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補天裂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宴鴻門(二十)
經過一番廝殺的女真游騎,也在緩緩的收拾戰場。自家傷者都救護起來,架到一旁,將傷口用火燎過,在傷者撕心裂肺的喊叫之聲中,又匆匆用油膏塗抹,然後用毯子將他們包起來,放在馬背上,朝著宜芳城方向送去。
而南軍留下的傷者,重創之人,就是一刀砍下首級。而創傷稍微輕些,看得能活得久一些的,就兩人架起來,朝著斡魯所在的地方送去。
戰場之上,重創的南軍騎士最後的破口大罵之聲,被架起來的傷勢輕一些的騎士奮力掙扎之聲,夾雜著傷馬的咴咴嘶鳴之聲。火光映照著滿是血泊的戰場,一片紛亂的景象。
夜間一場突如其來的混戰,南軍固然傷損二百餘,女真甲騎折損也不下百人。這種硬碰硬的戰事,在宗翰和婁室大軍未曾趕回之前,正是斡魯所要極力避免的!
是以斡魯面沉如水,站在戰場邊緣一處略高的地方,身前高高低低站著十幾名親衛拱衛,臉色也和他們的主帥一般,好看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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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罵聲中,十幾名打掃戰場的女真甲士架著七名落馬南軍傷者大步走了過來。
這七人負創輕重不等,人人俱是渾身鮮血淋漓,兜鍪都被打掉,頭髮披散下來。有的人垂首似乎昏迷過去,有的人卻在奮力掙扎,破口大罵。女真甲士死死架住各人,不斷用刀背敲打他們,敲得越重,罵聲卻是越高!
斡魯冷眼掃過這七人一眼,指著其中六個衣甲髒污,鬍鬚蓬亂。滿臉泥垢的南軍騎士道:「這些都砍了!」
女真甲士頓時奉命,將這六人拖了開去。按到地上,揮刀就斫了下去。
那六人只是放聲大笑:「狗韃子,你殺不光俺們關西男兒!」
血光迸濺之中,六顆首級落地,猶自雙目圓睜,凜凜而有生氣。
最後剩下一名甲士,身上衣甲乾淨一些,鬚髮也稍微整齊一些。並不像是如楊可世所部轉戰深入,最後再衝出蔚水河谷那副疲憊憔悴的模樣。
這名甲士身量不小,但是現在卻只是垂著頭。一副裝作暈迷過去的樣子。斡魯微微示意,一名女真甲士就揪著他的頭髮將臉扯起來,啪的一個巴掌扇過去。
那甲士嘴角頓時就被這一巴掌打得破裂,鮮血頓時就淌了出來。他勉強睜開眼睛,嘴唇蠕動幾下,似乎就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斡魯不會漢話,只是示意身邊一名親衛。那親衛湊上前去,用生硬漢話大聲怒吼:「你們護送的,到底是南狗哪位貴人?說出來就留你一條性命,放你隨意去哪裡!」
那甲士怔怔的看著那女真親衛,嘴唇又輕輕蠕動兩下,似乎要說什麼,女真親衛情不自禁的就湊前一些。
這負創甲士陡然大喝一聲:「恨不能殺了韃子頭!」
怒吼聲中。他雙膀叫勁。力從山根而起,一晃之間。兩名死死抓著他的女真甲士都再把握不住,讓他掙脫了出來!
電光火石之間,這名負創甲士來不及搶奪兵刃,就是直衝一步,單拳點出,指節凸起,形如鳳眼,就擊打在眼前那名會漢話的女真親衛咽喉處!
喀喇一聲脆響,那女真親衛喉結被打得粉碎,只是捂著咽喉,再也吸不進一口空氣,轉眼間就面孔發紫,眼見著就這樣生生憋死過去!
而在後兩名女真甲士也反應甚快,一旦被人掙脫,頓時就是兩柄長刀,直抵著脊背要害處捅了進去,順勢再一攪動。這名出身燕王直的蕭言親衛,就只有瞪大雙眼,死死的看著完顏斡魯,再也沒有了聲息。
至始至終,他就從來未曾發出一聲痛呼慘叫!
斡魯恨恨一擺手:「拖走,剁碎了!」
幾名女真親衛搶過那名喉結被打碎的傢伙,只是朝著斡魯搖搖頭。斡魯還沒來得及表示什麼,突然就見遠處宋軍營地火光又再度擾動起來。
斡魯再也顧不得自家親衛死活,招手將來坐騎,翻身上馬,潑喇喇的就朝前馳去。親衛忙不迭的上馬跟上,簇擁著斡魯直抵南軍營寨近前,卻死死拽住斡魯韁繩,讓他不要靠近南軍弓弩射程範圍之內。
南軍營中,一隊隊的騎軍又再度開了出來,拉開隊形,張出警戒幕,但是卻並不上前。每一隊騎軍背後,都有一隊弩手掩護,交相配合,讓斡魯所部衝突不得。
而更有至少一兩千步軍,則是舉火向著他們來路行去,竟然是去往蔚水河谷方向!而這些人馬,同樣有少量騎軍掩護。
更多的南軍歩騎,則是在營中整裝列陣,號令之聲連綿不絕。而先導騎軍已然開出,掩護主力行進的方向,卻是指向北面!
整支大軍,一下就完全活了過來。雖然看他們擺出的陣列架勢,就是互相交替掩護,緩緩行進,雖然穩重,但是速度卻快不到哪裡去。
可是他們所去方向,卻是北面!
這些南軍要北走了!而婁室和宗翰的大軍還沒有趕回來!北面飛鳶堡,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家手中!
一瞬間斡魯背上冷汗就滲出一層出來。
數萬南軍都被打垮,埋骨在蔚水河谷之中,正常而言,這萬餘敗軍就算向北逃出一條生天,能得脫的還不知道有幾成。勝局可以說已經奠定,逃走數千,無關大局。但是經過此夜,不知道為什麼斡魯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讓這支南軍逃出生天,則女真西路大軍,現在拼力所奠定的勝局,也許就要搖搖欲墜!
斡魯猛然大吼:「號令各部,死死咬住這支南軍!能拖得他們少走一里,便是一里!無論如何也要等到婁室和宗翰的大軍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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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鳶堡中,火光仍然燭天而起。
那被焚燒的堡中建築,實在是無法將火撲滅下來了。空氣中只是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飛鳶堡中,不足一個蒲里衍的女真甲士。幾乎全部葬身於火海之中。而那些雜胡,死傷近半。逃走一些,還有些跪地乞降的,這個時候都被宋軍甲士拖出去,按到在堡牆內側跪下,一刀一個砍下了頭顱。
這個時候決不能有婦人之仁,在堡中留下這等動亂之源。再看看那些被囚於堡中的漢家百姓,對於這些胡虜,也實在提不起一點同情心來!
胡語哭罵聲中,一具具無頭屍身倒地,污血橫溢。
而被解救出來的漢家百姓。這個時候就圍著篝火,惶惑不安的四下張望。宋軍甲士給他們分發吃食,他們抓在手中,猶自疑疑惑惑的不敢吞下肚去。有的人愣愣怔怔一陣,似乎才反應自家已然被解決出來,頓時就放聲號泣起來。
痛哭一場之後,這些百姓就涌到那些雜胡無頭屍身之前——女真韃子都燒成灰了——。撿起石頭亂打亂砸,又哭又罵。不多時候,就將這幾十具雜胡屍身,砸成肉泥一般!
而宋軍甲士只是由著百姓們發泄,自家只是忙忙碌碌的做鞏固飛鳶堡防務的各項事務。
最要緊的當然是搶出堡中積儲,上萬敗軍衝出蔚水河谷,並無多少輜重。帶著的箭矢弩矢。連一場完整的戰事都支撐不下來。
飛鳶堡此間。毫無疑問是一個要點,據守時間還要儘可能的長。才能掩護大軍通過,最後穿越岢嵐水。臨陣而戰,尤其做守御戰,弓弩為先,沒有箭矢駑矢還打個什麼仗?
幸得飛鳶堡自來就是要隘,每年按照制度都要撥發大量軍資器械過來的。雖然漂沒極多,年頭長了損耗也是極多。可是庫中還是堆積如山,女真韃子輕易搶下飛鳶堡後,也懶得計點收拾。現下就又都重新歸於宋軍手中。
一張張的弩機搬出來,抽調人手趕緊揀點還堪使用的。一捆捆箭矢駑矢搬出來,趕緊運上堡牆。
而山下三處廢棄軍寨,這個時候也被剩下待命的二百餘人馬輕易拿下。現在也在趕緊調配人手,接手寨防。幸得女真韃子在寨防上還花了氣力,雖然並不完善,但好歹是可以用來據守的憑藉!
如此多的事務要做,讓奔襲而來,又廝殺了一場奪堡的宋軍健兒累得幾乎直不起腰來。而魏大功來回巡視盯著所有一切,沒人能夠躲懶偷閒。大家就只是盼著,能早點忙完這些,在大軍到來之前,大家能在堡中睡一個安穩覺,只要能合上眼睛。就比在關西瓦舍中摟著粉頭吃酒,都要強盛百倍!
而魏大功身上,卻沒看出半點精力不濟的模樣。一會兒在堡中巡視,一會兒又到山下寨中指揮布置,最後又折返上山來,一會兒爬上堡牆向西觀望,一會兒又繼續下來跟著搬運幾捆箭矢。
眼見得時間飛快流逝,到了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分。連堡中火頭都漸漸低沉下去,勉強還能照亮方圓幾丈的範圍。被救出的百姓,疲累激動之後,也圍著篝火沉沉睡去。至於宋軍甲士,已然累得如一個個遊魂一般還在堡中麻木的走動。
魏大功再度走上了堡牆,四望周遭一片黑暗。山中蟲鳴鳥叫,在這一刻似乎都安靜了下去。
一名軍將跟了上來,這軍將也是在蕭言面前主動請命,隨著魏大功一路前來冒險的。雖然此前並不甚熟識,但現在已經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
這軍將也熬得兩眼通紅,顴骨高高聳起,渾身上下跟散了架也似。走到魏大功身邊對他笑道:「魏將主,是不是讓兒郎們輪班休息一下?帶出鄜延軍和楊可世餘部,再搶下飛鳶堡,魏將主你功績已然是至矣盡矣,就不用繃得這般緊了。俺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下面就看楊可世到底有多快趕來罷…………」
堡牆之上,火光將魏大功身形映出了一道剪影。魏大功手按半頹的垛口,沉默少頃,才悶悶開口:「俺就怕楊可世捨不得北進再丟下幾千兒郎性命,只是拼命要向東進,與燕王會師…………這卻哪裡來得及!卻不知道是誰,能說動楊可世,讓他早些北上,不然就來不及了!」
那軍將悚然一驚,正準備開口,突然身前就響起了數道破空之聲!
數十步外的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幾張強弓,驟然發矢,就射向魏大功與那名軍將!
魏大功猛然側身,羽箭插著他的臉頰掠過,頓時帶出一條血痕。而身邊那名軍將,卻正正面門中箭,一聲不吭,後仰著倒下堡牆!
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突然就響起一陣密集的弦聲,一排排箭矢,就向著被火光照亮的堡牆之上射去!
楊可世到底什麼時候北上的問題,在這一刻就被魏大功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西面女真韃子趕回來了!也如法炮製,偷偷來襲飛鳶堡!(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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