腿,催動本命血氣,阻止白骨繼續崩解,心中琢磨著,為何韓十八還不現身,來的反而是一個異物,一個鎮將?難不成韓十八如此慷慨,將兩份本命血氣分別賜予了他們?心念動處,眉心鎮珠內精芒點點亮起,管虢公起心意感應,烏照確是煉化了一份本命血氣,但那鎮將體內卻空空如也,只有一點純青的火焰,吞噬了心臟,在胸腔中一漲一縮,跳動不息。
山濤入主深淵之底,體內血氣浩如煙海,正有無窮資糧,藏兵鎮將按捺不住胸中渴求,頓時凶性大發,雙腿猛一夾,獨角烏煙騅破開四蹄,肆無忌憚撞入南明神域。山濤微微眯起雙眼,操縱血氣法則擒拿鎮將,不想對方掀起八棱破甲槊,大開大合,引動一縷純青色的焚天之火,撕開神域,吞噬血氣,當胸一槊狠狠捅去。
山濤心中打了個咯噔,這一驚非同小可,神域對神域,法則對法則,這是顛撲不破的鐵律,為何這一縷純青色的火焰如此特異,吞噬血氣為資糧,如入無人之境?面對三大強敵夾攻,他凜然不懼,但焚天之火一出,血氣法則如雪獅子向火,卻令他頓生退意。
焚天之火只燃燒了數息,吞噬海量血氣,如吃飽犯困的猛獸,倏地縮回藏兵鎮將胸腔內,懶洋洋不聽使喚。神域四合,血氣法則縱橫交織,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藏兵鎮將百忙之中身化奇氣,壯士斷腕壁虎斷尾,顧頭不顧腚,跳入雲霄避難,獨角烏煙騅被法則之力吞沒,無聲無息消失於神域中。山濤稍稍鬆了口氣,原來是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枉費他嚇了一大跳。
奇氣橫掠數十丈,落地化為藏兵鎮將,胯下沒馬,手中沒槊,骨節噼啪亂響,皮開肉綻,一道道傷口炸裂,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他目露凶光,四下里一掃,管虢公只顧提防山濤暴起,烏照眼觀鼻鼻觀心,誰都沒有在意他的狼狽相。藏兵鎮將鼻孔張翕,按捺下胸中衝動,山濤何等了得,無有焚天之火相助,他萬萬不是對手。
雙方相持片刻,山濤心有所動,扭頭望去,只見又一員鎮將姍姍來遲,身披皮甲,腰掛牛角,手中提了一柄九頭穗骨棒,煉化本命血氣,得以永駐於世,氣息昭然若揭,正是從一開始就追隨韓十八的鎮將樊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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