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底〔下〕
對於鄭安滌的委屈和不滿,親手終結其希望的鄭克臧是能夠理解的,為此鄭克臧也願意儘可能的給予其一定程度的彌補。但若是鄭安滌糾結於自身的委屈和不滿,做出不該做的事情的話,鄭克臧也是不吝給予嚴厲處置的。這顯然不是鄭克臧冷酷情,只是一個君主為了保證國家的穩定應該做出的犧牲。
只是鄭安滌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結局,但其他人還看不穿鄭克臧刻意布下的『迷』霧,甚至就連皇后陳仟巧在得知鄭克臧單獨召見鄭安滌之後,也顯『露』出了『迷』茫和驚恐。於是,在隔天鄭克臧入宿皇后寢殿的時候,陳仟巧便主動向鄭克臧提及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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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鄭克臧如今一旬只來陳仟巧處一天,並不想聽老妻嘮叨,然而太子之位誰屬已經成了陳仟巧的魔障,不解釋清楚,只怕陳仟巧就執拗下去,在宮內宮外鬧出大風波來。
因此鄭克臧輕描淡寫的告之道:「朕昨日已經跟珍官說明白了,他當不會有非分之想。」
「和珍官說明白了?」陳仟巧幹瘦的臉上陡然間爆發出喜悅的『色』彩。「那真是太好了。」有些失態的陳仟巧隨即問道。「既然如此是不是立刻定下來,也好穩定天下人心。」
鄭克臧頗有些不悅,然而還是放緩了聲調說道:「不急,下面人鬧就讓他們鬧去好了,也好看看寶官這兩年是否有所長進了。」
陳仟巧不滿道:「聖上就不怕寒了寶官的心,父子日後生疏了。」
陳仟巧的意思是說,總不見讓鄭安洋覺得自己最終成為太子不是因為作為父親的鄭克臧看好自己,卻是因為輿論和正統的壓力迫使作為皇帝的鄭克臧選擇了自己,那樣的話,在父子兩代君臣之間就會產生一道極其深刻的隔閡,遲早會因此鬧出紛爭來。
鄭克臧權衡了一會,覺得陳仟巧的話還有些道理的,便喚來內侍讓他出宮傳召鄭安洋來此覲見:「記住,不必說朕在這裡,就說皇后想見瀏國公了。」[
掌燈時分,鄭安洋來到鳳儀殿,根據禮制儘管他是皇后的嫡長子,但依舊需要報名通傳,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等到的並非是母親的聲音而是父親鄭克臧熟悉而又威嚴的命令:「寶官嘛,進來吧,朕和皇后有話跟你說。」
是鄭克臧碰巧過來撞見了自己進宮嗎?鄭安洋不敢肯定,但昨天鄭安滌才進宮見了鄭克臧,今天自己就來見陳仟巧,這會讓鄭克臧怎麼聯想?說不定眼下鄭克臧正在暗自惱火呢,更說不定太子之位已經離自己更遠了。
暗暗叫苦的鄭安洋強借著整裝的機會穩了穩心神,這才走進陳仟巧的寢殿,衝著坐在燈旁閒話的至尊夫『婦』拜倒道:「兒子叩見父皇母后。」
「起來吧。」鄭克臧向殿內侍女吩咐道。「給瀏國公找個凳子來。」
鄭安洋立刻婉拒道:「父皇母后在,哪有兒子坐的地方,兒子站著即可。」
鄭克臧也不強求,畢竟自己不是皇帝也是人父,而在這個時代的父母面前,兒輩們的確沒有坐著回話的資格:「那好,你且過來給阿爹阿母斟酒。」
鄭安洋順從的過去拿起銀壺,正當他給父母的酒杯中倒酒的時候,皇后陳仟巧衝著邊上的內侍、女官們說道:「本宮和聖上要和瀏國公說幾句私房話,你們且都下去吧。」
殿內很快就剩下一家三口,此時就聽手執玉杯的鄭克臧向鄭安洋問道:「寶官,你回來後,朕也沒有跟你好好聊過,今天正好有這個機會,且嘮嗑上兩句如何?」
鄭安洋隱約間明白了什麼,一時間心頭狂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在鄭克臧卻不在意他的失態,只是自顧自的繼續問道:「方丈的情況如何了?」
「方丈。」鄭安洋咽了口唾沫,努力的使自己的聲音不至發抖。「在方丈,兒子已經建成了一個沿海的鎮子和一個內陸的鎮子,另外還規劃了十五個村落,累計有二千一百餘戶近萬屬民,當然,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奴隸。」
鄭克臧打斷道:「方丈內陸深不知幾許,你就不怕奴隸私下逃亡嗎?」
「奴隸逃亡的確是發生過,只是兒子一面使駐軍全力追捕後將逃亡奴隸絞殺在眾人面前,一面又與奴隸當眾相約,只要彼等完成十年勞役且屆時會聽說漢語,便可獲得自由,甚至得到屬於自己的小塊份地。」鄭安洋當然不會事事躬親,但屬下的功勞也是他的功勞,更何況他每個環節也都是參與了的。「因此,奴隸們還算安穩。」
鄭克臧不置與否的繼續問道:「若是過兩年再回方丈,你該如何繼續經營?」
「再回方丈?」鄭安洋有些失望,然而陳仟巧卻給他使了眼『色』,因此他略微思索片刻後回答道。「兒子準備一面繼續引入人口,一面向內陸修路,此外,還要請求朝廷在藩內設立學校,以便為將來建設育才儲才。」
「方丈建設千頭萬緒,總得一兩代人才能見效,你也算用心了。」鄭克臧當然注意到陳仟巧給鄭安洋的暗示,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隨口誇讚了一句便轉而問道。「最近在鹽鐵省觀政,可有些心得?」[
「兒子愚昧,在鹽鐵省時日尚短,並過多的心得。」鄭安洋老實的回答道。「只是覺得本朝財稅徵收之繁複乃前朝所未見,而且本朝得益於工商之處也遠勝明清兩代,幾與兩宋相仿,但此中利弊,兒子還不曾參透。」
鄭克臧再問道:「那你知道朕為什麼讓你在鹽鐵省觀政,讓珍官在度支省觀政嗎?」
鄭安洋茫然的搖搖頭,鄭克臧因此解釋道:「執掌一國重在財計,而財計非入和出,為君者當知道量入而出,朕之殷切,寶官啊,你還不明白嗎?」
鄭安洋有些『迷』『惑』的看著鄭克臧,不知道這番話的真意到底,此時就聽陳仟巧在一旁道:「寶官,你父皇十年前便決議立你為儲,只是不讓你知道,以便繼續磨練你,如今,為了立儲之事,天下再度紛紛,所以,你父皇才決定跟你,跟珍官把事情說明白了。」
喜出望外的鄭安洋這才不敢相信的跪倒在地,假惺惺的辭道:「論才學,兒子不如四弟寧官;論武勇,兒子不如三弟笙官;論施政手段,兒子也不如大哥。故,為天下計,為我鄭氏江山計,兒子還請父皇另立其他兄弟為儲君。」
「你真的不想這太子之位?那好,我就改立珍官。」鄭克臧衝著陡然變『色』的鄭安洋輕輕踢了一腳。「起來吧,裝腔作勢,這種事能讓嗎?要捨我其誰,看把你阿母嚇得。」鄭安洋訕訕的爬了起來,就聽鄭克臧又道。「你立儲之事,你心中明白就好,朕暫時是不會曉諭天下的。」鄭安洋即便不解,也只好唯唯諾諾,看到次子一副懵懵懂懂、委曲求全的樣子,鄭克臧笑道。「朕知道你還有些不安,但為什麼不立刻公之於眾呢?」鄭克臧的表情嚴肅起來。「朕和皇后相約,六十退位,如今不過二年多的時間了,期間你要學會忍耐,這是因為通往權力巔峰的道路是曲折的,就算成為第二人,也隨時隨地有傾覆遭到更張的可能,所以必須懂得什麼時候該隱忍的。」鄭克臧語重心長的教誨道。「同時,朕也是自己一個機會,一旦朕覺得珍官比你更合適,朕就會毫不猶豫的改變主意。」
鄭安洋大汗淋漓的聽著,他明白鄭克臧這不僅僅是敲打,而是真正的威脅,甚至是在明白的告訴自己,即便將來自己成為太子乃至嗣皇帝,只要鄭克臧這位開國太祖還活在世上,自己就得潛伏爪牙,表現出安分的態度來,否則,鄭克臧能立他自然也能廢了他。
「寶官,」看著兒子大氣不敢出一聲的窩囊樣,陳仟巧有些不滿了,她提醒道。「你聽清楚你阿爹的話了嗎?你父皇可不是要你碌碌為的過兩年小意的日子,你阿爹是讓你把能耐拿出來好好跟珍官比一比,這樣才能讓你父皇覺得選你做繼承人,他不後悔。」
鄭安洋看了看一臉期盼的陳仟巧,再看了看同樣給予鼓勵的鄭克臧,下意識的應道:「請父皇、母后放心,兒子知道怎麼做了」
看著患得患失的鄭安洋一腳輕快一腳沉重的離開鳳儀殿,陳仟巧有些擔心的提醒鄭克臧道:「聖上,是不是給寶官的刺激太大了,萬一他為了跟珍官比,搞出『亂』子來怎麼辦?」
「『亂』子?」鄭克臧笑道。「搞出再多的『亂』子,朕也不怕,朕會替他擋風遮雨的。」一番話,說得陳仟巧心花怒放,只是接下來鄭克臧的話就讓她再度擔心起來。「朕倒是擔心寶官的身子骨,這小子太好女『色』了,年紀輕輕居然要靠人參補氣才能在人前支撐,朕怕啊,怕萬一他走在朕前面了,這萬里江山又交給誰呢?」
陳仟巧咬牙切齒道:「妾這就關照王氏她們,讓她們好生給寶官調養,半年之內,嚴禁他再行房,今後也要嚴加節制。」
「敦倫好艾之事,只怕你這個當娘的也管不了吧。」鄭克臧搖搖頭。「這要看他自己的毅力,這也是朕給他的另外一次考驗,或許朕真該先接受管教寧官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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