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把銅錢賣給封建反動分子
第106章 把銅錢賣給封建反動分子
「我說,謝斯令,你去送牛,拿這麼多個老錢兒幹啥?這加在一起得有一斤重了吧。」
韓紅兵坐在謝虎山房間的炕沿上,手裡掂量了一下謝虎山裝了二三百個在水庫挖出來的老錢的小包袱,納悶的問道。
謝虎山在地上正收拾幾件換洗衣服,此時扭頭看了一眼:
「我準備用這些老錢兒跟港島人做點小買賣,賣給他們。」
韓紅兵聽到謝虎山的話,好奇的打開包袱皮又看了看,雖然謝虎山簡單用水沖洗了一下,但韓紅兵確定這些破玩意就是之前在水庫撿的那一堆死人錢。
這玩意哪個農村家庭沒有?扔地里去,可能一般人都不會特意去揀,不過聽謝虎山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韓紅兵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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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這老錢兒在港島那邊值錢?那我回家把家裡那幾十個也收拾收拾一塊拿著?」
他家裡還有大幾十個銅錢,沒什麼用,最大的用處可能就是結婚放定的時候鋪櫃底,或者韓老三做雞毛毽子時拿幾個當墊片,這要是港島人喜歡這玩意,韓紅兵都準備多跑幾家,把三隊的銅錢劃拉一堆,賣給港島人。
「我哪知道這些銅錢值不值錢,應該不值啥錢,所以你也不用特意回家再找,咱倆誰拿都是一回事。」謝虎山起身去堂屋拿出兩雙奶奶給刷乾淨曬乾的布鞋,回來對韓紅兵說道。
聽完這話,韓紅兵的表情愈發疑惑:「這玩意不值錢,人家憑啥跟你做買賣?」
謝虎山把那把打不響的破五四和鋒刃雪亮的軍刺別在腰裡,朝韓紅兵拍了拍:
「就憑這兩樣。」
「臥槽,你這不是搶嗎?你謝斯令去一趟港島,就是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浭陽縣的土匪?別給國家丟人現眼,行嗎?」韓紅兵以為謝虎山在扯淡,笑著罵道。
謝虎山摸出煙盒,自己叼了一支,把煙盒甩給韓紅兵:
「憋瞎說,我是咱生產隊的民兵排長,青年隊長,我的人品那在咱們三隊是有目共睹,我能幹明搶的事嗎?」
「左手拿一個老錢兒,右手舉著槍,非要一塊錢一個賣給人家,這還不算搶?」韓紅兵接過煙盒說道。
「多少錢?一塊錢一個?」謝虎山叼著煙,聽到韓紅兵的話,忍不住瞪起了眼睛:
「老子費勁巴拉把這些銅錢弄過去,就為了一塊錢一個賣給他們?我他媽是做買賣去了,還是送溫暖去了?港島的錢,最大面值一千塊一張票,我也不惡意賣高價,一張大票,一個老錢兒。」
「最多可能就是對方買的時候有點不情願,心理有點牴觸情緒,我用這兩樣做做他們的思想工作,應該也就能想通了。」
韓紅兵聽得直撇嘴:
「你真不是人,大爺都說了,那邊的人連菜都吃不起,要不為啥讓咱們去送,結果你去了還要幹這事兒?」
「屁,我說賣給老百姓了?我是要賣給那邊會道門的餘孽,港島那邊有很多青紅幫餘孽,都是解放那會兒從咱這邊跑過去的,在那邊搶男霸女,無惡不作,自詡黑社會,跟咱們這邊剛好對著幹,手裡都是民脂民膏。」謝虎山滿臉正氣,大義凜然的說道:
「這些封建反動分子,咱們有義務讓他們把搜刮的黑錢吐出來,然後拿回來建設咱們中坪,把錢花在應該花的地方。」
「那要這幫封建反動分子敢不買,就這麼做思想工作……」韓紅兵這才意識到謝虎山這犢子沒有開玩笑,馬上也收起笑容,握了握拳頭。
謝虎山滿意的點點頭:
「伱看,韓參謀長你還是了解我的,要不為啥我讓你陪我一起去,能明辨是非,對嘛,好人咱不欺負,壞人你還慣著他們干蛋吶?」
韓紅兵靠著牆劃著名火柴點菸:
「我說,年前你就說學習港島知識,大爺到底從哪給你找的學習資料,你連那邊有反動分子都掌握了,資料怎麼沒給我一份呢?」
「那是我親大爺,而且你級別不夠,不過沒關係,我掌握情報就等於你掌握了,照我說的干就完了。」謝虎山笑著把布鞋塞進包里。
剛好這時候,謝啟茂和大媽從外面拎著大包小包走進來,兩人把手裡的東西放在炕上,大媽對謝虎山韓紅兵說道:
「你大爺親自去給你倆挑的乾糧,留著你倆路上吃,還有幾個鹹菜疙瘩。」
看謝啟茂沒說話,大媽拽他一下:「囑咐囑咐倆孩子,好幾千里地呢!我去看看媽。」
等大媽挑簾出去,謝啟茂這才回過神來,對謝虎山韓紅兵開口說道:
「呃……買了點兒干燒餅和老餅乾,這些干透的東西放的住,放一禮拜也壞不了,留著你倆路上吃。」
「謝謝大爺。」韓紅兵開口說道:「回頭補貼發下來,我把錢還你。」
謝啟茂擺擺手:「沒事兒,先聽我說,你倆這一路,走走停停,啥時候到不清楚,半路要是能跟蔬菜啥怕放壞的物資編成一趟車,還能快點,大概十天,要是一趟火車都是豬牛羊之類,那都得十三四天,這些乾糧也就夠你倆吃三四天。」
「兩天肯定最少停一次車,最多那就不知道了,火車有時候是在站內停,有時候是停在荒郊野外,所以你倆自己把握好,剩下的吃食得自己在停靠時,花錢買,最好是買些扛餓的窩頭饅頭啥的,就著自帶的鹹菜,能省點兒是點兒。」
「完了明天呢,我沒辦法送你倆去縣城,咱獸醫站里明天還有三個牲口等著我開刀呢,你倆明天早上讓隊裡的車把式送過去,不用害怕,到了畜牧局就找焦副局長,這事是他幫你倆辦的,他肯定等著你倆,到時候人家咋說,你倆就咋聽著,明白沒?」
謝虎山和韓紅兵連連點頭,大聲回應:「明白,明天早上到了找焦副局長。」
「嗯。」謝啟茂點點頭,想了想又說道:
「還有,現在想說不去都晚了,我不知道這活辛苦不辛苦,但人家給補助給的多,那苦也是應該的,所以多苦你倆都得給我撐著,把差事給我辦漂亮,不能打退堂鼓,更不能把差事辦砸,這不光影響我,主要是會影響人家焦副局長的前程,人家看我面子才辦的這件事,要是沒辦好,回來我打折你倆小王八蛋的狗腿。」
只是他恐嚇時臉上都掛著笑,沒啥威懾力,當然,他也相信這倆犢子不是那種吃不了苦熬不住累的孩子。
「放心,大爺,磚場這麼苦我倆都幹了一個多月了,不也撐下來了嘛!」韓紅兵在旁邊拍著胸脯保證。
謝虎山也點點頭,在旁邊補充:
「韓老二要是敢偷懶,大爺你放心,我肯定先替你打折他一條腿,讓他拄拐從港島走回來。」
大媽趁大爺說話的功夫,去東屋看了一眼,這會兒走回來對謝虎山問道:
「都快傍晚了,你奶呢,不說晚上一塊兒包餃子嗎?」
「大秀剛放學,奶就讓她跟著出去了,說是去換點菜幫我包餃子。」謝虎山說道。
韓紅兵此時也起身告辭,倒不是他不好意思在謝虎山家裡吃飯,主要是明天去縣裡培訓住三天,之後就出發港島,按照風俗,他家今晚也得給他包餃子踐行。
沒一會兒,奶奶和大秀手裡拿著不知道從哪家拿來的菜回來了,二嬸,二叔帶著小寶也都過來,大夥一起包餃子說著話,又過了一會兒,六爺也從牲口棚來了這院,蹲院子裡和孫女大秀說著話,等著吃餃子。
讓謝虎山意外的是,餃子下鍋時,除了六爺這一大家子之外,住鄰村南鄭莊的謝二爺居然也特意趕來了,而且吃飯上桌坐的還是主位,謝老六和謝啟茂在他兩邊陪坐說話。
謝虎山對這位二爺爺沒啥印象,好像解放前就從中坪村搬去了南鄭莊,雖然才兩里路,但除了過年自己過去給對方拜年或者是婚喪嫁娶之類的事務,基本平日如果沒事,極少來往走動。
「老二啊。」等謝二爺坐上了桌,奶奶親自給謝二爺倒了一盅酒,在旁邊開口念叨:
「今兒喊你來,是老四家的虎三兒要出遠門,還得麻煩你,跟當年大茂出遠門去東北一樣,也囑咐他幾句。」
坐在主位上的謝二爺沒什麼架子,對奶奶連連點點,笑著說道:
「嫂子,我明白你特意喊我來吃餃子的意思,不用特意提虎山是老四這房的,甭管他是哪房的,都是咱謝家的孫子。」
謝二爺和奶奶的對話,讓謝虎山頗為好奇,什麼意思?自己出趟遠門還得囑咐囑咐,還必須謝二爺囑咐?
謝二爺好像一輩子都沒出過浭陽縣,他能囑咐自己啥話?
隨後謝二爺看向謝啟茂,唏噓一笑:
「我和六哥也都七老八十了,大茂歲數都不小了,嫂子,這樣吧,等大茂哪天不忙,去我那一趟,我給他念叨念叨,以後謝家大事小情,大茂出面吧,他是幹部,說出去謝家也風光。」
「不行,你身子骨挺好,我知道每回這事你心裡都難受,但老爺子當年訂的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壞了,大茂幹不了你這活兒。」奶奶很認真的對謝二爺說道。
隨後看向謝虎山,示意自己倒好的那盅酒由他遞給謝二爺:「虎山,給你二爺敬杯酒。」
「哎,二爺,我敬您老。」謝虎山端起酒盅,站起身給謝二爺敬酒。
謝二爺接過酒盅一飲而盡,隨後哈了口酒氣,打量著謝虎山:
「虎三兒啊,你奶說你要出遠門,可能一走就是幾千上萬里,跟你大爺當年去高麗一樣。」
「她怕你到地方舉目無親,所以讓我給你念叨念叨咱家的家譜排字,祖籍來歷,這樣真遇到事興許能管點兒用,萬一那邊也有姓謝的本家呢。」
「咱們中坪這支謝,是鄂北省來的,當年咸豐當皇上那會兒,你老太爺在鄂北活不下去,來燕京投親,給人當小夥計,後來混到浭陽分號的大掌柜,這才落在了如今的中坪……」
謝二爺由大爺和六爺陪著喝著酒,吃著菜,嘴裡跟謝虎山念叨起了中坪謝家早年在中坪落戶的來歷。
關於這事,謝虎山還真是今天第一次聽說。
在謝二爺口中,謝家的老太爺本是鄂北省鄖陽府人,咸豐年間因家鄉疫病,父親染病身亡,七歲隨著寡母來燕京投靠遠嫁給一個七品京官的姐姐,因為頭腦機靈,被介紹給一個同鄉商行做學徒,主做布料生意,因為踏實肯干,後來被派往漁陽的直隸州分號當二掌柜,後又派往下屬浭陽縣分號任大掌柜,至此落戶浭陽,後在浭陽縣南的交通幹道中坪鎮置地落戶,娶妻生子。
謝姓初來乍到,在中坪本地是孤姓,受本地人欺負,這位老太爺又想方設法與鄰縣的玉水縣謝姓連了宗。
其實兩個謝不是一家,人家玉水縣謝家那一支是祖籍豫南,他是祖籍鄂北。
但好在他記得自家的譜名和堂號,族聯也記得幾個,自己譜名字輩和對方能敘的上關係,再加上他當過大掌柜,那時候在鄉下這已經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所以人家玉水謝家才點頭同意連宗,算是承認他中坪謝家是玉水謝家的本家,是親戚。
再遇到事,人家子孫興旺的玉水謝家能給中坪謝家出頭,站腳助威。
老太爺年年給人家族裡交香火錢,請了玉水謝家的先祖牌位和自己父親的牌位一起供奉在家裡,又把自己女兒和中坪鎮大戶韓家結了親,再加上兒子多,也都慢慢長了起來,這才算是在中坪站穩了腳跟。
謝虎山聽得這段歷史津津有味,原來中坪謝家其實是拼盤謝家。
外來謝家孤姓當年為了在中坪站穩腳跟,與附近姓謝的認了親戚,又跟大姓聯姻,搞不好六個爺爺還得因為欺生常年跟人開片打架,這才有了謝家的今天。
「其實你奶讓我念叨這些,我都覺得沒啥用,如今日子好了,有火車,有電話,還能丟了?舊社會那時候,記這些東西有用,畢竟來到個兩眼一抹黑的地方,舉目無親,沒有親族幫襯站不穩腳,能讓別家擠兌死。」
「很多親戚從生到死都沒見過面,只能靠敘字輩連同宗的那些玩意來確認是自家人,現在記這個沒用了,有事找政府,受了欺負,甭管你姓啥,政府都幫你出頭。」謝二爺笑著對謝虎山說道:
「但還是那句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記著。」
「你記住謝家族譜排字的十六個字,崇文懷仁,勛耀鴻昌,克啟京正,賢益德光。」
「如果真走丟了,舉目無親,先打聽附近有沒有姓謝的,用這十六個字去跟人家敘輩分,敘得上,就是謝家的本家,人家說不定就能幫你。」
「你是京字輩,在咱家譜上早給你寫好了,譜名京墨。」
謝虎山整個人身體一震,猛然抬頭看向猶自不覺仍然繼續念叨的謝二爺,謝二爺繼續說著:
「還有就是,得記住,玉水謝家的堂號是陳留堂,族聯是:陳留世德,東晉名家。你老太爺老家的堂號是寶樹堂,族聯是:寶樹家聲遠,東山世澤長。這玩意敘輩分敘本家也用得上,人家能知道你祖宗是哪個謝……」
他雖然嘴裡還在叮囑謝虎山,但謝虎山的耳朵已經完全無法再聽進去。
自從謝二爺說出「你是京字輩,咱家譜上早給你寫好了,譜名京墨。」這句話,告訴他,他譜名謝京墨之後,他的腦袋轟的一聲。
謝虎山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一個港島出生的南方人,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穿越到這麼一個之前從沒來過的浭陽縣。
艹他大爺的謝京墨!
他謝虎山跟浭陽縣中坪村這些謝家人,在上一世時,就是實打實,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
上一世的謝京墨,你真他媽不是人啊,借著三趟快車跑去港島再也沒回來,坑了這邊的親人,難怪一輩子都不敢來北方,你他媽心裡有愧!你他媽對不起中坪村的這些親戚!
還告訴自己孩子,自己一家都是港島本地人,艹你大爺的!什麼玩意兒!
還好,那是上一世的事兒了,還好,這一世,他謝虎山沒有這麼不是人的爹。
謝二爺此時已經叮囑完了,一群人熱絡的喝酒吃飯,大秀在旁邊念叨:
「謝京墨,謝京墨,哎,哥,這名也不好聽,對了,二爺,我譜上叫啥……」
二爺只是呵呵笑,沒說話,大媽瞪了女兒一眼,姑娘哪有譜,那得嫁了人,才能被登記進男方的家譜。
謝虎山笑著看向大秀:
「大秀說得對,是不怎麼好聽,可能第一次聽,總感覺不習慣,以後不准喊這個名字,我不愛聽。」
「那名是家譜上的名,趕上啥算啥,平時本來就不用,你二爺告訴你,是怕萬一有啥情況,需要跟人敘輩分,敘本家,你告訴對方,你有譜名,人家好知道你排在哪一輩,該跟你平輩論交還是把你當晚輩兒。」奶奶在旁邊笑著說道:
「虎山這名字,才是你的大號,你爺給你取的。」
「我才不提那名呢,真有事,我就找政府。」謝虎山笑著說道。
大秀在旁邊問道:「哥,那要找不著政府幫忙呢?」
「那你哥我上山當土匪,行了吧?你盼我點好。」謝虎山彈了一下大秀的腦袋,笑著說道。
看著桌前對自己殷殷叮囑的親人,謝虎山面帶微笑,不住點頭。
上一世的謝京墨去了港島,再沒有回來,但這一世的謝虎山去了港島,肯定會回來。
這裡才是他的家。
他去港島是送牛,順便做做思想工作,把銅錢賣給封建反動分子,然後帶著錢和洋貨回家。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