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往事

  出了團指揮部，鄒斌百無聊奈地走著。踏著平整的柏油路面，身旁時不時經過一隊隊軍容嚴整的士兵，他們一邊走，還一邊喊著口號。鄒斌面沉如水，不得不說，在台地這幾個月時間裡，他看到了一種全所未見的、新的，朝氣蓬勃的氣象，這種氣象在以前的中國他從未見到過。這裡的士兵個個神采奕奕。他們有著嚴格的制度，他們有士兵掃盲班，他們有軍隊醫院。他們有陣亡撫恤金。所有的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坐在團指揮部里的那個年輕人，是他，是張志誠白手起家，創造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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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地，鄒斌走到了一座工廠旁邊，工廠是用鋼結構建造的，高約八米，頂棚是深綠色的。讓人驚奇的是，工廠里的勞動工具十分先進，有的工具甚至連鄒斌這個高材生都沒有見過。這幾個月時間過去了，所有的工人們都熟練的掌握了那些先進工具的用法。

  工廠里噼噼啪啪地響著，鄒斌也不理會。或許是走累了，他便在道路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此時他心裡亂亂的，想起了昨天晚上暴打埃爾的事，又想起了他所看到的這一切，又想到了那天在檢驗37式步兵炮時他對張志誠的試探……

  「連長！」

  鄒斌抬起頭來，見是炮兵連排長李良。李良一臉喜悅，衝著鄒斌開口：「可把你找到了，連長……」

  鄒斌還兼任炮兵連連長一職，所以作為炮兵連的排長，李良並沒有稱呼鄒斌為副參謀長。其實讓鄒斌做炮兵連連長也是張志誠的權宜之計而已，誰讓整個台地工業區找不出幾個正規出身的軍事人才來呢？儘管鄒斌在英國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學習的並不是炮兵專業，但是張志誠還是將炮兵連交給了他。另外，鄒斌疑惑不解的還有一件事，他看過王漢給軍官們講課用的教材，那些教材上面有許多軍事理論他前所未聞，但是卻都很有道理。鄒斌疑惑地是，張志誠到底從什麼地方弄來的那些先進教材？

  「連長！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李良望著鄒斌，問道。

  「哦……說吧，找我什麼事？」鄒斌淡淡道。

  李良撓撓頭，從軍裝兜里拿出一本書，鄒斌知道，那是一本炮兵訓練教材。

  「是這樣的，今天參謀長給我們講課了，但是卑職有些地方不太明了，所以想請參謀長給卑職看看……」李良撓了撓頭。

  鄒斌淡淡一笑，毫無力氣地說：「自己去問參謀長吧，我幫不了你……」

  李良有些失望，但是看到鄒斌似乎臉色不太好，他也不打算糾纏下去了，在衝著鄒斌敬了個軍禮後，便憂心忡忡地快步離開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鄒斌一直坐在那裡。他的心，仿佛飄回了1926年的英國……

  1926年，20歲的鄒斌經過一個月漂洋過海日子，終於來到了英國，開始了他在異國他鄉為期的新生活。上過雲南講武堂的他，報考了英國的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並且順利通過了入學考試。

  1927年3月，在度過了不太愉快的一學期後，新學期開始了……

  「嘿！彼得！」

  提著行李站在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的鄒斌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彼得·鄒』是鄒斌的英文名，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

  「哦！亞歷山大！我的朋友！」鄒斌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在英國認識的朋友。

  亞歷山大比鄒斌高了一個頭，他身上穿著軍裝，從肩章可以看出來，他是一個上尉。亞歷山大快步來到鄒斌身邊，熱情的給他來了一個熊抱。

  「哦……我的朋友，最近你可長胖了呦！」鄒斌打量了一下亞歷山大，開玩笑道。

  「哈哈……你也長高了嘛！」亞歷山大笑著說。

  「no，no，no，」鄒斌搖搖頭，「你看看……」

  鄒斌指著自己的高邦軍靴，亞歷山大瞬間明白了，大笑道「原來你換了雙厚底的鞋子！」

  「呵呵……是啊，我都二十多歲了，已經過了長身體的年齡了。」鄒斌假裝無奈道。

  亞歷山大不可置否，過了一會兒，鄒斌又問：「聽說你要去坎伯利參謀學院深造？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誤的話，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你從哪裡知道這個消息的？我還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呢！」亞歷山大驚訝道。

  鄒斌笑了笑，說：「從蒙斯特教官那裡知道的。看來是真的咯？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亞歷山大一聽，擺擺手道：「蒙斯特可真是個大嘴巴啊！不過既然你要恭喜我，那麼是不是要請我吃飯呢？」

  「不會吧？我的子爵大人，您家財萬貫，還用我請？我怕我請你吃得太差，您不滿意呦！」鄒斌故作惶恐，笑著開玩笑道。

  「彼得！去你的，我老爸還沒死呢，他才是子爵。」亞歷山大白了鄒斌一眼。不過卻並沒有因此而真的生氣。

  「不過說真的，你的確應該請我吃飯……」亞歷山大重複了一遍。

  鄒斌搓搓手，假裝嘆了口氣，說：「好吧，好吧，看來今天我是逃不掉的了。」

  「呵呵……知道就好」亞歷山大微笑著，忽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開口道，「為了慶祝我深造，不如把伯納德一起叫上吧？」

  「亞歷山大！」鄒斌臉色突變，「我說了，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起他！」

  亞歷山大被鄒斌嚇了一跳，勸解道：「別這樣啊，大家都是朋友，總不能因為一句話就絕交吧？」

  「一句話？哼哼……」鄒斌激動道，「當他說出中國人都是笨豬懦夫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沒他這個朋友了！」

  「額……那次你也知道，他是喝醉了胡言亂語，算不得數的！」亞歷山大繼續勸解著。

  「好了，你別說了，中國有句老話叫做酒後吐真言，恐怕他心裡一直都是那樣想的吧？」鄒斌冷冷一笑，「如果你在繼續說下去，或許我和你也不再是朋友了……」

  亞歷山大見鄒斌心意已決，只好嘆了口氣，「好吧……你和他的事我不管了。以後我不會再提他了，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了你我的友情。」

  鄒斌略微平靜了一下，嘆了口氣，勉強笑道：「走吧，我請你吃飯去。」

  亞歷山大也知道剛才提了伯納德讓鄒斌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了，所以此時他希望能趕快將鄒斌帶動起來，便鄭重的點了點頭，把著鄒斌的肩膀說：「這次你一定要請我大吃一頓才行！」

  走了幾步，鄒斌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便和亞歷山大開起了玩笑：「亞歷山大，你已經很胖了，再吃好的就成肥豬了！」

  亞歷山大笑著說：「沒關係！胖一點好啊！」

  「要是去坎伯利體檢的時候你體重超標了該怎麼辦？」鄒斌笑著說。

  「不會！你放心吧，吃了這一頓後，我會控制好飲食的。」亞歷山大滿不在乎道。

  鄒斌滿臉黑線地看著一臉春風的亞歷山大。

  ……你的話要是能信，那才有鬼了呢！

  「彼得！就在這裡吃吧！這是我老爸朋友開的酒店。」亞歷山大自顧自地說著。

  「喂！好像是我請你吧？既然是我請你吃飯，那麼在什麼地方吃是不是該由我來選啊？」鄒斌一臉鬱悶地對亞歷山大說著。

  亞歷山大滿不在乎道：「沒關係，我們誰跟誰啊？而且這是我老爸朋友開的酒店，我可以讓老闆打折的哦！」

  鄒斌笑著說：「看來你還是會替我的錢包考慮啊？那麼就在這裡吃吧！」

  兩人相視一笑，快步來到了酒店門口。門口的服務員看著亞歷山大和鄒斌，忽然間，他仔細地打量著鄒斌，弄得鄒斌非常疑惑。

  「這位先生，請問您是哪國人？」過了一會兒，服務員開口問鄒斌。

  鄒斌疑惑不解，但是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卻還是開口道：「我是中國人！」

  「中國人？」服務員搖搖頭，「抱歉，先生，我們這裡不接待中國人，實在對不起。」

  亞歷山大是第一次帶鄒斌來這家酒店，聽到服務員說不接待中國人，他氣憤地問：「你們這裡有什麼理由不接待中國人？！」

  「抱歉，先生，我也沒有辦法，這是老闆的規定。」服務員一臉苦相。

  此時，鄒斌看到兩個黃種人走了過來，服務員立刻上前詢問起來。鄒斌聽到，那兩個黃種人說他們是日本人，服務員卻讓他們進去了。此時，鄒斌怒了……

  「喂！中國人不能進去，日本人就可以進去？這是什麼道理？」鄒斌衝著服務員大吼。

  那兩個日本人聽到了鄒斌的話，轉過頭來，一臉玩味地看著他，大笑著說：「卑賤的支那人也配進這種高檔酒店？簡直是痴心妄想啊……」

  「你說什麼？！你這個日本雜種！」鄒斌暴怒，快步向前，想要揍那兩個日本人。

  還沒衝到那兩個日本人面前，鄒斌卻被亞歷山大和服務員合力攔住了。

  「彼得……別衝動。」亞歷山大死死的抱住了鄒斌，直到那兩個日本人進了酒店。

  「喂，我叫哈羅德·亞歷山大，我父親和你們老闆是朋友，請讓我們進去吧？」亞歷山大抱著掙扎的鄒斌，衝著服務員說。

  服務員當然不想在這裡攪和，在聽了亞歷山大的話後，他說：「請讓我去告訴我的老闆，讓不讓你們進去還要看老闆的意思了，抱歉。」

  「嗯，我在這裡等著，你快去吧！」亞歷山大對服務員說。

  很快的，服務員就回來了，他笑著告訴亞歷山大，老闆同意讓他倆進去吃飯了。亞歷山大很高興，扯著鄒斌就進了酒店。他要了一個包間，立馬開始點菜，不過鄒斌此時一臉沉寂，臉色十分不好看。全然沒了吃飯的心情。

  服務員很快就將亞歷山大點的菜端了上來，亞歷山大開始胡吃海喝起來，鄒斌百無聊奈，開始打量這個包間。

  突然間，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牆上的一副照片。似乎深怕自己看錯了，他站了起來，快步來到照片前面。

  ……只見那張照片上，有兩個面帶微笑的英國軍人，他們居然坐在太和殿的龍椅上！龍椅！太和殿！北京！！！

  鄒斌怒了……

  強忍著怒氣，鄒斌咬著牙問亞歷山大：「你知道這張照片的來歷麼？」

  亞歷山大一定來過這家酒店很多次，所以他看也不看便說：「哦，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家酒店的老闆以前是位軍官，他去過中國。」

  「僅僅是去過？」鄒斌冷笑。

  「額，準確的說，是去參加八國聯軍對清政府的戰爭了。哦，好像老闆的弟弟在戰爭中陣亡了或許這就是他不准中國人進他酒店的原因吧，彼得……你？你怎麼了？」亞歷山大這才抬起頭來，此時他卻看到鄒斌全臉通紅，眼睛中充滿了血絲，正憤怒地看著他。

  亞歷山大後悔不迭，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忙解釋道：「彼得，你聽我說，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況且那只是英國和腐敗的清朝政府之間的戰爭，你們現在不都成立了新的主權國家了嘛……」

  「有區別麼？！」鄒斌冷冷反問，「亞歷山大！從今日今時起，你不再是我鄒斌的朋友！」

  「哐！！！」鄒斌憤怒地關上了包間的門，快步離開了酒店。

  他一路奔跑著，一直跑出了城，不知不覺的，他竟然哭了！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很想忘記，忘記那段屈辱的的歷史，但是無論如何，他就是忘不了，此時的他忽然覺得，自己被同學嘲諷根本不算什麼，自己的祖國被人嘲笑諷刺才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三年時間，鄒斌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英國待了三年的，這三年裡，他的臉上沒了笑容……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