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孤島頑軍
張山島海邊的礁岩之後,百箭齊飛!帶著絲絲火焰、扯著道道煙塵射向大海。
「嗆死我了!」金士麒驚叫著跑了出去,他身後滾滾濃煙中充斥著硝硫氣味。他腳下雖慌亂,但眼睛依然緊緊盯著那百道箭痕。它們在寒風中呼嘯而去,拉起一道煙塵的長虹,最後紛紛灑落在浮橋上。
命中!
海岸上群情激昂,竟有士兵呼喊著大明威武,狂奔了出來。
金士麒卻皺眉——那火箭的散布面積太大了。百根火箭飛出了近200步,彈道凌亂交雜,有的是在橫飛,還有的還螺旋著竄上了天,最後在海面上散布了30步的寬度。金士麒緊緊盯著那浮橋上的動向——那些奴兵們一片騷動,但是沒人落水。
估計只有10幾根箭落在了浮橋上,被命中敵兵更是個位數。
這場火焰表演只是產生了一點點驚嚇效果。沒多久,敵人又開始有條不紊地射箭。剛才奔跑出去的士兵驚叫著,轉身就逃回來了。
幾個龍武水兵們又抬來兩個箭箱,被金士麒按住:這「百虎」還需要再調教一番,現在不能上。
……
此刻,全島的士兵們都被集結了起來。
張山小島的地勢,是一個舒緩的大山丘。島上分散著稀稀落落的樹木,中央還有一個廢棄的烽火台。
馮熊那幫督戰隊作戰不成,但是抓人、砍人卻很熟練,他們驅趕著士兵在林中集結。林中四處都是成群結隊的士兵:水兵們傷痕累累,私兵們重傷在身,那些潰兵們一個個面目淒涼、目光呆滯,就連軍官們也都丟盔卸甲、唉聲嘆氣。還有一些民眾男丁也被驅趕過來,雙目含淚地顫抖著。
金士麒分開眾人,走向林子的中央。
他心狂跳不已。自從來到這個時代,此刻的他正在攀越一個新的山峰。他腦海中迅速回憶著電影裡英雄角色應該如何慷慨發言,如何振臂高呼,如何率領千軍萬馬保衛家園和地球……但最後他卻無奈地搖搖頭:「不成啊,我說不出那麼多話!」
金士麒站在殘破的烽火台上,面前是黑壓壓的兵士們。他以前直接面對的最多人數,就是公開課里3個班級不到200人。眼前是十倍的兵士,一張張活生生的面孔,活生生的人。而自己,將要號令他們去……送死!
金士麒摘下鐵盔,吼道:「我,就說三句話!」
他的聲音短促、剛勁,再加上適當的停歇,千百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他身上。金士麒吼道——
「我是千總官金士麒,那浮橋,是我造的。」
「我能把你們帶到島上來,我也能把你們帶出去。」
「兄弟們,挺過幾天,我們就勝利!挺不過去,大家一起死!」
「我講完了。」
現場一片寂靜。林中只聽到海風肆虐,依稀可聞背後的海灘上還有箭矢落下。
「不,還沒講完。」金士麒又吼道:「現在,我要召集勇士,要一百盾牌手,一百名弓箭手!我會帶著他們,去上橋去殺敵立功!總共二百個名額,過期不候!」
「現在講完了。」金士麒一揮手,「開始報名!」
這番講演雖然簡潔,但效果顯著。樹林立刻有士兵匯集過來,分別在金士麒的左右列隊。先是馮虎馮熊兄弟,隨機是更多的士兵接連排隊排隊……金士麒等候了許久,終於湊了20個弓箭手和45個盾牌手,其中半數還是他自己的私兵。…。
金士麒暗罵:「你娘的!一島的懦夫!」
他跳上烽火台,「還差最後十個名額,抓緊啦!」
林子裡依然平靜。
稀稀落落地,終於又來了10來個士兵走了上來。仍然是金府的親兵居多,其餘的也都是龍武水兵。他們幾乎每一個都帶著傷,一個站在「弓箭隊」後面的漢子,雙眼都是蒙著繃帶。旁邊一個盾牌手,他根本就沒有手。
金士麒又等了片刻,再沒人出來。
島上三千士兵,敢站出來的不足一百!那兩千九百人都默默無聲地躲在樹林中,低著頭,站在陰影中,想著奴兵的兇殘便顫慄。
馮熊那黑毛漢子終於忍不住了,他從隊伍中跳出來四下怒吼:「直娘賊!你們全都要是爛褲襠沒卵子的廢物!少將軍要拼命了,是漢子就跟上!你要死在這裡嘛!賊廝鳥!」
滿樹林只聽那大嗓門喊叫著,卻再無人敢走出來。
馮熊狂怒了,他開始拉人。直接被抓的就是他手下的督戰隊士兵,眾人見此無不退卻、躲藏著,林子外圍還有人偷偷溜走……
金士麒心中流血,悲憤地想著:「你娘的,早知如此我就帶著莫兒偷渡了,現在恐怕都逛到北京去了!我跟你們扯什麼蛋!」但此刻他退無可退,只能暗道:「好好好,我們就這麼站著,全他娘的凍死在這。等建奴搶灘登陸了,噁心死他們!」
但就在這時候,終於又有人上來了。
那是個半身都綁著繃帶的重傷員,他推開隨從,蹣跚地走到「盾牌手」那一列的最後。
他是龍武中營守備,此刻島上軍職最高軍官,查應才。
金士麒的淚水啊,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查大哥!你……你傷成這樣子……」
查應才笑道:「我左臂尚好,還拿得住盾!」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被僕役們背了過來,忍著傷痛站在「弓箭隊」的隊尾!
「士駿!」金士麒哽咽著。他弟弟的雙腿重傷,幾乎無法步行。
士駿淡然道:「哥,我跟你去。我坐著射箭,也是天下第一!」
金士麒吼道:「好,我背著你!就像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你也沒背過我!」
「你才十七歲!」金士麒哽咽著吼著,「哥現在背你也不晚!」
緊接著,魏百總、田師傅紛紛走如隊中。
緊接著,那些水兵軍官們全都跟了上來,站在隊伍中。這些人的舉動觸發了一個奇妙的機構,緊接著,又有龍武和登萊的士兵跟上來,那林中好似死水中盪起波瀾,轉瞬間便化作一道狂潮。
人們紛紛挺起身子,從樹木後面、營帳後面奔跑過來。孤島上好似掀起了驚濤駭浪,幾乎所有的士兵們都蜂擁地擠向金士麒的面前!
甚至還有平民,那些在覺華島上倉皇逃竄被劫殺被屠宰的男人們,他們也赤手空拳地奔涌而來。這一刻他們不再是羔羊,而是群狼。
甚至還有老人,甚至還有女人也涌到金士麒的腳下,「我不會開弓,但我能扛起盾!」「我扛不起盾,但我可以端著矛衝出去!」「我連矛都抓不牢,但我願意跟著將軍衝上去!」……
金士麒站在高高的台子上面,面前已經匯集了數千計的軍民,再也分不清哪裡是盾牌手哪裡是弓箭手。他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他喊道:「還是三句話!」
「現在,我們去告訴敵人,這島上有我大明的軍隊!」…。
「我們要讓敵人知道,那浮橋是我們的!」
「無論有多少敵人踏上這浮橋,他們全將被殺死在那橋上!」
「我講完了!」金士麒已經是滿臉熱淚,轉身把手指向北面的海岸,「動手!」
……
浮橋上,建奴已經輪換了第四批弓箭手。
建奴士兵們徐徐而來,在100多步長的浮橋上小心地站位,前後70餘排,每排4個人。這個密度是浮橋承擔的極限。
四周是蒼茫的冰海,腳下的海浪涌動,不停歇地從木筏的縫隙中衝到靴子上來。他們初始時略有緊張,但畢竟他們終年馬上騎射,都逐漸地適應了這種顛簸。隨著帶隊的參領下令開始射箭,士兵們投入了熟悉的操作之中,心中逐漸平靜。
這群射手的任務,就是控制那半截浮橋,壓制明軍。待後面的大軍準備妥當,再發起一輪全面攻擊。張山島那邊斷橋只有100多步長,被拽得傾斜在近岸的冰水中。浮橋斷裂的地方,裂口的寬度不過40步。
忽然間,那建奴參領瞪大了雙眼:對面小島的林中正徐徐推出一道壁壘!
那是盾陣!
那盾都極高大,完全遮擋了盾兵的身體。他們組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壁,正緩緩地向冰層推進。緊接著後面湧來成群結隊的壯丁和士兵,向浮橋那邊涌去。
建奴參領對此期待已久:「就等你們呢!」
一聲令下,後面的300名兵士立刻開始滿負荷地射箭過去,箭如漫天暴雨一般在海灘上落下。
海岸上,前面一列100名盾兵把身體緊緊藏在盾牌後面,盾牌被箭戳得砰砰作響。這些盾牌都是臨時拼湊的——有的是上下兩幅的雙層藤牌,有的乾脆就是大塊的船板釘造,甚至直接從楯車上拆下盾板。而帶隊的金士麒扛著的其實是一隻柚木拼合的船舵,加上把手和肩帶就是一副梯形盾牌,高六尺寬二尺,重達80斤。
100張盾牌,交迭為兩排,徐徐推向浮橋。
「頂盾上!」金士麒吼道。後面的將士們也跟著低吼著,有人也在心想:「頂盾」這個怪詞是什麼意思?營里只聽過「抬盾、立盾、舉盾」,從來沒聽說過「頂」……
對面,浮橋上的奴兵剛剛射光了一壺箭。卻看到那盾陣正徐徐移動,猶如一條裝甲長蛇蔓延而來,竟上了那截斷橋。奴兵們不在那些盾陣上浪費箭矢,而是開始遠射那滿海岸的兵士和壯丁。
海岸上一隊隊軍民只裝備了很少的盾牌,他們冒著箭雨,用纜繩牽扯著那百步長的斷橋,又抬來用幾根桅杆頂在浮橋的後面。每時每刻都有人中箭摔倒,但他們無畏地喊著號子,拉著左右數百根纜繩,拼死地移動著那半截浮橋。眼看著那浮橋就像一條大鱷一般在水面上緩緩旋轉,斷口處在逐漸縮小。
而明軍盾陣已經上了浮橋,他們把盾牌傾斜,把隊列罩得密不透風,正徐徐向著斷口處逼近。
建奴士兵們驚愕了,難道他們要把浮橋併攏,然後接戰?
可是這橋上的範圍狹小,只有最前面幾十個士兵可以拼殺……而建奴的兵更多,單兵戰力更強。即便對方有重盾,但那笨重的東西根本揮舞不開。奴兵們甚至只要靠著人多力量大,就把明軍擠下去!
但那浮橋的缺口正在縮小。奴兵參領一聲令下,後面的幾百名士兵們紛紛收起弓,抽出刀劍、斧子和狼牙棒。最前面的10名盾牌兵也散成一個三角形的突進陣型,準備迎接混戰!
忽然間,明軍的浮橋不再旋轉,而是開始向前突進。那後面數百計的兵士壯丁們正奮力地拉著纜繩、扯著桅杆,把浮橋推向海里!
那建奴參領終於明白了:「不是接上來!而是……並排!」
那節斷橋如一條大龍舟,在海面上徐徐前進了數十步,兩軍的陣列便幾乎是平行相對,相距只有20餘步。
這正是弓箭直瞄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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