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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在廣陵軍的最後一頓酒水

  「孫文台當真是英雄,未能說服此人,真是可惜……」

  當孫堅氣憤地下令殺死那些閩族的大戰士時,被神秘斗篷人用道門遁術救走的許昭正站在會稽山的山腰,遙遙眺望著那遙遠的會稽城。在他身後,那位將全身裹在黑色斗篷當中的神秘人發出桀桀的怪笑。

  「孫堅壞了你好事,你還如此推崇他,真是怪哉。」

  「一事歸一事罷了。」許昭嘆了口氣,帶著無限惋惜說道,「若是我適才能說動孫堅,那才正是大漢氣運已盡。只是不想……似孫文台那般英雄,竟對大漢如此愚忠!……惜哉!」說罷,他仰頭望著夜空喃喃嘆息道,「子不孝,父親留下的基業,已被我衰敗如斯。」

  斗篷人嘿嘿笑了幾聲,低聲問道,「許韶大人打算捨棄尊父的名號麼?」

  許昭,不,應該是許韶沉默了片刻。或許世人不知,其實真正的陽明皇帝許昭,早在數年前便已病故在會稽,此後在會稽軍民面前拋頭露面的,其實是許昭的親子許韶。為了達成父親擊敗揚州刺史臧旻這個老對手的臨死前夙願,許韶長年以來一直都扮演著他父親許昭的角色。而如今,由於單福、孫堅這兩個計算之外的人物的出現,他父親許昭所遺留下的力量,已差不多被許韶揮耗殆盡。

  

  「且不知許韶大人接下來有何謀劃?」斗篷人問道。

  許韶聞言望了一眼斗篷人,稍微思索後沉聲說道,「孫堅之事令我明白,天下尚未對暴漢徹底失心,依然有不少豪傑心甘情願願為漢庭效力,若舉反旗,必遭圍剿。今日有一個孫堅壞我好事,那麼下一回,必然還有另一個孫堅出現令我一事無成。……祖父與父親兩代,竭盡全力尚不能動搖漢庭根基,足以證明這條路並非捷徑。……此番吳郡飽受動盪,數以千計的官員因我而死,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也因此空出了許多官職來……」

  「原來如此。」斗篷人好似聽明白了什麼,似笑非笑地說道,「許韶大人打算暫時雌伏麼?哎呀,這倒是有點令我頭疼了……」

  斗篷人當然明白許韶這是見起兵反漢遭到了圍剿,因此尋思著另闢蹺徑,以出任吳郡緊要官司的方式來逐步架空漢朝對吳郡的控制,最終達到將整個吳郡、甚至是整個揚州牢牢握在手中的目的。

  「不知許韶大人有何計劃?」

  許韶稍微思忖了一下道:「尚書郎許靖許文休與我有舊,我欲更名前往投靠,托他代為向漢庭舉薦。……唔,我有一顆在漢庭價值三千金的貴重腦袋,就叫許貢吧。」

  …「……」斗篷人望了一眼許韶,沉默不語。

  他很清楚,儘管眼下的許韶看似是失去了一切,但是實際上,許韶還握有一柄利器,那就是會稽山南閩族山民的無條件支持。擁有閩族山民支持的許韶,就算今日失去了所有,明日仍然能夠東山再起,這才是斗篷人搭救許韶的真正原因。


  擁有閩族山民傾力支持的許韶,無疑會成為漢朝那龐大身軀下的一顆毒瘤,只要他還活著一日,漢朝就別想高枕無憂。正因為這樣,斗篷人與許韶說話時十分客氣與尊重,與對待申滎那種可有可無的小棋子截然不同。

  「許貢吶,是個不錯的名字。……那敝人就恭祝許韶大人,不,是恭祝許貢大人此番馬到成功了……」斗篷人桀桀怪笑著,整個仿佛爛泥般緩緩融入山體,頃刻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許韶,不,應該是許貢,他瞥了一眼那斗篷人消失的位置,繼而負背雙手仰視著星空。良久,他長長吐了口氣,喃喃道:「與虎謀皮……果然不輕鬆吶!此番輸了也好……」

  ……

  數日後,正如許貢所預料的那樣,明明會稽之行未盡全功的孫堅,在凱旋迴到朱家鎮後,卻立即放出了『賊首陽明皇帝許昭已死』的消息,想來這是軍中大佬們打算對海陵、鹽瀆、射陽、高郵等地的叛軍動手的徵兆。

  這是計謀不假,可是這事對張煌等人卻有著無法估量的影響。此番他們跟隨孫堅奇襲了會稽,真不知有多少人會對此眼紅。

  想來,這其中便有丹陽兵。

  毫不誇張地說,這段日子丹陽兵的處境可不樂觀,雖然前段時日他們是戰則必勝,可歸根到底,那只是因為孫堅在每場戰鬥的開場便奮力斬殺了叛軍的領兵大將,使得其餘的叛軍無心戀戰罷了。說到底,那些場勝利孫堅至少占七成功勳。

  然而心有傲氣的丹陽兵們卻不這麼看待,雖然說他們也尊敬孫堅的武力,但是在心底,他們或有或少地勝利歸功在自己身上。本來倒是沒什麼,畢竟以孫堅的大度不可能會因為幾個小卒的話而生氣。但是後來孫堅奇襲會稽一行,卻使得驕傲的丹陽兵被叛軍狠狠扇了一個巴掌:任五軍屯第二戰,近五千丹陽兵在太守徐夤的指揮下,竟未能攻克軍營,反而被叛軍代指揮主帥宮酆殺了一陣,折損達到五百之數。

  宮酆自然是叛軍中厲害的人物不假,可丹陽太守徐夤這位老將莫非就及不上孫堅?當然不是,要知道徐夤雖然老邁武力已遠不及孫堅,但是他多年領兵作戰的經驗,卻絕非是孫堅可比。要怪只能怪丹陽兵在那幾番勝利後一個個驕傲地仿佛要將眼睛移到腦袋頂上,哪怕是太守徐夤的戒律也視而不見,自高自傲地以為只要他們全部壓上,叛軍必然潰敗而逃。結果,卻是丹陽兵大敗。

  雖然說五百多人的損失對於有五千之數的丹陽兵來說只是十分之一而已,但是要知道,丹陽兵從未遭受過如此的損失。早先孫堅在的時候,陣亡率始終在數十人上下。五百人,這對于丹陽兵而言,絕對算是一場潰敗。

  不過這個現象倒是正應了單福當初的那句話:這等驕兵,不敗都沒天理!

  這件事之後,謹慎的臧旻老爺子見老友徐夤這邊似乎頃刻間拿不下任五軍屯的宮酆,便再度徵用當時已被劃入後勤軍的廣陵軍,由大將楊琦率領,協助徐夤,在鏖戰了數日後,終於將作困獸之鬥的宮酆擊敗。這回宮酆可沒得跑了,被老對手楊琦大將親自斬殺,而另外一位叛軍大將緱辰,則死於廣陵軍中一名什長手中。那名什長叫做凌操,事後被提升為伯長。


  …這場仗,對於廣陵軍而言無疑是一場翻身仗,畢竟此戰中叛軍兩名大將,前後都是死於廣陵軍之手,這使得軍中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什麼叫揚眉吐氣?這就叫揚眉吐氣!

  宮酆是廣陵軍殺的,緱辰是廣陵軍殺的,叛軍營門是廣陵軍攻克的,叛軍帥旗是廣陵軍摘下的,仿佛這一仗廣陵軍占盡了所有的功勳,以至于丹陽兵撈到的,僅僅只是前一日的那一場潰敗。

  得知此事,回到朱家鎮的黑羽鴉們在心底大呼痛快,尤其是李通、陳到,竟擊掌慶祝,甚至於就連稍微老成的臧霸與太史慈二人亦露出欣然的笑容。看得出來,他們對那些打了幾場勝仗就囂張跋扈的丹陽兵實在沒什麼好感。

  在回到朱家鎮後,張煌等人先去拜見了他們的直屬上官陳杞,向他表示祝賀。因為任五軍屯的營門,便是這位驍將率先攻破的。

  而祝賀之餘,張煌代黑羽鴉眾人向陳杞表達了退伍的意思,並且請陳杞代他們向上頭呈報。

  「海陵、鹽瀆、射陽、高郵尚有數萬叛軍為禍,你等卻眼下就打算退伍?」

  對於張煌等人的請辭,陳杞感覺很不可思議,要知道在會稽被他們一方攻破的當下,廣陵郡內那些為禍的叛軍在陳杞看來簡直就是白給的軍功,是個傻子都曉得在這個時候追擊叛軍無異於痛打落水狗,可張煌等人卻置那措手可得的功勳不顧而打算離開?

  面對陳杞的善意挽留,張煌向他解釋了他們黑羽鴉欲往東郡一行的打算,並稱這樁事是他們心中當務之急,不可耽擱。

  聽聞此言,陳杞這才點了點頭道:「好吧,待會我會向大人提起此事。」

  其實,張煌他們自己也可以去向臧旻請辭,不過因為眼下叛軍尚未平定,他們也不好意思打擾臧旻罷了。

  與陳杞說了一聲後,張煌等人便告辭去找王卓以及韓虎。因為已經決定要離開廣陵軍了,黑羽鴉們打算好好與王卓以及韓虎吃頓酒敘敘舊,畢竟這兩位都伯,是他們在廣陵軍中關係最好的人了,而這一走,就說不準什麼時候還會再回來。對於這個交通並不便利的時代而言,有許許多多結識於軍伍中的至交好友再分別後便終其一生也再沒有見面的機會,若不能好好吃頓酒,任誰都會感到遺憾的。

  大漢軍伍禁止飲酒,但是在勝仗之後,領兵的主帥卻會以慶賀勝利的名義賜下酒水,尤其是在冬天,這種現象愈加頻繁。也難怪,畢竟冬天寒冷,普通的士卒憑藉一身單薄的棉衣並無法驅走寒冷。這個時候就需要喝點酒來驅趕嚴寒,張煌以往還以為軍中滴酒不沾,但是直到親身經歷過後他才明白,酒,實際上是軍中必備的物資之一,因為它可以驅寒,可以壯膽。

  果然,在張煌等人找到王卓、韓虎的時候,臧旻老爺子便已發下命令來,為近日來的勝仗慶功:一是慶祝孫堅奇襲會稽成功,並且順利擒殺了叛軍賊首許昭;二是慶賀任五軍屯這顆釘子終於拔除。


  值得一提的是,臧旻老爺子也不知是出於什麼打算,大肆地宣傳黑羽鴉眾人,尤其是張煌與單福二人。說任五軍屯能如此快速地平定全賴張煌夜襲申滎,成功殺死了這名叛軍主帥;說孫堅會去奇襲會稽更是全靠單福所獻的妙計。

  總而言之,臧旻老爺子是儘量往高處捧著黑羽鴉們,這叫黑羽鴉們不僅有些心慌慌。

  …「莫不是老爺子見咱這幾日鋒芒太甚,打算『捧殺』咱?」李通怯生生地表達著他的胡亂猜測,結果卻遭到了黑羽鴉兄弟們一致白眼與鄙視。

  「人家是刺史,一州的首官,你算啥?一個小卒子而已,還需要人家去捧殺你?」

  「就是說。很明顯老爺子是打算替咱宣傳一下名望……宣高,你怎麼看?」

  「我覺得叔公可能是打算重用咱……」

  「我也是這麼看,畢竟老大殺了申滎,而軍師又替他們想出了奇襲會稽的妙計,這些臧家老爺子或許都看在眼裡……可惜咱得離開了。」

  除了李通以外,陳到、單福、臧霸、太史慈皆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樣。而事實上,他們的猜測並沒有錯,早在得知張煌斬殺了申滎的時候,臧旻便意識自己小覷了這群小子,更何況後來單福還獻出釜底抽薪的妙計。更別說徐琨當時為了報答張煌救命之恩,以及對張煌面對申滎的招攬毫不動心的讚許,沒少在臧旻面前說張煌的好話。

  因此,臧旻老爺子便尋思著想提拔張煌看看,打算在平定廣陵郡內的叛軍後,提拔張煌為裨將,在戰後則將其任命為縣佐,即縣丞的副職。

  但是如此提拔張煌卻有個問題所在,那就是資歷,要知道張煌加入廣陵軍僅僅一個月左右,在此之前毫無名氣、毫無建樹,貿貿然提拔為裨將,未免會讓人眼紅。看陳杞、徐琨,他們都是殷富家境出身,並且在軍中混到一定資歷後才可提拔為裨將,而像張煌這種無根無憑的小傢伙突然間擔任裨將,臧旻也擔憂他不能服眾,因此,老爺子這回主動替他打響名氣。而孫堅可能是也想到了一層,鑑於他對張煌等人的印象不差,因此也沒有計較會稽之行的功勳被張煌分走一半的事。

  但是臧旻老爺子卻沒想到,他思忖著提拔張煌等人,然而張煌等人卻因為一樁事不得不提前離開,更沒有預料到,今夜的軍中將會出現一場變故。

  「鐺鐺鐺——」

  「大人有令,因孫堅、楊琦、陳杞、張煌、單福、凌操……等人在前幾日戰鬥中創下功勳,特發酒肉犒賞三軍!……大人有令,因孫堅、楊琦、陳杞、張煌、單福……等人在前幾日戰鬥中創下功勳,特發酒肉犒賞三軍!」

  一隊隊傳令官騎著馬敲著銅鑼,將臧旻的命令下達三軍,叫廣陵軍的士卒們再次激動起來。

  撇開孫堅是富春縣的縣丞,既不隸屬丹陽兵亦不隸屬於廣陵軍不談,而其他受到提名嘉獎的楊琦、陳杞、張煌、單福、凌操等人,皆是廣陵軍的士卒,這使得廣陵軍的心情繼攻克任五軍屯之後再次變得火熱、亢奮起來。


  「好小子,有你的!……若是呂老虎還在,他肯定會以你們為傲的。」

  當王卓聽到那些傳令官的提名嘉獎後,他重重地拍了拍張煌的肩膀,搖頭嗟嘆。

  張煌等人心底亦嘆了口氣。在他們這些日子的軍伍經歷當中,有許多人都稱得上是他們的老師。比如說,王卓教會了黑羽鴉們與軍中同僚的相處之道;韓虎教會了黑羽鴉們什麼叫做武人的義氣;徐琨教會了黑羽鴉們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襲敵軍營寨;程普更是教會了黑羽鴉們槍貫螺旋這門絕技;至於孫堅,儘管他並未口傳手教什麼,但是他卻讓年輕的黑羽鴉們見識到,何為大豪傑的巔峰實力,讓他們對天下豪傑的巔峰實力再次有了一個新的概念。但是無論如何,呂閔才是黑羽鴉們的軍伍啟蒙之師,他手把手地教了黑羽鴉們許許多多的經驗。

  …「王都伯,眼下可是慶功的時候。」可能是見黑羽鴉們聽聞王卓的話後心情有些低落,韓虎不露聲色地提醒王卓道。

  「對對對,我倒是忘了。」王卓點點頭這才反應過來,舉起一小壇酒擺在他與韓虎、以及眾黑羽鴉們所圍坐的圈子內,朗笑道,「今日哥哥借大人賞賜的酒水,權當為諸位兄弟慶賀、送行!」

  「對!這個時候咱只要喝酒就對了!」韓虎這個莽夫想來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他也舉起一壇酒擺在眾黑羽鴉們面前。

  眼瞅著那腦袋大小的小壇,即便眾黑羽鴉們酒量都不差,心底難免都有些發憷。畢竟這一小壇酒只是開頭罷了,王卓與韓虎身後那磊成小丘般的酒罈子無疑透露著一個訊息:這兩位『不懷好意』的都伯,很顯然打算在今日將張煌等人全部放倒。

  這也算是武人的相處之道之一吧,喝酒,喝烈酒,喝海量的烈酒!

  在對視了一眼後,黑羽鴉們紛紛抱起了酒罈,畢竟明後日一別,那可真說不好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軍伍里的弟兄,若不一同大醉一場,實在枉為了這份交情。

  要說軍旅內的生活窘迫,那實在是窘迫,有酒無菜那是家常便飯,這回還是臧旻老爺子好心,給部下們增發了一些醃肉、醃菜作為下酒的佐菜,要不然,恐怕張煌等人只能對坐干飲酒水了。不過就算有菜,軍中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比如,在同坐的老資格老兵還未動筷的情況下,資歷少的士卒只能陪著吃酒。

  這不,在王卓與韓虎兩個老資格的老兵故意『使壞』灌酒的情況下,黑羽鴉們還未動一筷子的菜,便滿飲了整整一罈子的酒。在王卓與韓虎哈哈大笑之餘,張煌等人喝得飽嗝連連,腦袋已有些發暈了,甚至於李通連說話都已經含糊不清了。至於單福,喝了半壇便已求饒投降,惹來附近廣陵軍士卒的鬨笑。

  「哈哈,痛快痛快!……吃菜,吃酒!」武人的義氣當真是無可厚非,在當初張煌與韓虎相互敵視之時,可從未想到他們有朝一日還能這樣坐下來吃酒,而且氣氛如此的火熱融洽。

  而待酒過三巡,這份氣氛更是其樂融融,然而就在這時,張煌等人的身後,卻響起了一聲不和諧的聲音。

  「小子,你就是張煌?」

  「……」

  張煌附近圈子裡的廣陵軍們,包括王卓、韓虎兩位都伯,皆同時放下了手中的酒水,皺眉瞅著張煌身後那一干明顯來著不善的丹陽兵。r1152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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