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事
「辛苦你了,得貴。」李中易很客氣地和秦得貴打招呼,走到沒人注意的地方,他暗中把一串銅錢塞進秦得貴的袖口。
秦得貴裝模作樣的不想要,李中易故意把眼一瞪,說:「怎麼?嫌少了?」
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類似秦得貴這種跑腿的小人物,儘量不要去得罪。
對李中易來說,宮中多一個可靠的消息來源,總比事到臨頭還不知情,要強上百倍。
上輩子,李中易認識的一些頂級的股票炒家們,哪怕提前一分鐘知道內幕有變,就很可能減少巨億的財富損失。
「叔爺,哪能呢?」秦得貴陪著笑臉打哈哈,心裡卻很舒坦,李中易並沒有因為他的地位很低,就瞧不起他這種小蝦米。
秦得貴早就練出了,不動聲色收黑錢的基本功,僅憑衣袖下沉的幅度,他已經掂量出,至少是一貫以上的銅錢。
按照秦得貴的身份,平日裡即使得了宮裡的賞賜,大頭也必須孝敬給黃清這個乾爹,真正可以落袋的不過區區幾十文罷了。
得了賞錢的秦得貴,態度越發殷勤,他湊近李中易小聲說:「尚藥局的大奉御林大山,是個老好人,醫術倒不見多好,主要是靠著熬資歷,熬到了奉御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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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麼說,林奉御很好相處嘍?」李中易希望多知道一些「同事」們的底細,故意引秦得貴多說話。
秦得貴見李中易愛聽這些小道消息,他平日裡也悶得發慌,話頭自然止不住:「林大山以前是個江湖郎中,先帝起兵的時候,給人抓進軍營。有一次,先帝從馬上摔下來,林大山恰好對跌打損傷有些道行,幫著治好了先帝的骨傷。」
「……等先帝登基後,林大山也就成了奉御。」秦得貴說得非常起勁,李中易頻頻點頭,表示愛聽這些「八卦」。
秦得貴就更來勁了,他瞅著四下無人,刻意壓低聲音說:「被連貶好幾級的高新河,其實是高容華的遠房叔父……高容華原來很受寵,現在,貴妃娘娘才是聖人心尖上的人兒……」
李中易也沒有料到,秦得貴的地位雖然很低,可是,消息來源卻異常廣泛,活脫脫是一個宮內的「包打聽」。
兩人邊走邊聊,一路來到尚藥局的門口,秦得貴搶先一步,招手叫過看門的小宦官,趾高氣揚地說:「小利子,認識爺不?」
那小利子臉上堆滿了笑容,哈著腰說:「隔了老遠,小的就覺著眼熟,敢情是秦爺您大駕光臨,小的沒有遠迎,請您老人家恕罪則個。」
李中易暗暗有些好笑,這宮裡頭宦官們之間的關係,簡直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的古代版生物鏈。
「小利子,林奉御來了麼?」秦得貴顯然知道李中易今天是頭一次到尚藥局報導,所以直接詢問這裡的老大。
小利子笑得很讒媚,恭敬地說:「回秦爺的話,林奉御剛到不久,正在公事房內喝茶。」
「嗯,這位是我耶耶的二弟,我的叔爺,你們尚藥局新來的李司醫,李爺。」秦得貴鼻孔朝天地吩咐說,「還不快快拜見?」
小利子沒等秦得貴把話說完,趕忙單膝點地,笑逐顏開地說:「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宮中第一名醫李爺啊,小的見過李爺。」
李中易有些哭笑不得,這小猴兒嘴巴實在是太過利索,整個一縮小版的秦得貴嘛。
宮中第一名醫?李中易心裡一片敞亮,看來宮中確實沒有秘密可守,他昨天大致穩定住花蕊夫人所患癬疾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大內。
因為時間關係,李中易輕輕一咳,秦得貴當即會意,囑咐小利子進去稟報右奉御林大山。
很快,小利子從公事房裡跑了出來,點頭哈腰地說:「林奉御傳話,有請李司醫。」
李中易整理了一下官袍,和秦得貴拱手道了別,邁步走進公事房。
李中易剛剛踏入公事房內,一股子濃郁的墨香撲鼻直入,他心想,這裡的主人應該喜愛舞文弄墨吧?
公事房內正中位置,擺了一方寬大的書案,書案後,一位身穿緋色(紅色)官袍的老者,正在雪白的宣紙上揮毫走墨。
室內就只這麼一位老者,又是五品服色,他肯定就是林大山。
李中易放輕腳步,緩緩走過去,在距離書案大約三米的地方,悄然停下,靜靜地看著老者奮筆疾書。
等了好半晌,林大山的視線才從字畫上挪開,隨口問道:「何所謂從醫之道?」
室內沒有旁人,李中易知道這肯定是在問他,就回答說:「回林奉御,醫者父母心,施霹靂之手段,存菩薩之仁善。」
「嗯,答得好。」林大山仰起臉,注目於李中易清秀又略顯稚嫩的臉龐之上,「你開的方子,老夫已經看過,險藥迭出何也?」
「苛病須下猛藥,以毒方能攻毒。」李中易知道林大山這是在考較他的水平,毫不含糊地補充說,「為醫者,必須精通藥性,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非但無益,反有大害。」
「呵呵,年輕人,滿招損,謙受益,汝知之乎?」林大山碰了個軟釘子,卻一點也不惱怒。
來見林大山之前,李中易已經想好,做人需要低調,做事卻必須高調。換句話說,對於同僚們他一定會以禮相待,對於醫術方面,他確有驕傲的資本。
「林公,下官以為,行醫之道,容不得半點差錯。」李中易態度很恭敬,卻是話裡有話。
林大山撫須笑了,說:「你父達和公,與老夫久為同僚。老夫痴長你幾歲,托大一些,喚你一聲中易賢侄,可好?」
李中易拱手說:「中易多謝林公抬愛。」這林大山說話確實很有水準,既拉近了關係,又暗中告誡了李中易,不要妄自尊大。
「中易,且隨老夫去見見各位同僚。」
林大山一馬當先,領著李中易就進穿過側門,拐了幾個彎,走到一間大公事房門前。
「聽說今天要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
「呵呵,不就是李達和的庶長子嘛……」
「嘖嘖,李達和自己的醫術本就一般,這個不是嫡出的妾生子,不過是湊巧……」
「哎,張司醫,慎言慎言,背後莫論人非呀……」
「……」
林大山站在房門前,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室內的雜談立時停止。
進門前,林大山暗中觀察了一下李中易,卻發現這小子臉色很正常,仿佛沒聽見任何的風言風語一般。
李中易跟著林大山進屋後,發現室內坐了十幾個青色和綠色官袍的醫官,大家都用驚訝的目光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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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剛才五六個不同的口音,在背後攻擊他,李中易心裡就已經明白,他老爹李達和在尚藥局裡的人緣,其實並不好。
「諸位,這位就是新來的同僚,李中易,李司醫。」林大山有意補了個李司醫的稱呼,就是想給眾人定個調子,免得稱呼起來,很尷尬。
李中易大大方方地作了個羅圈揖,說:「在下年紀輕,懂的事不多,以後還望各位前輩多多照應。」
「好說,好說……」室內的眾人一起拱手還禮,七嘴八舌的說著好聽話。
寒暄過後,林大山主動替李中易介紹了一番眾人,李中易注意到,在場的人裡邊,並沒有前任左奉御高新河的身影。
末了,林大山指著一個瘦長的綠袍醫官,笑著介紹說:「中易,這位侍御醫楊明光,和你父親相交多年,你以後就和明光老弟一起值守吧。」
「喏。」林大山說得很客氣,其實是在布置任務,李中易自然要給頂頭上司面子。
安排完畢之後,林大山並沒有回他自己的公事房,而是拉著一群人閒聊。
李中易暗暗點頭,這林大山頗懂人情世故,難怪能從先帝開始,就一直掌管著尚藥局。
「中易,我與你父親乃是摯交。如今你子承父業,居然又是和我一起共事,也算是有緣吶。往後,有啥不清楚的事情,儘管問我。」楊明光拉著李中易的手,親熱的不得了。
「多謝楊公。」李中易連聲道謝,身段很柔軟,回應得十分得體,滴水不漏。
實際上,李中易始終記不起來,父親李達和有個叫楊明光的摯友。
也許是以前不受李達和的待見,家裡即使來了客人,也從不叫他出來待客的緣故吧?
李中易拋開這些雜念,這事要想搞清楚其實也很簡單,回家找李達和一問便知。
「咱們這尚藥局,眼看著就要童稚成堆了啊,唉……」這時,林大山那一堆人里,突然傳出了十分不和*諧的雜音。
眾人的目光,剎那間,全都聚集到了李中易的身上。既然有人挑頭想鬧事,有些心裡不太舒坦的人,自然也想跟著看看熱鬧。
李中易瞟了眼說話的那人,剛才林大山介紹過,那是侍御醫田文滿。
「楊公,小子愚魯,不知這每日值守的規矩,還請您多多賜教。」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中易根本沒搭理田文滿,仿佛完全沒有聽見剛才那刺耳的聲音。
「諸位都散了吧,老夫先走一步。」林大山不愧是當久了領導的人精,本著不想擴大田文滿和李中易之間矛盾的想法,他率先站起身,邁步向屋外走去。
就在這時,廳外忽然傳來尖利的公鴨嗓音,「貴妃娘娘懿旨……」
林大山心頭猛地一驚,貴妃娘娘的懿旨,輕易不會下到尚藥局,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自今上登基以來,未曾立後,一直由費貴妃掌鳳印,代行皇后之權。
在宮中,眾人一直私下傳言,貴妃娘娘的懿旨,比陛下的詔書還要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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