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八十五張牌
接下來的七圈,李慶連戰連捷,不僅將剛才自己與楊開甲輸的錢都賺了回來,甚至還有一點盈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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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起手牌,也能胡?」和位的牌友點了點李慶跟前的對子,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答案卻已經擺在檯面上,不言自明了。
從第十五圈,也就是李慶連贏了四圈開始,同桌的牌友就已經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但坐下了就不能反悔,對於李慶口口聲聲自稱的「運氣」,他們也是不信邪。
當李慶連續贏下七圈後,這個結果就明顯不能用「運氣」來解釋,至少不能將李慶豪取七連勝這件事全部歸功於虛無縹緲的運氣。
就在李慶要繼續洗切牌以開始下一局時,熏人的菸草味道飄來,楊開甲抽完煙回來,掃了一眼,將眾人的神態盡收眼底,略帶疑惑地問道:「戰況如何?」
其實趁著抽菸的工夫,楊開甲也想開了,不就是幾個錢嗎,輸就輸了,但如果他著急忙的趕回去把李慶換下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心疼錢,那就是輸人又輸陣,臉可就丟大了。
和位的牌友正要說話,天位的正科級牌友卻敲了敲桌子,見狀,前者自然是識趣地閉上了嘴。
「開甲,你這個徒弟是真人不露相啊。」
這話語氣有些怪,讓人聽不出是褒是貶,在場的人當中就數李慶資歷最淺,又是自己徒弟,楊開甲便看向李慶,問道:「彭科說的露不露相,是怎麼一回事?」末了,他像是想到什麼,臉色微微一變,語氣也變得嚴厲:「莫非你小子還出老千?」
彭科乾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出不出老千的不知道,反正是贏了不少。」
楊開甲一怔,神色略帶茫然,顯然是還沒有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李慶將贏的錢都擺了出來,大大小小的紙鈔煞是好看,他才懶得管什麼人情世故,將錢往桌上一拍,說:「打牌有輸有贏很正常,我師傅是輸得起,我這個當徒弟的也贏得起。」
說著,李慶便要起身將位置騰給楊開甲。
到這時,楊開甲算是徹底回過了神來,平常的他是十賭十輸,在彭科手裡更是輸了不少,還是頭一回這麼揚眉吐氣,心頭的高興勁一上來,也顧不得照顧領導的情緒,他一下按住李慶的肩膀,說:
「好小子,不愧是我徒弟,給我坐下,繼續打!」
彭科被李慶頂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不就是在暗諷他輸不起麼,偏偏還不好發作,那樣顯得他太沒肚量,他也只好效仿楊開甲惱羞成怒地把手中的長牌往桌上一摔,咬著後槽牙說:
「洗牌!」
李慶被楊開甲一把按回了座位,他也不客氣,照著彭科的意思就開始忙活起來。
這一洗,李慶便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他眉頭一皺,借著分牌的工夫將紙牌的數量又點了一遍。
長牌一副是84張,所以這種紙牌又被叫做「八十四張」,每一張牌中間都有特定的人物畫像,而這一次,李慶卻點出了85張。
又一圈,也是第十九圈結束,不出意外,李慶又贏了。
收下幾張紙幣的李慶並未有絲毫勝利的喜悅,他抬頭掃了眾人一眼,作為久經戰陣的老手,竟沒有一人發覺紙牌數量的異樣。
煤氣燈的昏黃與窗外的緋紅兩相交錯,仿佛張牙舞爪的鬼影,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楊開甲幾人說說笑笑地議論著這一圈的輸贏,在這說笑聲中,彭科長的臉色陰沉的愈發厲害。
「未知的變故發生了……」
李慶陡然一驚,他來此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展示牌技,而剛才的他,似乎有點太過於沉浸在牌局當中了。
「先找出那張多出來的,存在於邏輯之外的第八十五張牌。」
李慶扒拉著牌堆,這時候,眾人之間像是形成了一種默契,大家都沉浸在上一圈牌局中,沒有人出聲催促洗牌以開啟下一圈,也是最後一圈牌局。
搜尋了一番,最終,李慶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張六點紅六點黑的天牌上,這是長牌中點數最大的一張,在這張天牌中央的人物本該是清源正法天帝,而現在,天帝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身著古四二七所工作服的人像。
人像的面部用了誇張的手法以突顯人物的猙獰與陰暗,但誇張而不失真,不難看出,人像的原型,就是坐在李慶對面的彭科長!
我的個親娘……李慶眼角一抽,握著天牌的手在微微顫抖,一種名為死亡的恐懼瞬間侵蝕了他的心靈,將他看似堅強實際卻脆弱無比的心理防線蛀的千瘡百孔。
李慶有一種錯覺,在他身邊的,不是他的師傅,不是他的同事,不是他的上司,他們甚至都不是人,而是一隻只帶著面具的怪獸,他們聚在一起,商量著如何將自己分食。
他本能地想怒吼,想直接掀翻身前的牌桌,想借種種超乎道德之外的手段與方式來宣洩心中突然爆發的絕望與痛苦。
「請做一個有禮貌守道德的好人。」
血紅色的警示語在李慶腦海中閃過,猛然間,非凡的意志力壓制了湧起的恐懼。
「阿慶,阿慶?」
肩頭微微一沉,周遭蜂擁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李慶打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便發覺自己仍坐在天地人和的「人」位,雙手卻不知何時扣在了牌桌底,只待一發力,就能把桌子掀翻。
李慶「啊」了一聲,站起身,說:「最後一圈我不打了,師傅你來吧。」趁著起身的工夫,李慶將手上的第八十五張牌揣進了兜里。
「怎麼……也行,這樣,你先別走,等打完這一圈,我有點事跟你說。」見李慶贏得如此輕巧,楊開甲手早就癢了。
沒有人想一直輸,見李慶主動退場,眾人自然也沒有什麼意見,
有時候看別人玩是一回事,自己上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後一圈,楊開甲不出意外地又慘敗而歸,但算上李慶之前贏的,兩人還是賺了不少。
二十圈結束,彭科長几人張羅著開始新一輪牌局,而楊開甲則和李慶去到了兩節車廂中間的連廊。
連廊兩旁的車門用了大面積的玻璃,外界的微光輕而易舉地透進來,加上特別安裝的燈源,整個連廊都被籠罩在團團暖黃中。
知道李慶不抽菸,楊開甲便自顧點了一根:「剛才的那幾下動靜,你感覺到了吧?」
李慶面色一肅,他沒有想到,楊開甲會與他談論這個話題:「感覺到了,但列車員說那是正常的顛簸,不需要擔心什麼。」
「這是她們的工作,」楊開甲隨手撣了撣菸灰,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而我們的工作,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一些莫名的東西在復甦。」
「什麼東西?」李慶下意識地追問道。
楊開甲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這是汪所長告訴我的,他是我的遠房叔叔,現在,我把他告訴了我的徒弟,也就是你。」
言下之意,從現在開始,楊開甲才真正把李慶當成了自己人,因為幾圈長牌而結下的情誼。
李慶非但沒有感覺到半點榮幸,相反,只感覺背後涼颼颼的,褲兜里的第八十五張牌把他割的有些疼,他喉嚨滾動了一下,說:「需要我做什麼?」
楊開甲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說:「我們是考古人員,在我們面前,一切古代事物都是陳舊的、腐朽的紙老虎!」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過後,楊開甲越說越激動,平時的壓抑一股腦地爆發出來,讓他整個人染上了一種瘋狂的色彩:
「在四二七里,我研究的領域是信仰、宗教、古代神靈,是不被主流考古學接受的荒誕、離奇與光怪陸離,委員會下屬的每個研究所都有一到兩個人擔任這個職位,從事著這方面的研究,與所從事的研究一樣,我們的位置尷尬,處在邊緣地位。」
「但現在,我們有站在舞台中央的機會了!」
「剛才的那幾番動靜,是因為一個人與列車上的軍方人員發生了火拼!除了軍方的人之外,只有我與汪所長看見了,你能想像嗎,一個人不依靠外物,僅憑自己的力量,竟然能同時對抗七八桿槍枝!」
我能想像,那是超凡的力量……李慶心中這麼想著,知趣地沒有插話。
「在他的身上,我看到我一直研究的、被他們稱為荒謬的東西成真了!軍隊的人沒能抓住他,被他負傷逃走,他們在秘密追捕,但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能先一步找到他,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李慶明白楊開甲的意圖了,但他沒有立刻表態,而是沉默了下來。
看著眼前激動到幾乎癲狂的楊開甲,李慶隱約有一種明悟,未知的變故、乘客們的冷漠、彭科長的陰暗、楊開甲的癲狂乃至於自己的恐懼,這些被放大的情緒之間,必定存在著某種關聯。
還有兜里的長牌……
就在這時,連廊中洗手間的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瘦高身影緩步走出,從身形上看,似乎他腿腳有些不便。
楊開甲先是一怔,隨即用一種男人難以達到的、足以刺破耳膜的高分貝音量喊道:
「他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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