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彩頭
第218章 彩頭
周洞富哈哈一笑,道:「李公子不必太過謙虛,現在京城都在傳頌你的才名,說我大盛朝又要出一位大詩人。
今朝諸位才子齊聚,我家王爺做東,李公子若是不能賦詩一首,傳揚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笑話我家王爺不得人心。」
諸人原本還在歡歌飲宴,此時卻稍稍安靜下來,看向楊良的眼神有些幸災樂禍。
場上不少人都想抱緊閹黨的大腿,但閹黨背負著滿天下的罵名也不是假的。
楊良已經有了才名,今日他若是做不出來,便會徹底得罪閹黨。若是做出一篇阿諛奉承之作,便會將自己和閹黨綁在一起,剛剛積攢的名聲便被潑上了污水。
楊良立在原地,他也感受到了周洞富話中的殺機,今日晚宴還未開始,他便要將自己放在火上烤。
然而,楊良並沒有放在心上,今日,他本就是帶著殺意而來。
面對周洞富的咄咄相逼,楊良並沒有失態,他拱拱手道:「啟稟大人,詩詞一道講究有感而發,不可強求,學生也是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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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聽說你在長公主府,在黃大人府上都有詩文,京城多有李公子的詩文,便是黃口孺子也能背上幾首。怎麼偏偏到這裡就做不得詩?」
「大人,學生也無可奈何。」
周洞富雙目狠狠刺向楊良,銀刀衛作為法外之法,官上之官,平日裡收拾的王公大臣也不在少數。
可是在楊良身上,他並沒有看到任何慌亂和忐忑。
這個人要麼是膽大包天,要麼就是有恃無恐。
周洞富心裡尋思著,等下找個由頭將它扣下,便讓他走不出這座明光池。
正這時,一名年輕公子起身道:「啟稟大人,學生王三望,願意賦詩一首,獻給王爺。」
他的話給了周洞富台階,周洞富在軟榻上坐下,笑道:「好好好,王公子是咱們京城的才子,今日肯賦詩一首,王爺知道後肯定會開心的。」
聽到這話,王三望臉上像是喝了酒一樣飛紅。
他是國子監的學生,當初也憑著一腔正義,作過一篇痛斥閹黨的文章。
從此晉身之路便被打斷了,不管他做什麼,也沒辦法謀來一官半職,只能在國子監一日一日苦熬著。
王三望痛定思痛,人不能窮一輩子,靠一腔正義總是不能當飯吃。想要重新翻身,只有反其道而行,狠狠地抱緊閹黨的大腿。
今日這首詩已經籌劃多時,便是這明光池的晚宴,也是他厚著臉皮求來的。
浮島之上的諸人不免議論紛紛。
大家都知道王三望除了詩名之外,也有直名,向來走在反閹黨的第一線。
今日連他也開始向閹黨阿諛奉承了,可見閹黨勢大。
王三望踱著方步,口中捧著美酒,將精心準備的詩誦讀出來。
姿態矯揉造作,詩中都是對閹黨的奉承,直讓人酸倒大牙。
王三望似乎渾然未覺,他心中想得明白,為了翻身,臉面算什麼。
只要有了地位,自然也就有了臉面。
他衝著王三望深施一禮,屁股都快撅到天上去:「請周大人指點。」
「好詩好詩。」
周洞富隨口道了兩聲,心想,我又不識字,怎麼聽得懂你念的是什麼。
也不知道這些窮酸書生,糾結這些拗口的文字做什麼。
王三望立時挺直了身板,整個人瞬間變得神采飛揚,他似乎已經看到偉大前程向自己張開了懷抱。
廳中諸人酒也顧不得喝了,頭也顧不得吃了。
原來這樣真的有用!
若能攀上閹黨的大腿,又有誰願意困守孤貧。
「周大人,學生也有詩一首,想要獻給王爺。」
諸人站起身來,一片嘈雜之聲。
周洞富臉上笑容更濃,目光看向楊良:「李公子,伱的詩興還沒有被喚醒嗎?」
楊良左手拎著烤鵝腿,右手舉著酒盅,忽然被點到名字,他表情略微有些尷尬。
「在想了,在想了。」
哼!
周洞富重重地冷哼一聲,大家都感受到了其中的殺意,心中均想,這個萍州來的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連閹黨都敢得罪,這一下他的仕途已經完了。
他拍了拍手,隨著輕輕兩聲響,有侍女捧著精緻的托盤,上面擱著一件精緻的銀袍。
「這是王爺特意準備的,今日便做個彩頭,誰若是拔得頭籌,便將這件穿銀織錦袍贈給他。」
廳中的才子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心想,若是得到這件銀袍,便算是與閹黨死死綁定在一起,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大家心中已經挽起了袖子,決定就算拼掉性命,也要好好拼殺一場。
正這時,從外面又來了一艘朱船,船頭掛著兩盞燈籠。
看到船頭的燈籠後,廳中的所有人一同起身,衝著來人跪下行禮。
「參見公主殿下。」
朱船在碼頭上停穩,從船上下來兩個明艷的麗人,身邊有侍女攙扶。
來人正是玉漱公主和翠微公主,她們在燈下一站,姿色艷麗無雙,諸人都已經看得痴了。
「這裡在做什麼,竟然如此熱鬧?」玉漱公主笑道。
她這一笑,宛若春風化雨,諸人懸著的心都落了下來,心想,傳言不虛,玉漱公主待人接物果然是賓至如歸。
只有楊良見過玉漱公主的真面目,心想,你們都看錯了,這個小妮子有兩副面孔呢。
周洞富躬身上前,道:「啟稟兩位公主,十三王在此設宴,款待赴京的學子。大家比試助興,贏了便能得到這件穿銀織錦袍。」
「好好好,果然有趣。」
玉漱公主想了想,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招了招手,將那侍女喚到身前。
「如此,我也添個彩頭。」
翠微公主笑笑,也將腰上的汗巾摘了下來,擱在了托盤上。
「這次朝廷開科選仕,我也做個添頭。」
周洞富賠著笑道:「這真是天大的好事,不如就由兩位公主做個裁判,選出最佳的詩文。」
玉漱公主和翠微公主也沒有推辭,她們二人被讓到了主位,周洞富弓著身子在一旁伺候。
他果然是做慣了奴婢的,小心翼翼陪著笑容,任何人都挑不出不是,瞧著絲毫不像是殺伐決斷的銀刀衛把頭。
他讓人取出紙筆來,一一分給在場的學子。
他立在兩位公主身旁,向二女介紹這些學子的來歷。
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從他嘴裡脫口而出,籍貫年齡,家中在朝中做什麼官職。
玉漱公主也是暗暗吃驚,閹黨不愧是替陛下收集情報,這些信息看似微不足道,但想要完全掌握絕非易事。
周洞富如此說,也有炫耀震懾之意。
唉……
閹黨這棵大樹盤根錯節,想要和他們斗談何容易。
「咦?」
翠微公主像是才發現一樣:「那位不是萍州來的李才子麼,聽說他素有詩才,怎麼遲遲不動筆。」
周洞富心想,你裝什麼裝,據銀刀衛掌握的確切情報,你早已將他引到了府上,互相拜做乾姐姐乾弟弟,你們背地裡恐怕早已經滾作一團,此時在人前又裝作素不相識。
他也沒有拆穿,道:「李公子剛剛說了,作詩要有感而發,他今日沒有詩興,剛剛奴婢苦苦相勸,李公子都做不來。」
玉漱公主捂嘴一笑,心中也是鬆了口氣,這不愧是我選中的人,總算是沒有輕易投靠閹黨,也算是我沒有看錯人。
「周公公,你這就是有所不知了。這位李公子我也是清楚的,平日裡最是風流,要有酒有舞,方才文思泉湧,你這乾巴巴的,他做不出來,也並不奇怪。」
「若是科舉的考場內,難道李公子也要美人作伴,紅袖添香麼。」
周洞富打趣了一聲,隨之拍了拍手,有樂班舞班魚涌而入。
緊跟著,有樂舞之聲響徹湖心島。
在歌舞的伴奏下,諸多才子絞盡腦汁,有些更是面紅耳赤,完全將這裡當作了小科舉。
在這次赴宴之前,他們已經準備了詩篇,就是打算獻給十三王,由此上了閹黨這艘大船。
可是,這次的考官成了兩位公主,原先的詩篇就未必適合拿出來。
玉漱公主和翠微公主由周洞富陪著吃酒,偶爾俏笑出聲,他們三個哪裡知道,隨意的一個行為,就讓這些才子殺死了許多腦細胞。
周洞富是會伺候人的,賠著小心與客氣,玉漱公主和翠微公主也樂意捧場,一時之間,也算是賓主盡歡。
這時,已經有人完成了詩篇,鼓起勇氣,大步送過來。
「這位是嶺北林家的公子,今年二十一歲,很有才學。」周洞富道。
玉漱公主從他臉上掃過,見到這種年輕公子,她總是多一分喜歡。
「不錯,不錯,你父親本宮當年也是見過的,你很有幾分乃父之風。」
這位姓林的公子立刻像是吃了蜜一般,他挺起胸脯,抱緊群頭,道:家父也常常提起殿下,能得公主指點,是他一生之幸。」
看到這番笑容,玉漱公主頓時變得興趣寥寥,以她的身份地位,輕易勾勾手指,便有無數男人諂笑著上前。
相比之下,一直不肯順從的楊良,反倒更能勾起她狩獵的欲望。
她隨意揮了揮手,便將這位林公子趕到一旁,繼續和翠微公主討論今日的歌舞和飲食。
目光悄悄看向遠處,楊良依舊是一副大快朵頤的模樣,似乎場上發生的事,根本與他無關。
還是要這樣的男子吶。
玉漱公主輕輕嘆了一口氣,大盛朝立國將近四百年,養了許多世家公子,早就被磨滅了祖上的英雄氣。
反倒是楊良這種出身貧賤之人,身上有種新鮮的草莽之氣。
那林公子立在一旁,自以為得到公主賞識,心中已是沾沾自喜。
他暗暗思想,今日若不能抱緊閹黨的大腿,上了公主的船也算不錯。
這位公主不僅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又生得艷麗無雙。
聽說她有風流之名,如果她強迫自己的話,自己就不情願地答應了。
相繼有才子完成了詩作,畢恭畢敬送到案前。
玉漱公主和翠微公主一邊聊天一邊翻看這些詩作,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大盛朝養了許多才子,詩詞之道蔚然成風,便是街上的販夫走卒也能隨意吟上一兩首。
但如今京城流行的詩文,多是溫婉矯情之作,一直不斷內卷,也沒有什麼新意,看著已經讓人提不起興趣來。
玉漱公主心中嘆了口氣,心道:這便是如今京城的才子麼,若干年後便要將帝國交在這些人手中。
可這些人長在婦人之手,從小錦衣玉食,只知道賞月玩花,做一些軟綿綿的詞曲,又怎麼撐得起帝國這座大廈。
她和翠微公主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擔憂。
二人不愧是好友,在某些時候的確心意相通,就連選男人的眼光也大差不差。
「公子似乎不太滿意?」周洞富道。
玉漱公主笑了笑,讓人絲毫看不出她內心的想法:「公公怎麼看?」
「殿下說笑了,奴婢不識字,哪裡分得清詩詞的好壞。」
翠微公主道:「公公不必謙虛,就算你真不識字,總也能識人。」
「說。」玉漱公主只吐了一個字,但自然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味道在。
恍惚之間,周洞富像是看到了一位身披黃袍的女皇陛下。
他也沒有再推辭,身為銀刀衛的把頭,他見的人多了,心中自然有一套衡量的標準。
他的目光從廳上掃過,忽然有感而發:「這些學子身上,似乎生氣太弱。」
玉漱公主心道,是吶,閹黨把持朝政,要麼卑躬屈膝,要麼便是死路一條,這學子身上的氣勢,早已被磨得乾乾淨淨。
提到這個【氣】字,她又聯想到氣數一詞,心想,這會不會昭示著什麼。
難道大盛朝真的氣數已盡,行將就木。
「李公子,你的詩文做得如何了?」
楊良正在欣賞舞姿,冷不防被問住,忙道:「啟稟殿下,學生今天沒有詩興,怕是做不出詩。」
玉漱公主冷哼一聲,道:「本宮可是添了彩頭的,難道你想拱手相讓麼,我命你立刻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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