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啟七年初
王二不是傻子,或者說張弘斌的一切行動都太明顯了,若說完全看不出來,那簡直就是瞎了。
只是王二不敢明說,或者說身為這個時代的農民,他本能的害怕那種事情。這是這個時代百姓的通病,只要有一絲活路,他們就可以硬撐下去,而不會考慮要不要謀反。
「記得昨天我們說的是國家的概念對吧?你還記得不?」張弘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以導師的身份向王二詢問。
「國家就是一個利益妥協的產物,由上層的主宰放棄一部分特權,承擔一部分義務,換取下層的百姓放棄大部分的利益,並承擔大部分的義務。
通俗的說法,就是國家承擔保護我們,在災難到來的時候賑濟我們,在我們沒錢的時候想辦法讓我們發財,在我們沒有工作的時候想辦法給我們找工作或者創造工作;而我們則是為承擔工作,耕種等社會工作,產生賦稅上交給國家,同時以服徭役等形式,為國家義務勞動。
有了這樣的形式,國家才能算是一個國家,否則就是純粹的暴力工具。上層沒有任何義務照顧下面的人,但下面的人卻要承擔一切的責任和義務,權利被最大限度的剝奪。」王二把張弘斌昨晚的教導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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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張弘斌對國家的了解完全是走了樣,不過他卻是用自己的方法,讓這些學生明白了一件事情。
大明已經不具備稱之為國家的資格,而這個資格,在中國古代一直稱之為『鹿』。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這八個字,在說書先生的嘴巴里,可不少聽到。於是大家就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如今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前提是如何繞開,或者破開大明這已經淪為暴力工具的機構。
「那麼,你還有什麼疑問?」張弘斌把問題又推給了王二。
「少爺說,在暴力機構的治下,百姓是痛苦的,但少爺家,似乎過得很不錯啊?」王二表示非常不明白。
「因為張家,甚至明朝的士紳、貴族甚至是皇族,他們都是這個暴力工具的所有人,或者說是利益所得者。之前說了,百姓在這個暴力組織的壓榨下,只有不斷的付出。那麼這些付出到底去了哪裡,那就是進入了既得利益者的手中,說穿了,也就是我們這些士紳、貴族、官吏、皇族等少數人的手中。」張弘斌非常明確的指了出來。
「那若是少爺掀起反旗,豈非是背叛了你所在的階級,同時不是要公開對你所在的階級開戰了?」王二其實真的疑問,就是這個。
「一個國家的構成,至少上層永遠都是少數,但不否認的是,每一個國家都必然會有上層。而士紳和士人這個級別,在大明這個暴力機構裡面,並不占據主流的地位,他們有一定程度會改變自己的立場,投入到新的國家之中。實際上每一個朝代,這兩個階層,是相對穩定,而不必擔心會被徹底毀滅的。」張弘斌不是一個演講家,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學者,他只能夠用自己的話,把自己要表達的意思說出來。
但王二明白了,新的朝代同樣會有士紳,同樣會有官吏,從前朝反叛過來的官吏士紳什麼的,在說書的情節裡面也經常會有出現。比如三國的張遼、張郃之類,大唐的秦叔寶和尉遲恭等。
王二算是明白了,少爺就是想要反,而且已經考慮到了很多方面的問題,甚至如何處理士紳和官吏,只怕也有了腹稿。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太多慮了,這些事情本來就不是自己需要思考的東西,偏偏自己就是那麼的在意。
「別有什麼思想包袱,實際上在我這裡之前,你也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百姓。你的認識很低,你甚至和所有的百姓一樣,有著得過且過,撐著過苦日子的想法。在這個基礎上,只要還活的過去,你並不希望造反,因為你對官府有著天然的畏懼。」張弘斌早就看出了王二的心情,故而認真的開導到。
「少爺,那不反可以不?」王二試著詢問。
「我們不反,別人會反。你是一個農民,應該看得出來,明年依然會是大旱。或許每一戶百姓家裡,都還藏有應急的糧食。但你是不是把明年的春賦給忘記了?而若是百姓不得不反,那麼若是小規模,那還好,但如今整個陝西都是這樣的情況,只怕規模是少不了。
規模若是大,朝廷就必須派重兵圍剿,派重兵需要糧餉,朝廷缺少的就是糧餉。故而唯一的結果,就是如同萬曆年間加派遼餉的情況一樣,向天下的百姓加賦。如此,你覺得那些在這一次造反之中,依然不敢造反的人,明年甚至後年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的?若是接下來的幾年,陝西一直都是乾旱的又該如何?」張弘斌沒有直接回答,直接披頭蓋面的問了一大堆的問題。
每一個問題,都讓王二留下一陣冷汗,這是怕的。
因為他知道,少爺說的一切,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雖說,連續幾年大旱什麼的,暫時還沒有能夠證實。
同時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少爺不是要反,而是不得不反。
不反就要被反賊給禍害,就算活下來也有可能會被過境的官兵禍害。最關鍵的是,若是反賊成了氣候,成為真正有資格問鼎天下的存在,那麼到時候再反,就沒有多大利益可言了。更糟糕的是,誰也不知道這群反賊,會怎麼對待張家這樣的老牌勢力。
王二卻是知道一點,至少能夠反的都是窮苦的百姓,窮苦的百姓都會仇富。張家很富有,所以甚至會被毀得一點渣都不剩。這不是可能,而是很大概率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想死,不想窩囊的活著,就只能夠反了,這就是三少爺的想法。
不知道為什麼,王二突然開始認同這個想法了。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轉眼三個月過去,告別了天啟六年,時間來到了天啟七年。
今年八月,天啟皇帝就會駕崩,八天後信王朱由檢就會上位,改元崇禎。
在這三個月裡面,張弘斌加快了家丁的訓練,讓他們更快的熟悉戰陣的一切。同時適當補充一批新的家丁,反正他如今賺的錢,足夠支撐他那麼做。更別說最近的流民越來越多,這人價跌得厲害。
一個名為修羅的蒙面男子,開始在同州的大小山寨、有名望的佃戶中間訪問,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明年反了。
蒙面男子出手也闊綽,而且為人也豪爽,故而倒也得到了不少道上人的認可。更別說隨著他的聯繫,越來越多人加入到這個約定之中後,後續的邀請也變得越來越容易起來。
大家都商量著,在收秋賦之後,由蒙面男子背後的勢力率先揭起反旗,然後他們再起兵響應。
而作為友好和信譽的證明,蒙面男子在各處調來了數以千計的槍頭,分發給了各大勢力。對於武器管制相對嚴格的明朝,有槍頭好歹也算是有了武器,好過用農具和木棍。
收到了這些槍頭的勢力,自然也非常高興的許諾,只要蒙面男子背後的勢力造反,他們二話不說就跟著行動。
得到了這批人的承諾,蒙面男子在白水縣與澄城縣兩地來迴繞了幾次之後,這才回歸原來的面貌,回到西山別館。
「歡迎回來!」張弘斌熱情的上前迎接了他。
「幸不負使命!」王二徹底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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