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來
不出意料,陳永華關於移民實台的奏摺在朱錦的行在引起了爭論,反對方以目前在大陸施行的毛丁政策為由指認陳永華的建議會損害當地的稅收,而部分鄭軍將領也擔心自己在台灣的田土受到衝擊,不過鑑於陳永華在開發台灣時積累的壓倒性的威望,再加上台灣畢竟是鄭軍根本,這一要求還是被朱錦接納了。
永曆二十九年十二月初,第一批因逃避戰亂而逃落至漳泉地區的三百大陸流民被送往了台灣,從而啟動了朱錦統治時期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移民實台行動,等四年後朱錦最終兵敗撤出思明之時,已經有超過一萬九千餘戶近八萬口的閩粵百姓及客家子弟渡海來台,台灣因此也得以新增了諸蘿與鳳山兩個縣
由於朱錦和數萬官兵依舊留在大陸,因此永曆三十年的新年一如去年一般冷清,不過今年鄭克臧卻沒有逃脫主持新年大典的責任---根據朱錦月前傳來的諭令,他將作為朱錦的代表接受東都百官的朝賀。
由於鄭克臧要接受百官朝拜,還要留宴,因此等他回到內廷參加董國太主持的闔家會餐時已經很晚了,但鄭氏一族都在等他,餓的飢腸轆轆的鄭克爽甚至撅起了嘴。
不過相比小孩子的不滿,鄭寬極度嫉妒的嘴臉才讓人看著難受:「喲,欽舍回來了?坐在銀鑾殿上的滋味很不錯,余說怎麼就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了,不過欽舍,不是六叔說你,要坐穩這個位子怕是還要等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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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克臧對此卻視若無睹,僅直來到董國太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拜伏下來:「新春正旦,本是闔家歡聚之時,孫兒不孝,累祖母久等,祖母有什麼責罵,孫兒願一力承受。」
此言一出,不但鄭寬氣得渾身發顫,就連一旁的陳昭娘也頗有些擔心,然而董國太卻無視了鄭克臧頗有些冒犯的言辭,只是淡淡的說到:「你父王不在,你代行藩主職責也是百官屬意的,祖母怎麼會怪你,好了,起來。」
鄭克臧謝過之後就準備回到母親陳昭娘的席位上,然而董國太卻出言制止:「罷了,如今你地位不同,就不要坐到後面了,且跟秦舍一樣坐在祖母身邊。」
鄭克臧注意到陳昭娘歡喜異常,而第一排的唐和娘卻捏緊了拳頭,至於鄭寬、鄭裕、鄭溫這三人的臉色也極度難看,倒是和鄭克臧合夥的鄭聰以及在侵吞官地一事中承過鄭克臧情的鄭明、鄭智、鄭柔幾個倒是一副的泰然。
等鄭克臧入座,酒宴便正式開始了,董國太和往年一樣只吃了幾口就不動了,只是還時不時給鼓著腮幫子大嚼的鄭克爽撿幾筷子菜。雖然兩世人生的鄭克臧並不十分在意這種樂在其中的祖孫深情,但說不眼紅是不可能的。
正在鄭克臧暗自感嘆的時候,董國太沖他吩咐道:「等一下到祖母的房裡來。」
鄭克臧還正在錯愕間,就見董國太已經拖起對美食戀戀不捨的鄭克爽離席而去。鄭克臧想了想,或許以為這正是最好擺脫鄭寬等人冷嘲熱諷的機會,於是跟著站起來,尾隨著董國太一路向北園別院行去。
鄭克臧和董國太一走,唐和娘首先坐不下去了,站起來深深看了陳昭娘一眼後,隨即露出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樣子,只管衝著鄭聰等人一福:「叔叔們且繼續吃著酒,奴今日身子有些不適,先行一步了。」
長嫂如母,再加上唐和娘又出身官宦之家,鄭聰等人自然起身回禮。等唐和娘離開了,自覺留下無趣的陳昭娘也跟著告辭,不過她的待遇就差多了,鄭氏兄弟甚至不拿正眼去看她,幾個妯娌也權當沒有這個人一樣。不過陳昭娘對此早已經習慣了,說不上什麼不開心,只是由於擔心董國太和鄭克臧之間的對話,所以走時有些心不在焉。
鄭聰跟幾個兄弟也沒有什麼好談,等陳昭娘一走,他也想跟著起身,就在此時,鄭裕突然丟下酒杯在兄弟幾人詫異的目光中放聲喝罵到:「欽舍這個小雜種!現而今居然做到余等的上頭去了,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呢!」
「就是!」鄭溫也跟著幫腔。「六哥問他話還愛理不理,還真以為自己已經成了世子了。」
「就算欽舍做不得世子,也輪不到六哥啊。」老九鄭柔看著兩人的一唱一和,不屑的撇撇嘴。「怎麼看著眼紅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還想當台灣之主,做美夢呢!」
「老九,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收了小賤種的好處,就願聽任他踩在咱們兄弟頭上。」鄭裕兩眼一瞪,語氣頗有些不善。「還有二哥、三哥、五哥,一點蠅頭小利,你們就統統被他收買了」
「夠了!」鄭聰再也聽不下去了,一發火把筷子都扔了。「老六、老七,老八,你們的腦袋都被屎給塞住了嗎?什麼世子,你們配嘛?要是大哥聽到會怎麼想?當年五叔為什麼會降清,你們都忘了嗎?」
鄭寬等人頓時啞巴了,沒錯,關於最高權力的鬥爭在鄭氏家族中有血淋淋的例子,鄭襲、鄭泰都是他們的前車之鑑,誰要是膽敢窺視,誰就要做好生死或流亡的準備。
冷場半天,鄭裕還是按捺不住:「可,可,總不見得讓一個賤種繼承本藩。」
「姓唐的女人許你們什麼了,你們敢冒這大不韙!」鄭明瞪著兩個兄弟。「這是大哥的家事,余和二哥想把自己摘出去都來不及呢,你們看熱鬧不夠還要親自上陣,這不是自討苦吃嘛?聽三哥的,錢財上不妨多留心些,至於其他的,還是不要有非份之想了。」
「就是,就是。」鄭智也勸道。「大哥現在就跟當年明室養藩王一樣把咱們當豬在養,既然如此,那就何必忤逆了大哥的心思,非要惹上是非,一門心思發財就是了。再說了欽舍還算知道照顧親長,你們不趁機也撈一把,更待何時。」
看著鄭聰等兄長一副苦心相勸的樣子,鄭寬等人不禁陷入了沉默,看到他們都啞巴了,鄭聰站了起來:「罷了,罷了,且自己回去好生想想該怎麼做,禍福無門,莫要自尋死路了,今天就散了」
這邊的對話,鄭克臧自然不會第一時間知道,但面對董國太的他卻也絲毫輕鬆不起來:「祖母是在問孫兒該為政之道嗎?孫兒轉過年才是十四歲,聖人之也還沒通讀幾本,祖母就問孫兒為政之道是不是過於早了一點?」
「甘羅十二可拜相,對岸的小皇帝十五歲就能從權臣鰲拜手裡奪回皇權,可見年齡大小跟如何掌握為君處政的道理並不相關。」董國太說話的聲音是輕柔的,但一字一句如重錘一樣砸在鄭克臧的心頭。「練兵打仗老婦人不懂,但你在童子營中施以令行禁止等手段老婦人還是看得明白的,這可不是十二歲少年的手筆,說你少年老成不過分。」鄭克臧期期艾艾不知道怎麼回答,但董國太的話還沒完。「雪糖、水泥、還有通過陳永華施行移民實台,單獨說起來可能是一鱗半爪,但串起來以後,非獨老婦人一個可以清楚。」
都說到這個程度上了,鄭克臧不能不作出解釋:「祖母,孫兒只是誤打誤撞,並不是存心設計,再說了,陳先生目光如炬,父王身邊群賢聚會,孫兒若要是作出不利東寧的事,他們又怎麼會不加阻止呢。」
「沒有說你做了不利東寧的事,也沒有人說你是存心設計。」董國太依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至於你能中找到秘法進而實踐,老婦人也覺得是知行合一的好辦法,老婦人要提醒你,雜學或可能有用,聖人文章也並非全然無用,所謂王霸只在乎一心,過於權變了或許不是什麼好事」
過於權變?董國太的意思是要跟自己說做事要堅持嗎?鄭克臧有些迷惑了,但聖人文章和王霸之說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是在提醒自己現在的行事方式過於詭詐,不是一名人主繼承人應該有的作風嗎?
是的,是的,鄭克臧想明白了,董國太的意思大約是指移民實台這樣的建議自己可以大大方方的向朱錦提出,轉彎抹角搞了許多鋪墊後再通過陳永華上的手段過於下乘了,實在不像一藩繼承人應該的風範。
不過老太太的勸告也過於一廂情願了,鄭克臧很清楚,譬如移民實台的建議,自己上絕對不會和陳永華的上奏獲得同樣的結果,這一點,他已經有過幾次深刻的教訓了。
當然,董國太這番話其實是好心,並非是故意挑唆自己站到前台來成為別人的標靶,因此鄭克臧想明白之後,當即伏拜下來:「祖母的教誨,孫兒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鄭克臧重重的點點頭。「祖母就知道欽舍是個聰明的孩子,好,去休、去休!」
「孫兒這就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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