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劉老三衣錦還鄉(下)
不少人見過來此地探路的德國洋教士,每次都跟見了祥瑞似的群起圍觀,對西裝禮帽的打扮格外敏感,腿快的小屁孩一路廣播著撒腳如飛先行通報去了。
近鄉情怯,劉老三一方面興奮,更多的卻是忐忑。他希望家裡人看到如今光鮮靚麗的造型,可怎麼解釋,說搶劫被人抓到了差點弄死?他又是個不學好的,惡名在外,相親鄰居們以為他發了橫財打主意怎麼辦?
種種念頭纏成一團亂麻堆在腦袋裡掰扯不開。楊浩伸手一拍他腦袋:「想那麼多幹嘛?!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擔心!」
劉老三登時恍然,對呀!楊少爺既然抬舉自己,那是萬萬不能讓咱掉進溝里去滴,有他這大神往外頭一蹲,哪個不開眼的敢來找刺激?
楊浩要知道這小子把自己想像成渾身金漆光閃閃的泥胎雕塑,放供桌上避邪震懾牛鬼蛇神,非得一腳把他踹飛不可。
南湖集是兩個村子南北夾道組成,一條勉強能稱之為大街的平整路為中心,統共沒有一百戶人家。一群屁孩子尖著嗓門從南到北的嚷嚷完了,無數的村民呼啦啦湧出來,立即形成一片亂糟糟的人潮堆滿了路邊。
劉老三當即渾身哆嗦,差點把持不住當場歪倒,楊浩卻鎮定自若---全副武裝的強拆隊咱都視若土狗瓦雞,何況一群老實過分的百姓,再說,咱也不是來尋仇打仗的,隨他們看去。看的人越多,越有宣傳效果啊!
「真是老三!他不是去沈疃店瞎混了麼?」
「誰知道!興許是發了洋財!沒瞅見後邊還跟個帶貨的長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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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說!你仔細看看,那人穿的可比老三強多了!哎哎,他後邊沒辮子!」
「還真是!膽子夠大的,辮子都剪了,這要是叫官府知道了,不得抓起來?」
「嘁!指不定人家是外洋來的呢。瞅瞅,那小伙真俊吶!」
……說什麼的都有。楊浩可不是原樣出場,他非常痛恨別人當他是學生,特地在上嘴唇貼了一條小鬍子,加上眼睛,整個人看上去很有二十七八歲教授的氣質。
不過他忘了,這年頭人老的快,上哪找他這樣溜光水滑的皮膚?所以越聽心裡頭越煩躁,你大爺的,老子什麼時候成跟班了?早知道就跟劉老三這混蛋把車換了。
在數百道驚訝讚嘆或躲躲閃閃的目光注視下,兩人拐進一條胡同,迎面發現裡面同樣擠得滿滿當當,兩邊的牆頭樹杈子上都有七高八矮的人頭攢動,看他們兩腳一蹬就能出去好幾仗遠,不動滑行也能行走如飛,登時引發一陣驚嘆。
到了家門口,劉老三激動的滿臉通紅,一看老娘和弟弟扶著斷了腿的老爹哆里哆嗦迎出來,動作立馬走形,車子一歪丟地上,衝過去噗通跪下,眼淚鼻涕一塊兒的飆出來:「爹!娘!不孝的兒子回來了!」
人只要肯受教,肯定會對父母感恩。劉老三不是不知道這幾年因為自己瞎混,街坊鄰居的嘲笑謾罵給爹娘造成多大的壓力和傷害,思想起來,那份內疚登時化作滾滾熱淚,宣洩出來,哭的那叫一個奔放。
劉老爹眼淚撲拉的摸著他腦袋,顫聲道:「回來好!回來好!」
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劉老三是真不一樣了。不說身上的打扮,氣質的變化,就沖他能大庭廣眾之下這一跪,浪子回頭金不換,一個孝子的誕生,足以抹去以往積攢的所有壞影響。
一個年過六十的老頭在兩名青年的攙扶下分開人群,來到門前,拉長了調門道:「劉泰啊!老三回來是好事,人家客人還在外頭站著,這多沒禮貌,有話進屋去說!」
劉家人這才發現,楊浩不知何時已經把大金鹿停好,手裡提著個黑色公文包微笑著站在一旁,那份鶴立雞群的氣勢,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哪還不知這是讓自家孩子大變樣的貴客?
劉泰慌忙拉起老三,期期艾艾的拱手:「怠慢了客人!萬請包涵!」就要拖著一家人給行禮。他年輕時走遍周圍的山嶺採藥,去沈疃店和日照城販賣,甚至連莒州都去過,算是見識比較多的,眼光又超出一般的本地鄉鄰。
楊浩趕緊上前一步攔住,笑道:「劉大叔不必如此,我今天來的唐突,倒是要請您一家不要見怪。」
他這一開口,正宗的普通話,在眾人耳朵里那是再標準不過的官話,越發的恭敬,那老頭眉開眼笑,缺牙的嘴巴張開,故作矜持的勁兒也繃不住,毫不客氣的喧賓奪主,把劉家人推進院裡,然後吩咐兩個青年看住了自行車----那必定是貴重物件,不可有絲毫損傷!
有人打岔,緩衝一下,劉老三的情緒也平靜了不少。家裡的屋子低矮的伸手能夠到房檐,擁擠逼仄黑乎乎的沒法待客,乾脆就在院子裡,四鄰八鄉的搭手布置下桌椅板凳,團團圍坐。
他莊重的把家人向楊浩一一介紹。那位後來的老頭是劉氏當家的五叔公,一聽楊浩是從幾萬里外的米利堅國回來,什麼克萊登大學的學士,類比兩榜進士,嚇得差點跪下。
楊浩當然不好生受,呵呵笑道:「主人家不必多禮。我們一家從海外歸來,時隔多年造忘了故宅的詳細位置,多久老三幫忙才輾轉找到。今日前來,一則是聊表謝意,二則,想當面請劉大叔允許,聘請老三當我家開辦的公司職員。」
公司職員?什麼東西?劉家人一臉茫然。
劉老三輕咳一聲:「就是店鋪夥計!不過比他們高級一點。」
眾人恍然,彼此面面相覷,五叔公老眼眨巴眨巴,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但不知楊公子所說的公司,有多大?老三當職員,可有薪水若干?」
楊浩心說這老頭不錯,很會配合嘛。點點頭:「我家的產業比較雜,醫藥、機械、造船、糧油、紡織均有,此番回國,便是要把西洋先進的工業生產傳授到本土,造福鄉里。一開始不會弄的太大,會先擇地開一個商鋪,投五十萬兩銀子的貨物試試水。至於老三的薪水,因為他還在學習期間,先開五塊大洋一個月,四時八節另有獎金……。」
五十萬兩!五塊大洋!
兩個數字,已經把他們全部震的腦袋暈暈乎乎,雲裡霧裡的不知東西南北了。天爺爺,那得是多少錢?把整個日照縣都賣了,值不值?
再看劉老三,牆頭上大門外豎起耳朵圍觀傾聽的鄉親們眼珠子都綠了。狗日的老三,平時不學好,四處禍害,老天不長眼教他撞了大運,一個月掙五塊大洋,也不怕福氣太大擔不住壓死!
五十萬兩是個什麼概念,沒人能想像的出來,有會算數的扒著指頭,拿三十兩一畝最好的水澆地換算,足足兩萬畝!別說一個南湖集,整個日照縣有這麼大的財主麼?
聽聽人家怎麼說的?試試水,那楊家到底得多富裕啊!
當地人很老實,劉老三這樣的就算能禍害的了,沒人想過要把楊浩綁票了勒索一比巨款。看他一身洋裝那麼大氣派,估計縣太爺也惹不起?
光空口大話是沒有說服力的,楊浩示意一下,劉老三急忙叫著弟弟一起,去把三個大箱子卸下來提到院裡,全部打開,五花八門的稀罕物一張桌子都堆不下。聽楊浩一樣一樣的解說,老三又拆開一包奶糖散給圍觀的人品嘗,那柔滑甜膩透著心兒的幸福味道,讓所有人差點忘乎所以。
一時間,無數道眼神死死盯著那一堆東西,恨不能衝上去全都摟到懷裡。
甜味的東西,是最能打動人,也最有說服力的。自從糖誕生開始,一直是全世界最暢銷也最不可缺的重要物資。一看居然有十幾樣不同口味、不同包裝的糖,更有細的如同雪晶的白糖,稀缺到往常只能當藥用的紅糖,一大包就是十斤的擺在眼前。
白糖都要四五十文一斤,質量根本沒法比。而楊老爺子自己抽的菸絲,這年頭能賣到300文一斤!很普通的茶葉,這邊都要上百文一斤,桃酥蛋糕之類更是沒有百文之下的。
三個大箱子,整整一百來斤的東西,論價值少說也得幾十個大洋,那些沒法估價的不鏽鋼製品、銀鏡、精緻玻璃器皿、精鹽、奶粉、糖塊、成包的過濾嘴香菸、香噴噴的香皂、香水,還有人工養殖的珍珠項鍊手串,方便的鋼殼打火機,成套的針線……琳琅滿目夠半個展覽,把所有人眼睛看的徹底花了。
劉老三也沒想到,楊大少爺一出手就是這麼多他都不認識的東西,算來算去,把自己賣十回都值不當的,心裡頭反倒踏實了。反正咱就賣給你家了,愛咋咋地!
劉泰震驚的說不出別的來,反覆的念叨:「太多了!太多了!這怎麼好!」
倒是五叔公當家拿主意慣了,心理承受能力高一些,思來想去自家也實在沒啥可讓人圖謀的,大手一揮:「既然楊公子賞賜,你就全都收下!老三的事,我做主,就這麼定了!」ps:大伙兒看完了別忘推薦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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